第二十三章 適者生存,劣者淘汰
鍾煥然和阿四扶着冷凝,一路跟着老人。
“這裡好漂亮啊。”鍾煥然和阿四東瞧西看,忍不住不停地讚歎着。
有序的行人、整潔的馬路、漂亮的房子、碧藍的天空,還有瀰漫在空氣中悠悠的成熟麥香的味道,所有的這一切,都讓他們倆人如同進了大觀園,歎爲觀止。
不一會兒,幾人來到一棟又圓又高、造型獨特、像寶塔一般的房子前面。房子建在一個方形石臺之上,比周邊的建築最起碼高了兩層。房子建材全部是黝黑的木頭,每層屋檐的四個角雕刻着惟妙惟肖的麒麟靈獸,向外張開,彷彿要掙脫束縛一般,一飛沖天。每層大小不同,上層比下層小,層層疊疊,直至屋頂最尖。每扇窗戶大小整齊劃一,畫着紅紅的人、鳥、獸,綠綠的花、樹、草,像是藝術大師塗鴉一般,鮮豔靚麗,引人注目。窗櫺飛龍走鳳,做工細緻精美,如同國畫一般。
老人拄着一根被他摸着油光發亮的柺杖,一步步地邁上石階。
彩虹趕緊上前,攙扶着他。
鍾煥然和阿四不敢落後,心中雖有百般驚奇,但見前頭倆人一直在默默地走着,也沒敢出聲相問。
眨眼間,幾人便登上臺階,來到房子的正大門。
好大的一扇門。鍾煥然心裡驚歎着。房子的正大門足足佔了將近一半的面積。他目測了一下,這大門的高度竟有他三人之高,四米多寬。油光發亮的左門雕刻着奇鳥,右門雕刻着神獸,兩扇門上分別扣着一隻亮閃閃的大銅環把手。房門下沿,是一道歷經年數磨損的門檻。門檻奇高,已到鍾煥然的膝蓋之處。
不等老人伸手,彩虹已先行一步,推開房門。
“吱嗄”一聲,左側的大門被緩緩打開。
“到了。”老人轉身對鍾煥然和藹地笑道。他在彩虹的攙扶之下,先邁了進去。
鍾煥然和阿四,一人架着冷凝一邊,也跟着走了進去。
“好雄偉壯觀的房子!”鍾煥然驚歎道。
他看到,整個房子通透,渾然一體。站在地面,可以看到屋頂透明的玻璃上塗畫着各種各樣的人物神色形態,有的像怪物,有的像天使,有的像神仙,有的像魔鬼。沿着邊上的牆,一條黝黑的木梯子,盤旋着,直通屋頂。像圓桶一般的牆上,設計成一排排擺放着一本本像是“擺件”的東西。在最邊上,還放着一架可伸縮的梯子,看樣子是爲了取放“擺件”所用。在正對門的一個角落中,擺放着一張碩大的透着油光的桌子,上面擺放着他似曾相識的東西。
“這些是什麼?”鍾煥然跟在彩虹的身後,指着桌子上的東西,小聲問道。
“是筆、硯、墨、紙。”彩虹答道。
“文房四寶?”阿四驚叫道,“那牆櫃上的東西是不是古代的書?”
文房四寶?鍾煥然這纔想了起來,難怪看得這樣的眼熟。在上學時,老師介紹過筆、硯、墨、紙包括櫃子中的書都是古代文明的優秀傳承,只不過發展到帝國時代,像這種文明早已束之高閣,就連十區這樣帝國最落後的地區,書籍也早被傳輸更加快速、內容更加豐富的數字技術所替代。
“他是誰?”鍾煥然終於忍不住問道。
“他是孔長老,文昌閣四大長老之首。”
“四大長老?”鍾煥然雖然沒聽說過,但給他的感覺很高大上的樣子。
“來,過來,孩子們,將他放在這裡。”孔長老指着靠牆一側的一張破舊的單人牀,說道。
阿四將冷凝放在牀上。
孔長老拄着柺杖,慢慢地走到一個水盆邊,將手洗淨,然後慢慢拿起一塊藍色的毛巾,將自己的手細心地擦乾淨。他做完這一切,走到冷凝躺着的牀邊,拉過一把破舊不堪的藤椅。他俯下身子,細細地查看着冷凝的臉色,又伸出手來,掰開冷凝的眼睛看了看。隨後,他將冷凝的手拉了過來,右手四指輕輕地搭在冷凝的脈搏上。
鍾煥然看到孔長老的舉動,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作爲醫生,他知道,孔長老現在做的這一切,似乎就是失傳已久的古中醫醫術。在十區時,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得到過一個老先生的幫助,學會了鍼灸,學了一點古中醫的皮毛。但由於帝國認爲古中醫是一種巫術,所以在全國範圍內禁止任何人學習、傳播。因此,會中醫的人鳳毛麟角,精通中醫的更是屈指可數。
孔長老一手捋着鬍子,一手搭着冷凝的脈搏,傾聽了許久,忽地睜開眼睛,轉頭向鍾煥然和阿四朗聲問道:“他是不是接受過鍼灸的治療?”
鍾煥然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孔長老居然能通過脈搏,就能判定冷凝接受何種治療方式,就像是一個醫生通過觀察一個病人的病情,就知道他用過什麼藥一樣,這種水平,這種境界,與自己相比,簡單就像是一個纔是呀呀學語的小孩,一個已是成年的大人一樣。
“對呀,鍾哥幫冷隊扎過針的。”阿四在一邊,替鍾煥然答道。
“難怪……”孔長老捋着長長的白鬍子,將冷凝的手放回了牀上,誇讚道:“你的鍼灸技術比我想像的好。”
“難道你知道我是誰?”鍾煥然一聽,更加詫異。從孔長老的語氣當中,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來歷。
孔長老微微一笑,站了起來,走到水盆邊洗手,然後又細心地擦乾。
彩虹鼻孔裡哼了一聲,抱着雙手放在胸前,斜睨着眼睛看着鍾煥然說道:“孔長老無人不知,無事不曉。”
“真的假的?”阿四不服氣地說道,“那我是誰?最喜歡什麼?最討厭的又是什麼?”
彩虹冷冷地看了阿四一下,說道:“你跟鍾煥然一樣,也是十區的,最喜歡的是機械研究,最討厭的是狗。因爲你在五歲那樣,被一條惡狗咬過,到現在你的屁股上,還留有一道疤。”
“啊?!”阿四瞪大着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說他喜歡機械,喜歡改裝,因爲在飛行車上時,他就一直呆在機艙裡,這還有可能猜得到。但小時候被狗咬過的事情,除了自己那死去多年的媽知道,又有誰知道呢?更何況她還準確無誤地說出了他屁股上的傷疤?這點連從小一起長大、好得穿一條褲子的鐘煥然都不知道。
“怎麼樣?我說對了吧。”彩虹看到阿四的表情,得意地笑了笑。
“這,這你怎麼知道的?”阿四結結巴巴地說道。
“我不是說過了嘛,孔長老無事不知,你的事情就是孔長老告訴我的。”
“你屁股上還有狗咬的疤?”鍾煥然拼命忍住笑,問道。
阿四瞪了鍾煥然一眼,紅着臉,不再說話。
“要我說說你的事情嗎?”彩虹對鍾煥然說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信,我全信。”鍾煥然連連擺手,說道。他可不想在阿四面前,讓彩虹把自己的糗事抖出來。
彩虹哼了一聲,走到孔長老面前,問道:“那他……”她指的是牀上冷凝的病情。
“他身體機能已無大礙,只不過他剛失去最心愛的人,精神上受了一點打擊,積了一些心病。”孔長老徐徐說道。
“那怎麼辦?”鍾煥然急道。冷凝三番五次救他,在他心裡,早已將他當成親人一般。
孔長老看了彩虹一眼,捋自己的鬍子,笑而不答。
彩虹被孔長老看得莫名其妙,忽地一拍腦袋,喊道:“瞧我這記性,一忙倒忘了,還有一個人沒來,我馬上去找她。”
她話還說完,紅色身影一閃,從門口飛奔而出。
“她去找誰了?”鍾煥然問道。
孔長老看着彩虹飛奔而出的身影,卻是答非所問,笑道:“‘情緣兩邊兩陌路,咫尺一釐一天涯。’該來的始終會來的。”
鍾煥然和阿四大眼瞪小眼,一臉地茫然。
二
依夢的房子也是與文昌閣其它人的一模一樣,二層高,全部是用石頭壘築而成。房子面前有一塊不大的小花園。花園裡,鮮花爭相綻放,香味撲鼻。她蹲在小花園裡,拿着一把小鏟刀,翻着厚且黑的泥土。花園裡的花長得太茂密了,得移植一些,才能讓花開得更紅更豔。一絲彆着的長髮掉在眼前,她只得用沾滿泥巴的手,胡亂地捋了捋。
“夢姐,我回來了,你在哪呢?”彩虹還沒跑到依夢的房子,就開始大聲地叫喚着。
依夢聽到彩虹的聲音,站了起來,高興地搖了搖手。她從心底感激彩虹,如果不是彩虹帶着她到文昌閣,恐怕自己早已死非命。
“夢姐,快,我們帶回了個人,你趕緊去看看吧。”彩虹見到依夢,快步跑了過來,趴在用石頭簡單壘築但不失精緻的圍牆邊上,笑着說道。
“什麼事情?這麼急?”依夢說道。自從來到文昌閣,遠離了城市的緊張與喧囂,她一下喜歡上了這裡的寧靜祥和。她隨手摘了一朵小紅花,插在自己的頭上。“此日此時此門中,人面桃花別樣紅”,一小束的小花映襯出她更加白皙更加滑嫩的瓜子臉。
“好美。”彩虹驚歎道。
“謝謝。”依夢落落大方地說道,“你要不要也來一朵?”
“啊呀,差點把正事忘了,你快跟我走吧,有人還在等着你呢。”彩虹催促道。魁星樓裡的孔長老還等着她們呢。
“好啦,好啦,我現在跟你一起走,還不行嗎?”依夢放下鏟子,小心地避過花草,在園子裡一處乾淨的水盆裡洗淨雙手。
“啊呀,走吧,別磨蹭了。”彩虹從圍牆上一下跳了進來,拉着依夢還沒擦乾的手,不由分說,便向孔長老的住所跑去。
不一會兒,倆人便到魁星樓。
“你快進去吧。”彩虹急着將依夢推進大門。
“到底是什麼事情啊,這麼急吼吼的。”依夢邊走邊問道。
“別問啦,已經到了。”
依夢見到孔長老和倆個陌生男人正談着話,正猶豫着要不要跟他們打招呼。
孔長老一擡頭,看見了她和彩虹。“依夢來了。”孔長老淡淡一笑,說道。
那倆個胖胖的陌生男人,也停止交談,看着她。
彩虹難道是讓我見這倆個人?可我不認識他們啊?依夢有些納悶,不知道彩虹這麼急找她來,到底是爲了什麼。
她轉過頭,想要詢問一下在她身後的彩虹。彩虹卻是笑嘻嘻地朝她努了努嘴,說道:“去看看牀上的那個人,你認不認識?”
依夢終於注意到倆個陌生人身後的牀上,躺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健壯的身板,古銅色的皮膚,都是那樣的熟悉。
“冷凝!”依夢驚叫了一聲。
冷凝空洞的眼神略微轉動了一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年青女子。
依夢楞了一下,終於反應了過來。她飛奔過去,抱着冷凝痛哭起來。這是她歷經無數磨難,教授甚至是獻出生命才成功研製的克隆體,就如同她十月懷胎,從身上掉下來的肉一般。在與冷凝分離的這段時間裡,她呆在文昌閣,除了偶爾思念已經身亡的教授之外,她想得最多的就是冷凝。
“你還好嗎?”依夢輕輕地撫摸着冷凝瘦削的臉龐,細細地看着他。
冷凝呆呆地望着她,似乎認不出她。
依夢這才感覺冷凝不對勁,問孔長老道:“他,他怎麼了?”
“他的女朋友死了,精神上受了一點刺激。”孔長老答道。
“啊?他女朋友?李嫣?”依夢想起,她在冷凝的記憶當中,好像見過冷凝的女朋友李嫣,而且記憶痕跡較重,說明他們感情很深。可是,冷凝的性格她也研究得很清楚,他是一個不會輕易屈服的人,李嫣的死對他的打擊能有這麼大嗎?“她是怎麼死的?”
“被他失手殺死的。”彩虹說道,“當時,李嫣被自己爸爸脅迫,冷凝失手打死了她,結果他就變成這樣了。”
“那怎麼樣才能讓他恢復正常?”依夢急道。她視冷凝當成自己的親人,迫不及待地想讓他恢復如初。
“這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彩虹說道,“你不是克隆他的科學家嘛,就是讓你想想有什麼辦法。”
鍾煥然和阿四一聽,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眼前的這個妙齡女子竟然是研究冷凝克隆體的科學家。鍾煥然上前一步,對依夢懇求道:“小姐,求求你,想想辦法,救救他吧,他是個大好人。”
依夢一臉的驚訝,問道:“這位是?”
“這是鍾煥然,這是阿四,他們跟冷凝一起來的。”彩虹向依夢解釋道。
“你別急,我會想辦法的。”依夢寬慰着他倆。她轉過頭,輕蹙眉頭,仔細地思索着。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大聲叫道:“記憶體?”
“什麼記憶體?”彩虹問道。
“我記得臨分別時,在他身上藏了一個數據記憶體,裡面裝載着所有研究的數據。如果有了這個記憶體,就可以按照原先研究步驟,把他失去李嫣的記憶全都刪除,如電腦一般重新格式化安裝就可以了。”
“是不是透明的大小如卡片一樣的東西?”鍾煥然問道。他想起來,閻摩基地時,他看到過冷凝悄悄地將記憶體藏了起來。
“正是。”
“在他身上。”鍾煥然一個箭步,在冷凝身上找到了一個透明的數據記憶體,遞給依夢。
“難怪李見深他們追着他不放,原來這個東西一直在他身上。”彩虹喃喃說道。
依夢接過數據記憶體,看着上面寫着的已有些模糊的深紅色的字,不禁感慨萬千。這是教授研究一輩子的心血,她不忍心損毀,但也不想讓心懷不軌的人得到,於是臨走時,將它放在冷凝身上,並在記憶體上咬破手指寫下了“不可給別人,切記”的幾個血字。現在,它輾轉幾回,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手上。這一過程,冷凝該是付出了多少努力和艱辛?
“有了這個東西,是不是冷隊就可以回到從前了?”鍾煥然疑惑地問道。他想像不到,這個小小的卡片,能有這樣的神奇。
“可以。”依夢堅定地說道。
“如果把他的記憶全都格式化了,那不是不認識我們了?”鍾煥然緊張地說道。
“我可以有選擇性地保存刪除,這個問題不大。”依夢說道。
“真的呀。”鍾煥然長吁一口氣,輕鬆地長吁一口氣。
“夢姐,你真棒。”彩虹由衷地讚道。
衆人紛紛欣喜地交談着,爲即將恢復痊癒的冷凝感到高興。
“這恐怕不行。”在一邊靜靜聽着孔長老突然說道。
衆人如同晴天一聲霹靂,齊刷刷地盯着孔長老。
孔長老捋着鬍子說道:“克隆體的成功,難的不是簡單的複製,而是被克隆的思想如何在最短時間內適應新生的克隆體。冷凝這個克隆體,雖然堪稱成功,但還是存在着一些瑕疵。”
“瑕疵?”依夢不解地問道。
彩虹倒是明白了孔長老所指,說道:“孔長老指的是冷凝在每次劇烈動作之後,就會有一段恢復期。在這段時間裡,他如同癱瘓一般,任人宰割。”
“是嗎?”依夢驚問道。自冷凝克隆成功後,她跟他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當然不知道後來在冷凝身上發生的事情。
“後來,還是靠着鍾煥然誤打誤撞之下,將他的氣穴融會貫通,這才解決了這一根本性問題。”彩虹接着解釋道。
依夢驚奇地看着身邊的鐘煥然,見他不住點頭,知彩虹所說不假。
“我雖然歪打正着,但孔長老不是中醫大家,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嗎?”鍾煥然疑惑地問道。
“人類的身體如同一部每時每刻都在變化的超級密碼機,因此,我不建議冒這麼大的風險。”孔長老面色沉重地說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麼辦呀。”鍾煥然雙手一拍,哭喪着臉,說道。
“人類感情是最豐富、最奇妙的。如果要讓克隆體成爲真正的人類,就必須學會跟人類一樣的感情,所以我們只有一個辦法,”孔長老默默地躺在他的躺椅上,緩緩閉上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那就是‘適者生存,劣者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