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駝在奔跑,芸娘懷裡緊緊地抱着阿毛和柯獸兒。
一百五十里的路,對於瘋跑起來的妖獸鹿駝來說,也就是一個時辰的路程。
在芸孃的後面,柯家嫂子已經丟了那杆長槍,雙手用力地摟着丈夫的屍體,隨着體內鮮血的流失,她的眼神已經越來越渙散了。而在他們身後半空中,那名叫吳運通的神通境一重修士,正腳踏飛劍,緊緊地跟着。
芸娘跑着跑着,突然就聽到撲通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間,她感到不對,一回頭,柯家嫂子和已經抱着柯牛兒的身體掉落到了地上,那隻鹿駝也停下了腳步,嗚咽着用頭去拱着平日裡餵它吃食的主人。
芸娘忙撥轉鹿駝,到跟着滾下地上,哭着去扶柯家嫂子。
柯家嫂子睜開了眼睛,眼神已經完全渙散了,鼻息咻咻,顯得氣息不夠的樣子,隨着她急促的呼吸,一道道血沫子就從口鼻中流出來。
“獸兒!”她努力地集中精力,呼喚着兒子。
芸娘忙從一旁鹿駝身上的坐筐裡將兩個孩子抱過來,將已經嚇白了臉的柯獸兒遞給柯家嫂子。柯家嫂子伸出手臂,用力抱住兒子,但她臉上的血沫子嚇壞了六歲的兒子。柯獸兒大聲哭了起來。
柯家嫂子努力地在臉上形成一個笑容,掙扎道:“乖兒子,別怕,我是媽媽……媽媽嚇着你了……你以後要聽芸姨的話,她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柯獸兒聽到了她的聲音,纔有一點平靜下來。
柯家嫂子這時就轉了頭,眼神裡帶着一絲祈求,費力地道:“芸娘……如果你不反對,我還叫你芸娘……我知道你和戴兄弟都是仙人一般的存在,你們能和我們這樣的凡人交往,我們只有感激……按說我不敢給你提什麼要求,但請看在我和當家的這幾年的……”說到這裡,她說不下去了,她想說自己和柯牛兒對芸孃的照顧,但人家分明有着仙人一樣的本領,那還需要自己照顧。要說交情吧,自己兩口子兩個凡人,根本不配和人家談交情。要知道在混元大陸,修士那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所以,在青虛城裡,當芸娘打了葛淳一巴掌時,那趕來的長壽境修士就根本不問事情緣由,只一句:殺了!
芸娘聽到這裡,淚水漣漣地道:“嫂子,謝謝你和大哥對我這麼多年的照顧,是芸娘連累了你們,害你們枉送性命……芸娘不該有了幾個錢就想過個好節……”
柯家嫂子聽了她這一句話,臉上就有些笑容出來,只不過在血污中,這笑容顯得有點恐怖又有些悽慘:“照顧你我們真不敢當……只望你能看到這麼多年的情份上,幫我把獸兒帶大,給他口吃喝,能把你柯大哥的血脈延續下去……或者……或者……”
“……你幫我把他送回天虛城柯家去,告訴他們,他就是柯虛生的兒子……我和你柯大哥來世做牛做馬,都會抱答你的恩德!”說到這裡,柯家嫂子的眼神已經渙散到了極點,但她仍憋着一口氣,戀戀不捨地看着懷裡的兒子,不肯嚥下那口氣
芸娘終於哭出聲來:“嫂子你放心,我會的,我會照顧他的……只要有芸娘一口吃喝,就不會餓着他。就是芸娘有一天不能照顧他了,就是拼着一死,也一定把他送到天虛城柯家去……”
柯家嫂子聽了她這話,就突然感覺到什麼不對,她看着芸娘,忍不住大聲道:“你……你……”一句話沒說完,那口氣就出盡了,能看出她還在掙扎着想說什麼,但卻終於說不出口,她的頭慢慢地歪到了一邊,眼睛看向了兒子的方向,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盡力想再看兒子一眼,卻終於不能再看清。
芸娘大哭起來,柯獸兒和阿毛也一起哭,突然,六歲的柯獸兒手指着天空那個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的神通境修士,哭叫道:“壞人!壞人!你們打我爸爸媽媽,我以後一定全打死你們!”六歲的孩子,雖然還沒有生與死的概念,但柯獸兒看到了父母被殺的全過程,他本能地知道,這些人打了爸爸和媽媽,把爸爸媽媽打流血了。
於是,孩子的愛情本能讓他說出了這樣一個誓言。
芸娘這才注意到半空中那名修士,她的臉上立刻就流露出了恐慌的神情,恐慌中飽含着恨意。雖然本能地感覺到害怕,但芸娘還是對着柯牛兒和柯家嫂子的屍體磕了三個頭。她這時的樣子,完全是過去的芸娘,沒有一絲一毫的剛纔在青虛城東門以真火燒城的那種神情氣息,好像剛纔做那些事情的完全不是她一樣。
這其實也就是柯家嫂子最後感覺到不對勁的原因。
其實早在城門口,柯家嫂子已經從她的神情中感覺到不對勁兒,但那時還以爲那是她發火燒城後的精神的疲累,而且那時身處險地,也沒空多想。只想本能地逃離那裡,以後在路上,又心悲丈夫的死亡,根本沒顧得上想這事情。到了死亡的那一瞬間,柯家嫂子才從她的言談舉止中,深刻地感覺到了那種不對勁,但她已經沒有辦法問出口了。
芸娘磕過三個頭,充滿恨意的目光看了看空中的那名神通境修士,就抱了兩個孩子,上了鹿駝,她沒有管柯牛兒和柯家嫂子的屍體。天虛門和地虛門以及逆水之坎之間,經常發生戰爭,芸娘也是和石三逃過難的,在逃難過程中,活人都顧不上,誰還顧死人,都是人死即拋,棄屍荒野,所以她心中也沒有什麼入土爲安的概念。
那名神通境的修士看着她又開始逃命,心裡還有點奇怪。他以爲她會進攻過來,畢竟以她剛纔在城門口所發朱雀直火的威力,對付自己並不是難事兒。他剛纔一直在半空中遠遠地看着,沒有敢靠近她,就是怕她突然發難。
這時,見她又落荒而走,就又遠遠地跟上去,心中估計着芸娘那朱雀真火可能有什麼禁忌,不能輕發。
芸娘抱着兩個孩子,一陣狂奔,終於遠遠地看見了青螭村的影子。
她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不知道哥哥回家沒,讓哥哥打死那些壞蛋,爲柯大哥和柯家嫂子報仇。芸孃的心裡,這時只有這一個念頭。鹿駝衝進了村子,在人們的驚呼聲中,直對着自家的院門跑去。
芸娘衝下鹿駝,抱着孩子,撞開自家輕掩的院門。
戴添一正在房中修練,給那一聲門響驚醒了,接着他就聽到了阿毛和一個男孩的哭聲。他立刻從牀頭上蹦了起來,拉開房門,院子裡,芸娘已經癱軟在地上,滿臉淚水地看着他,一聲哥叫得聲哀氣悲,蕩氣迴腸。
戴添一一縱身,旋風般地就跳到了院子中間,扶起了芸娘:“怎麼了?怎麼了?”現在他心裡,這次元世界的女孩子,就和自己的親妹妹一樣了。
芸娘委曲地只流淚,手指着半空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柯獸兒也用手指着半空中的人,口齒不清地道:“壞人,打爸爸媽媽,流了好多血,叔叔打死他們!”
戴添一這才擡起頭來,看到了半空中那個紅衣“鳥人”。
芸娘這纔回過氣來,哭出聲來道:“他們殺了柯大哥和大嫂……”
戴添一的頭腦中嗡一下,什麼東西就上頭了。他的眼睛直盯着空中那名神通境修士。修練這麼長時間,和雁魄神秀交流不少,他也已經知道,能在半空中駕馭法寶飛行的,肯定是神通境修士,像他這種連長壽境都沒放的人根本對付不了。
但一想起柯牛兒那張憨厚的臉,那一張嘴一個戴兄弟的親切笑容。還有柯家嫂子那往日裡噓寒問暖的樣子,端茶遞水的情景,他只感覺到自己有殺人的衝動。在這個他本來舉目無親的次元世界裡,芸娘、柯牛兒和柯家嫂子,已經像他的親人一樣了。
“閣下什麼人?爲什麼殺我朋友,追殺我的妹妹……”戴添一放聲喝道。
這時,村子裡的人都發現了那個浮在半空中的練衣修士,自然知道那是地虛門的仙人,當時就乖巧地都回到自己的家裡去。大家雖然同芸娘在一個村裡,但也知道仙凡不可對抗,各人自掃門前雪的亂世活命真理。
“我是地虛門青虛城的修士,這女子是你妹妹?她在青虛城裡,冒犯了我們城主的兒子,所以要拿去問罪……你是他的家人嗎?我看你雖然通武過人,但也只不過是肉體凡胎,難道想在這地虛門內,以你凡體對抗我們仙道嗎?我勸你還是把人交出來,免受連累吧……”看到下面那些村民紛紛躲進家裡,那名紅衣修士吳運通就不由地生出一種上仙降臨的傲氣來,在空中朗聲說道。
不過,他並不敢輕易泄露芸娘是朱雀靈體轉世的消息,畢竟那是地虛門內的大秘密。
“哦,不知道我妹妹是怎麼冒犯了你們城主的兒子……”戴添一漫不經心地問道,他其實是在拖延時間,在華池識海里,兩股精神力正迅速地凝成摧動雙柺符文。他知道,對上神通境的修士,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來的,就是這寒鐵雙柺。但他精神力卻還不夠精純,凝符成文的速度還有些慢,只能以口舌來拖延時間。
他卻不知道,吳運通只所以沒有直接進攻,並不是需要給他說明什麼,而是有些忌憚芸孃的朱雀真火。
“你的妹妹……”吳運通正想數落芸娘如何冒犯葛淳的“罪行”,突然,就感覺胸前猛然一震,接着就痛徹心扉,一低頭,兩隻黝黑的鐵柺就憑空出現在他的胸前,胸骨似乎已經有些塌陷,一口血忍不住就從口中噴出來,在半空中如盛開的紅豔豔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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