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在九哥心裡,你是他的兄弟,而我是你的……女人……。以他的性子,怎麼會動他兄弟的女人!”謝思輕輕咬着脣道:“而且,我……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呀……”謝思的聲音裡又氣又怨。
“對不起!”戴添一道歉道,他開始也想到,以鍾九的義氣和性子,怎麼也不會和謝思走在一起的。但當時的情況,也太……。但其實最根本的,還是他因涉及到謝思那種患得患失的心理造成的。
謝思沉默着,沒有作聲。
“那我師哥他怎麼會……成這樣?誰弄瞎了他的眼睛……”戴添一忍不住立刻問道。從小到大,鍾九對他多好,就差跟他姓一個姓了。
“你走後……”謝思擡頭看了他一眼,他還是那樣狡滑,每次自己生氣,不想理他時,他總能問出一些自己不得不答的話:“你走後,九哥整天自責自怨,認爲是自己沒保護好你,於是……於是……他就想給你報仇,後來,聽人說……聽人說他在西關那邊伏擊別人時,給人家反伏擊,就給人家捉了去……後來,再出現時,就瞎了一雙眼,斷了兩條腿……”
“是誰幹的?”戴添一此時心裡反倒平靜下來。
“具體我不知道,九哥自己從來不提這些事情,但我想和當初在九哥家追殺你的,應該是同一批人吧……”謝思輕聲道:“九哥給他們扔到雞市拐一片地方,……你也知道,九哥在這一片地方稱雄多年,兄弟不少,仇人也不少……那些人就羞辱他,一些他自己忠心的手下就保護他,但這些忠心他的人很快就死得死,傷得傷……後來,就只剩下那些人羞辱他……那一天,我正好在那裡過,我看了很不好受,於是晚上,就偷偷地找了個三輪車,將他拉到了我家裡……我……我……”謝思講到這裡,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轉轉。
戴添一站起身來,過去將她擁在懷裡。
他的腦海裡,就映出一副畫面,三更半夜的,身體單薄的謝思,推着三輪車,將眼瞎體殘的鐘九偷運回家。那個從不敢看鬼片的女孩子,那個從沒騎過三輪車的女孩子,當時做這一切多不容易,他能想像得到。三輪車,那是看着容易,騎着難的東西。特別是第一次騎的人,很難掌握。弄不好就在原地打轉轉。
謝思在他懷裡抽噎起來,許多事情,時間長了,人就習慣了、麻木了。但一旦重新提起來,那種委曲卻變得更強烈!
戴添一輕輕用手拍打着她的後背道:“那十一哥呢?他怎麼不將九哥接回去?”
聽了戴添一的話,謝思終於小聲哭出聲來:“九哥出了事,十一哥揣了刀子去給九哥報仇,還沒找到人,就給人砍死,扔在護城河裡……九哥的媽媽,就在十一哥死的地方,撲了河了,救都救不及……”
戴添一的淚水一下子滑落下來,撲河他知道的,那和跳河不一樣。
跳河那是給水溺斃,是被動的將水吸入。而撲河,那基本都死於清水滄肺,是求死的人主動將水吸入肺裡,將自己的嗆死。撲河和跳河的區別,過去老輩人才知道,像謝思根本不可能明白其中的區別的。她應該也是聽別人說的。
“我要回去見九哥……現在!”戴添一緊緊地擁了一下謝思道。
這時,服務員已經將飯菜端了上來,謝思一面擦眼睛,一面對服務員道:“打包,謝謝!”
戴添一雖然心裡已經急不可耐,但卻還是耐心地等服務員打包。他知道謝思不是輕重不分的人,這種時候,還要打包這些食物,聯想到她剛纔搜遍全身的窘況,他知道這一餐飯兩個菜的分量。因爲這還是謝思專門帶他出來吃好的,那在家裡的鍾九和謝媽媽,他們又能吃什麼呢?
倆人一出門,戴添一就抓住謝思的手道:“閉上眼睛!”謝思看了他一眼,聽話地閉上了眼睛,戴添一心神一動,在界中界裡一翻一出,就出現在謝思家的門口。
這時,就聽一聲“媽呀”的驚叫,戴添一回頭一看,是一位剛好走上樓梯的大叔,正好看到倆人憑空出現的情景,嚇了一跳。
“李叔?怎麼——啊——”謝思認識那位大叔,剛要問怎麼了,卻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是在“索拉爾”餐廳的門口閉上眼睛的,這怎麼……她轉頭看向戴添一,原來他的本事已經這麼大了。2012之後,人類已經見慣了那些像突然間從另一個世界出現的修士,整天高來高去,法力無邊的樣子,所以謝思並不奇怪戴添一這樣的本事。
“沒事……沒事兒……”那位李叔也驚魂初定道:“你們突然出現,嚇了叔叔一跳……思思,這是你的朋友?”說着話,那位李叔的眼睛裡卻滿是羨慕:“思思,你朋友這麼厲害,你幫我們家阿霞也介紹一位修行的男朋友吧……”
“##¥%%……”戴添一和謝思一時都無言了。
謝思打開門,進了房間,裡面就傳來謝媽媽的聲音:“思思,是你回來了嗎?有沒有打包些吃的回來給你九哥……”
“嗯……”謝思應了一聲。
“那快拿進來……你九哥好多天都沒見油水了,他多饞肉,你知道的……”謝思媽媽的聲音裡充滿了疼愛。
“媽,看你說的……”這次傳來的是鍾九的聲音:“小謝,你就都聽到媽的話了,還不把好吃的拿進來,哥還真饞了……”
謝思和戴添一沒有出聲,二人只對視着。
戴添一伸手向她,謝思明白了他的意思,將手裡的飯菜遞給他。
戴添一大步進房,一進門,就撲通一聲,直直地跪在正坐在謝思媽媽牀邊的鐘九面前,叫一聲:“九哥!”眼淚就流了下來。
“這孩子……你是誰……怎麼跪這了?”這一下將一旁站着正收拾房間的謝思媽媽嚇了一跳,忙過來扶他。
戴添一淚眼婆娑地看着謝思媽媽,叫一聲:“阿姨,是我——”
“你是……添一!你是添一!”謝思媽媽端詳一下他,接着一聲驚叫,手裡的抺布就掉在地上。
“什麼!”正坐在牀上不明所以的鐘九身體一震:“什麼添一?什麼添一?”
“九哥,是我,我是添一!戴添一!”戴添一往前一撲,一下子就摟住了鍾九的腿,泣不成聲。
“啊——”鍾九大聲吸氣,好像空氣不夠用似的。
他伸手去摸戴添一的頭,卻撞倒了靠在牀邊的柺杖,他的手終於落在戴添一的頭上,接着是臉上,脖頸上,肩上。他撫摸着他,口中只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小謝說你不會有事,我總不信!我……我這不是在做夢吧!”鍾九說着,用手掌用力拍一下自己的頭,然後啊呀一聲叫出聲來:“會痛,不是做夢,果然不是做夢!我沒有對不起師父……沒有對不起師父……”說着話,鍾九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自從戴添一出了事,他就沒敢在上戴家的門。
這個一生義氣爲先的漢子,感覺沒臉再上師父家的門了!師父唯一的重孫兒,在自己當面,給人劫殺後,不見蹤影,所以他明知勢不如人,明知事不可爲,仍然義無反顧。
戴添一隻是流淚,他什麼都沒說,在這個漢子面前,他感覺自己什麼都不配說。
“師父呢?你回來見過師父他們沒?師父他老人家好嗎?出事前,我一直不敢上師父門上去,怕看到他老人家傷心的樣子……出事後,我成了廢人,就更不能去了,我……”鍾九的聲音哽咽起來。
“我太爺、爺爺、父母都很好!”戴添一終於開口說話,只感覺自己心裡堵得慌。
從小到大,他受太爺教誨,心底無私天地寬,事無不可對人言!他也一直因此自詡,認爲自己有高人一等的修養。但今天,與鍾九相比,他突然感覺自己的格局太小!鍾九,才真正做到了太爺的那句話:心底無私天地寬,事無不可對人言!他行事無私,崇尚義氣,一生所做的事情,只有人對不起他,從不會對不起人,自然事無不可對人言。
這兩句話,是因果句!因爲心底無私,所以才事無不可對人言。
“九哥!”戴添一叫一聲,將鍾九的身體扶正,然後一個頭就磕了下去,撞得地上咚地一聲響。
“添一,你做什麼?”鍾九大吃一驚,一掙勁兒,竟然站了起來。
“九哥,你坐好!”戴添一雙手扶了鍾九,讓他坐下來道:“九哥,我不光是拜你,我是在拜你的義氣!拜做人的道理!拜流傳千古的仁義理智信,拜儒道一家的中國文化……從此後,我戴添一德儒法道,堂堂做人,雖死而不憾!”說完,再次磕下頭去,連續九叩而起。
隨着戴添一的起身,他身上一股浩瀚正氣,通天法氣,就破霄而起,直衝星漢。
這一股堂堂之氣,外衝星漢,內滌全身,順着那些大道神紋,直衝向身體最隱密的深處,使他的整個氣質都發生了一種變化。體內的神紋此時再次被激活,一股玄奧的氣息在身體裡生髮盤旋,久久不散。
此時,遠在華山之巔的華山仙使,倏地睜開眼睛,臉上驚疑不定,似乎受到一種氣機沖刷。而遠在崑崙山的天宮之中,降世玉皇也沒來由地一陣心悸,忙召太白金星進殿相詢。太白金星推算良久,卻不得要領,只好將爻詞誦上:“大道形,真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