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天京城籠罩在了淡紅色的夕陽中,各家酒樓都挑上了夜燈,準備進入一日最繁忙的時候。在醉雲軒的一間包房裡,王佑坐在桌前,可是桌上並沒有一盤菜,也沒有一壺酒,看起來不像是要請人吃飯的樣子。
楊陌在他對面坐着,低聲問道:“你不是說不讓我插手這些麼?怎麼還來找我?這是天京不是天水,你們梟衛可以爲所欲爲,何必讓我幫手?”
“我也希望自己可以爲所欲爲,可惜事情沒那麼簡單。我用了神策軍內部的一個人幫忙查探軍械的事,這人卻提前暴露,被拿下關押,有生命危險。”
“你去救他啊。”
王佑搖頭道:“不行,莫家這次手上握有實證,證明那個人勾結外人。如果我用公開身份去救,等於不打自招。相當於向所有人承認,梟衛在查神策軍,那樣只會打草驚蛇。”
“然後呢?”
“還有什麼然後?事情是這樣沒錯,可是人我必須救。他是爲梟衛做事的,總不能看着他就這麼死了。”
“這還算句人話。”楊陌朝王佑豎起拇指:“說實話,我一直以爲你們梟衛沒有人味,這回倒是讓我的看法有點改變。”
王佑哼了一聲:“我們梟衛如何做事,你們是不會明白的。這種事也沒必要解釋。”
“梟衛怕自己承擔責任,就讓墨門抗下這件事,這還不需要解釋?”
門外忽然傳來楊千雪的聲音,隨後門分左右,楊千雪大步而入面沉似水。“阿陌爲人厚道,我可不會看着他受欺負。你們梟衛做事別人明不明白我不管,你今天的來意我明白的很。梟衛不想槓上莫國丈,就拉阿陌下水。這樣將來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是墨門與莫國丈之間的事,和梟衛沒有關係,我沒有說錯吧?”
王佑來找楊陌,確實抱着這個念頭。但是他沒想到,楊千雪不但美貌動人,頭腦也如此清醒,更沒想到她居然能瞞過自己在外偷聽。一時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是好。
楊千雪冷哼一聲:“你也不用擔心,我說這些只是告訴你,別拿別人當傻瓜。至於說救人的事,我們不會拒絕。身爲墨門子弟,絕不會見死不救。至於得罪人?墨門幾曾怕過什麼國丈?”
王佑有些不知該怎麼說。畢竟在他的人生經歷裡,從沒遇到過墨門這種人。哪怕看出你的用心,知道自己成爲被利用的對象。只要義之所在,也絕不會退縮。至於得罪誰,或是後果如何,根本不曾在意。
楊千雪這時候已經不理會王佑,轉對楊陌道:“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在天京城,神策軍還是最強的一股力量。莫國丈老謀深算,不是個好對付的。他們既然抓了人,按說就不會把消息走漏出去。如今的種種,更像是在佈置陷阱,引誘和耿中霄相善的人前去,方便一網打盡。”
王佑咳嗽一聲:“楊姑娘的顧慮我也考慮到了,可是這人必須要救,越晚救,越怕生出枝節來。”
“救人不是送死,不管再急都得謀定而動。你總不希望莫國丈在神策軍營房,把你王大統領給抓到吧?”
“楊姑娘,你有什麼計劃?”
楊千雪卻沒有理會王佑,而是問楊陌:“楊陌,你是不是想去救人?”
楊陌點頭:“當然要去,而且我想今晚就去。”
楊千雪知道,這種事想要攔楊陌是攔不住的,便道:“你去可以,但是必須和我一起。”
楊陌聽了一驚:“這麼危險,雪姐爲什麼要去?”
楊千雪哼了一聲:“就因爲危險,才必須我看着你啊,否則誰知道會惹出什麼禍?梟衛不會出面,但是也不能什麼都不管吧?就算王統領不想直接槓上莫家,你手下那麼多人,找點麻煩總是可以。如果梟衛連隱藏行跡都不會,那我看也就沒必要存在。”
王佑點點頭:“這點我們倒是可以做到。只要不是直面和莫家衝突,不被人懷疑,其他的事都好說。”
楊陌忙道:“好!只要你把神策軍引開,我肯定能把人救出來!”
楊千雪卻朝楊陌翻白眼:“好什麼好,怎麼救?神策軍大營什麼樣你知道嗎?人被關在哪裡你知道嗎?有多少人看守你知道嗎?”
楊陌被楊千雪一連串問題問的有點蒙,但他還是自信滿滿道:“這些都是要解決的問題,但對最終完成任務,我是有信心的!”
楊千雪白了楊陌一眼,對王佑道:“你看到了吧,你找的幫手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必須要我去。”
三人又謀劃了一番,楊陌不忘問道:“對了,你還沒告訴我,我們到底要救誰呢?”
王佑這纔回道:“是神策軍的將領,耿中霄。”
此時,幾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房間窗外的屋頂上,一個黑影伏在那裡,接着悄悄遁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活像一個幽靈。
神策軍軍牢則在軍營的西南角,乃是用方磚壘砌堅固異常,這裡關押的,都是軍中重犯。不管曾經何等身份,進了這裡就是待宰羔羊。不同於刑部天牢,這裡根本沒有律法可言,乃至把人用刑打死,也不會有什麼後患。是以,這裡可以看作整個神策軍,最大的一枚毒瘤。
耿中霄就被關押在其中的一個牢房中,身上已滿是傷痕,從被抓到現在,他已經遭到了數次拷打,逼問他爲何追查神策軍,幕後主使是誰,可他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在他旁邊的牢房裡,則關押着那個給梟衛通風報信的心腹裨將,他一樣被打得不成人形,也一樣一言不發。他倒是的確不知道耿中霄爲何追查神策軍,所以怎麼用刑都沒用。
看守的營官見兩人都嘴硬不說,圍着牢籠直轉圈,想了想對手下道:“把那個小子給我拉出來!”他指得是那個裨將。
兩名手下將這個裨將拉出,拖到了耿中霄面前,營官上前對耿中霄道:“我聽說耿將軍愛兵如子,對手下的兵士是親如兄弟,每個月都親自給傷殘的兵士領軍餉,是不是啊?”
耿中霄擡頭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這營官繼續道:“既然每個月都給傷殘的兵士領軍餉,不知道會不會給死去的兄弟上墳燒紙錢啊?”
說着,這營官抽出一把刀,一刀捅在了這裨將的大腿上!裨將發出了一聲慘叫,腿上血流如注,血流淌到地上,被黃土給吸了進去。這黃土層早已被鮮血浸潤成了褐色。
裨將跪倒在耿中霄面前,嘴裡喊着“耿將軍、耿將軍”,耿中霄原本木然的臉上終於有了怒色,他咬牙切齒,雙拳緊握,想要掙脫束在手上的鐵鏈,可是這鐵鏈有拇指粗,又怎麼能掙脫的開?
看着自己的心腹爲了自己受這不白之苦,甚至會丟去性命,耿中霄這樣的鐵漢也不禁流下了眼淚,而這裨將擡眼望見耿中霄流淚,似乎感覺自己吃再多苦,哪怕去死也值了。他竟咬着牙不再出聲,任憑腿上的傷口往外咕咚咕咚的流血,眼看再流一會兒,這條命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