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衛府上下皆知,王景王佑一對叔侄,關係甚密,這位當朝宦首不僅對大統領百般賞識,更是呵護有加,暗中費了多少心血去鋪路,就算世人不知道王佑王景這對叔侄背後極其複雜的關係,也都知道王景對這個侄兒的好。而這個年輕侄兒也的確不負王景信賴,屢屢幹出讓朝堂上下爲之震動的驚人壯舉。
只是此時此刻,王佑在梟衛府上直面鬢角發白的總管王景,劍拔弩張。
王景此刻少見的對王佑板起了面孔,神色嚴肅,見王佑仍是滿腹狐疑,淡然將方纔所說重複了一遍:“王佑,漕官和武庫之事交給咱家處理,你去盯着那看似無能紈絝的齊國太子,不出意外,最近齊楚邊境將會有一些細小動作了。”
“叔父是想把墨門武者排除在外?且不說這樣做正確與否,就算我們想做怕是也辦不到。他們行事幾時聽過我們的命令?”
“所以我也沒讓你真的把墨門排除在外,只是和他們撇清關係而已。”王景道:“你難道沒發覺此事有蹊蹺?主上出現於天水塞,隨後就銷聲匿跡。與此同時,楊烈也很少露面。如果我所料不差,主上和楊烈交過手,結局是兩敗俱傷。雖然不知道誰傷的更嚴重,但是可以確定彼此之間已經結下死仇。主上的勢力你是知道的,墨門也不是等閒之輩。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不管誰死誰活,我們都不該捲入其中。所以抽離越早,對你越有利。再說,墨門都是些死腦筋,他們心裡只有是非,沒有大局。當年連陛下都會和楊烈鬧翻,你又怎能讓墨門參與其中。一開始你讓墨門加入我就不同意,不過現在看也不是壞事,至少多個人替你分擔責任總是好的。至於下面的事,已經不關乎真相,而是關乎利弊。你讓墨門參與進來,便是障礙。”
王佑神色鄭重:“此案關乎前線戰事,怎能兒戲!何況有父皇聖旨在先,我帶領梟衛徹查此事,有何不妥!”
王景微微頷首,正視着王佑,對王佑這番近乎於傲慢的自信言辭不置可否。
唯獨對王佑那有意無意的搬出“父皇”來壓迫自己,感到有些唏噓。
王景輕輕搖了搖頭,站起身來長嘆一聲,便靠近王佑,壓低了聲音:“殿下應該搞清自己的身份,別再把自己當梟衛統領。就算水落石出,莫家或是太子其中一方倒臺,就能有殿下恢復三皇子的身份重回皇宮,施展拳腳的機會了?再往後說,是那太子能肩負起大燕江山,還是那趙王能扛得住神狸攻勢?殿下身在帝王家,有些事,就不能只論對錯。殿下的雄心壯志,老臣知曉。可正因如此,殿下才更應當追逐權勢,學會從萬事中榨取自己的利益。身爲帝王坐享江山,自然就要捨棄一些東西,情感,是非,乃至親人,必要時都在犧牲之列。”
王佑愣了片刻,問道:“那叔父到底想怎樣處置此事?”
王景搖搖頭:“殿下不會想要聽到這個答案,所以不必問,我也不會說。按我說的做,盯一盯齊遨宇。雖然大家都說他是個無用紈絝,可是我有個直覺,這個人不簡單。等到太子與二皇子兩敗俱傷的時候,殿下又立下一樁顯赫功績,重返朝堂視野,積少成多水到渠成,對你大有好處。”
兩日之後。
王佑正在府中閒坐時,鐵無環忽然敲門而入,在王佑耳邊嘀咕幾句。王佑苦笑道:“我就知道會如此。讓他進來吧。”
過不多時,楊陌氣呼呼從外面闖進來,拍案道:“王佑,你到底在做什麼?爲什麼把我和呂皓他們都開除出兵馬司了?沒了這層身份,我怎麼查?”
“你這話說的?你來天京的時候,不一樣沒有這層身份?”
楊陌被問的氣結,隨後道:“那不一樣。沒有你這個朋友,自然怎麼都行,現在有了這個身份,爲何好端端的取消了?現在除了那麼多事,正該仔細調查之時,怎麼就把我們的這層皮給剝了?”
“這難道怪我?”王佑早有準備,因此應對很是沉穩:“你們大鬧鬼市,又跟着我去瑤池坊,有心人要想查你們早已查出端倪。就算不知道你們是墨門子弟,也知道你們路數不正。兵部那邊已經在查兵馬司的人員清冊,想要盤你們的底。我們梟衛在兵馬司安排人手乃是秘密進行,總不能爲了你們,把老皮暴露出去吧?”
楊陌頓時着急起來:“不久後神狸還將南下,武庫之事關係重大,爲了不暴露老皮,就這麼撒手不管了?”
王佑有些無奈:“怎麼叫撒手不管呢?我只是不讓你們以兵馬司身份參加此事而已,你該查還是可以查。”
楊陌緊緊盯着王佑:“你這是敷衍我!”
王佑道:“我這是說事實而已。朝廷不是墨門,自有自己的規矩在,不能你想怎樣就怎樣,梟衛也不是可以爲所欲爲。很多時候,我們都得學會妥協退讓。你學不會就永遠做不成事。我不反對墨門以自己的方式調查,但是還請記住我那句話,這裡是天京不是雲中,不是江湖人快意恩仇之地。你所有的調查不能違反法紀,否則我會難做!”
“難做就不必做了!”楊陌怒吼一聲,轉身大步離去。王佑看着楊陌的背影,神色黯然,長嘆了一聲。
與此同時,醉雲軒中,楊千雪正將寫有天京城內諸多事宜的信件,放入鐵鷂子口中。捧着這隻鐵鷂子走到窗邊,一陣金屬異響,鐵鷂子騰空而起,向着雲中城的方向飛去。中途墨門的聯絡點會給鐵鷂子上弦,保證它能飛到目的地。
楊千雪擡頭望天,已是正午。梟衛處仍然沒有動靜,想必事情進展的並不順利。
轉念,楊千雪又想起那名妖嬈的舞姬談兮,不由得撇了撇嘴。那楊陌要查案,是不是又要去瑤池坊?
楊千雪哼一聲,從懷中取出了又一個鐵鷂子。
楊千雪滿目憐愛的輕撫着這隻特製的鐵鷂子,在信箋上寫下一句“申時醉雲軒,不見不散”,便塞入鐵鷂子嘴中。這隻特製的鐵鷂子拍打了兩下翅膀,便飛出窗外。
若是楊陌按時來了醉雲軒,自有美酒佳餚犒勞。
若是沒來……哼哼!
但是楊千雪怎麼也料不到,那隻鐵鷂子離開醉雲軒後,筆直的飛向南方。
穿過天京城複雜熱鬧的街道後,一頭扎進那滿是胭脂氣與冬櫻花瓣的瑤池坊之中。
停在了談兮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