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城內。
前線的戰報早已經送入宮中,雖然顧世維在第一時間就下令封鎖消息隔絕內外,可問題是他手上掌握的資源太過有限,命令傳達下去是一回事,能否順利執行又是另一回事。就在戰報傳到京師的第二天,京城裡便傳的沸沸揚揚,軍民百姓都知道了燕皇劉威揚駕崩以及劉宸瑞執掌兵權的消息。一夜之間,城中店鋪三成關門,百姓也逃了兩成有餘。
雖然張世傑已經派出兵馬維持秩序封鎖城門但是收效甚微,甚至部分士兵也脫下軍裝丟棄兵器隨同百姓一起逃之夭夭,乃至出現了兩個城門空崗的現象。最後還是顧世維動員了城中衙役捕快以及五城兵馬司,才勉強維持住秩序,但是依舊無法做到嚴控消息安定民心。
連百姓都懂的道理,官員自然也明白。劉宸瑞還叫做王佑的時候,便不是個省油的燈。如今他既成了三殿下又手握兵權,這場禍事便不會小。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不用玩自欺欺人的把戲。就衝劉宸瑞不請示朝廷就自行接管兵權,如今又帶領大軍“護送”劉威揚梓宮回返這兩個舉動,大家就能猜出其來者不善。他此番名義上是護送父皇靈柩回國,其用心分明是爲了爭奪大統。眼看兄弟相殘束甲相攻之事就要發生,這時候大家自然得爲自己考慮一下。
御書房內,也是一片愁雲慘霧,劉宸英望着面前的岳父和恩師,只覺得火撞頂樑。多年來被父親壓制得死死的,如今好不容易父親這座大山去了,不想另一座大山又壓下來,讓他只覺得怒火翻騰,恨不得抽出佩劍去外面亂殺亂砍一通才能發散火氣。
素來維持溫文爾雅形象的劉宸英,這時候也破天荒地發起了脾氣,用手拍打着御案怒罵道:“廢物!都是廢物!我乃是大燕太子名正言順,麾下還有數十萬將士,爲何就不能擊破逆賊?將他擒到馬前問罪?老泰山,您可是國朝第一名將,論及用兵之術天下不做第二人想,難道還對付不了王佑這個娃娃?他所帶領的乃是孤軍,我城中廣有錢糧,哪怕就是對峙,也是他死我活。你們憑什麼說打不贏?”
張世傑不慍不怒,語氣很是平和:“殿下自幼讀書未曾掌兵,對軍中之事所知不多。王佑的人馬乃是哀兵,兵法有云,哀兵必勝。其兵力雖寡,卻可以一當十,因此我軍野戰並無勝算。再說這幾十萬人馬乃是大燕官軍,如果對付神狸人,他們自然責無旁貸,至於兩位殿下的戰鬥,他們是否會介入其中,卻是未知數。顧相,您以爲如何?”
劉宸英的目光又看向顧世維,後者點點頭,表示支持張世傑的看法。又怕弟子聽不懂,只好進一步解釋道:“神策軍本就是莫家父子組建,如今又成了三殿下的部下。對神策將士而言,他們的選擇並不多。不管是清算舊賬,還是就這次的事情追究,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免不了一死。爲了保證自己不成爲亂臣賊子,他們只能選擇追隨三殿下身邊,和朝廷拼到底。只有三殿下贏了這一局,他們纔有希望洗刷罪責。所以他們現在認可的朝廷只有三殿下,如果打仗的話,他們也會不顧一切地衝殺,因爲他們已經沒了退路。”
“那我們的人呢?”劉宸英歇斯底里地問道。
顧世維看看張世傑,隨後又嘆了口氣:“殿下,我們只有朝廷官軍,並無私兵。而對於朝廷官軍來說,只要這個天下還在劉家人手中就足夠了,至於誰是皇帝並不那麼重要……”
劉宸英如同泄氣皮球一樣癱軟在了龍椅上,半晌不能動彈。他知道,顧世維在這種時候犯不上和自己說謊,也懶得敷衍自己,說得都是肺腑之言。那些官兵畢竟都是燕國正規軍,不管兩兄弟誰登基,對他們都沒有切身利益損害犯不上拼命。細說起來,王佑還算是軍漢出身,和他們更親近一些。是以這些人的忠誠非常可疑,就算讓他們出陣,也防不住臨陣倒戈。
這些年劉威揚對自己的提防,讓自己始終接觸不到部隊,眼下大敵當前,身邊竟無人可用。想到這裡劉宸英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不知該如何是好,想了好一陣才問道:“若是我現在走還來得及麼?”
“哪裡去?”顧世維反問道:“殿下在天京城內還是大燕殿下鳳子龍孫,出了城就是亂臣賊子,到時候不會有一支軍隊服從您的命令,走到天涯海角也是死路一條。如今留給殿下的路只有一條,就是求和。”
“求和?”
“沒錯。同室操戈親者痛仇者快,這個污名他也擔不起!這是我們最大的憑仗,也是唯一的底牌。老臣以爲可以依此與其和談,我們可以答應他的條件,給他兵權、財權,讓他安心練兵爲先帝復仇。等到誅滅神狸之後,再行商討大位歸屬。在那之前,大燕無天子,只有攝政王。由殿下和三殿下共同攝政,有事共商。”
張世傑道:“穩軍計?王佑不是個省油的燈,這辦法能騙過他?”
顧世維搖頭道:“死馬當活馬醫,事發倉促除了這個辦法並無良策。只要拖過這一時三刻,我們能找到救兵,則萬事還有可爲。國丈是帶兵的人,應該知道士氣可鼓不可泄的道理,只要泄了神策軍這口氣,再對付他們就見容易多了。”
“話雖如此,王佑詭計多端,哪會那麼容易擺佈?”
“同室操戈的罪名他也承擔不起,只要他還是劉家子孫,就得考慮千秋萬代的物議,不敢悍然動手。再說他如果執意兵犯天京,自己就失去了道義,我們城中守軍也可被激起鬥志,憑城死守勝負難料。他手上就這麼點家底,又怎麼捨得消耗?”
“顧相英明。那這和談之事誰人爲使?”
顧世維看看張世傑:“除了您老,誰還能擔此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