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狸營地外,荀衛和朱大頭帶着兩個士兵接近了神狸士兵焚燒屍體的地點,衆人小心翼翼地隱蔽身形藏匿行蹤,荀衛伏低了身體,走上前仔細觀察。
焚燒之後的大部分殘渣已經被風吹走,但地上還是一遺留下一些痕跡。荀衛走上去,細細分辨着地上的灰色殘渣。
“這是什麼?”朱大頭抓起一把殘渣,好奇道。
“骨灰,死人骨頭燒剩下來的。”荀衛拍了拍手上的灰,“行了,回去吧。”
朱大頭聽後一愣,趕緊在一旁的樹墩上把手上的灰蹭乾淨。
回城之後,荀衛向耿中霄報告了這一發現。
“將軍,據我所知,草原部族的人死後多是天葬,也有極少一部分會選擇土葬,但神狸營地外所留下的,明顯是火葬後的遺灰……”荀衛皺眉,思索着什麼。
“這幾日神狸軍有沒有什麼異常?”耿中霄詢問身旁的副將道。
“沒什麼異常,與前陣子一樣,還是定點炮擊,打完就撤。”一旁的副將想了想,開口道,“等等,神狸軍把那麼多屍體集中在一起焚燬……該不是……”
耿中霄、荀衛和這名副將所想的一樣,只是在軍中大家都忌諱將那個詞說出來。
耿中霄讓這名副將傳令下去,這幾日密切注意神狸軍營地周邊的動靜,如果猜測屬實,神狸軍內現在正面臨疫病危機,神策和南曜聯軍也不可輕舉妄動。畢竟瘟疫不分人,如果南曜聯軍染上瘟疫,也是一場災難。
……
當天深夜,一隻商隊抵達神狸軍後方,正如沈丹嬰對多狸所說的那樣,商隊運輸了足夠大軍消耗三月的口糧,還有大量藥草。
得到消息的多狸匆匆趕往後方,周圍聚集了不少牧民,而商隊成員毫不吝嗇地將所攜帶的糧食物資分發給這些牧民。
一些牧民不敢相信會有這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直到確認了發到自己手上的是一袋袋穀子和肉乾。
沈丹嬰的這一舉動,便是讓多狸答應與自己達成協議,至關重要的一招。經過先前的對談,她讓多狸初步打消了對自己奸細身份的懷疑,讓對方認爲自己只是一個純粹的商人。
但多狸並不信任沈丹嬰,尤其是在她放話可以隨時拿出供大軍消耗三月的口糧之後,這種懷疑越發強烈。大軍三個月開銷糧草數字驚人,任何一個根基深厚的商會或是世家,都無法輕易承受,沈丹嬰給的太痛快了,反倒是讓人生疑。
更重要的是,沈丹嬰和木恩關係匪淺!就衝這一點,多狸也不敢掉以輕心。不過可以從沈丹嬰的身上,找出木恩的線索。這個大仇人,自從害死了哈梵之後,據說還攻破了雲中城,此後再無蹤跡,就連木恩的大商會,也迅速衰敗下去。多狸就算想要報仇,也是無從下手。好容易,一個和木恩有關的人,又這麼出現在她的眼前,她怎能輕易放過?明知誘餌有毒,也要想辦法吃下去!
“聖巫!是聖巫找來的商隊!”一個牧民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多狸,歡呼道。
“我就知道,聖巫一定有辦法,不會看着咱們餓肚子的!”
牧民們歡呼雀躍,簇擁到多狸身邊,滿臉的崇拜與感激之情。
不遠處,沈丹嬰走到商隊前,正與幾個商人說着什麼,不時將目光投向多狸。
多狸的思緒被打斷,她索性從人羣中走出,來到沈丹嬰身邊。
“聖巫現在相信我了?”沈丹嬰笑眯眯地問道。
“你有辦法可以治好那些患病的將士?”多狸沒有回答沈丹嬰的問話。
“聖巫不信任我,那我便是說什麼也沒用。不過,坐言不如起行。”沈丹嬰走到一輛牛車前,擡了擡下巴,兩個商人上前,打開了車上的木箱,掀開覆在上面的軟綢。
“李林。”沈丹嬰輕聲喊道。
“有何吩咐。”一名穿着粗布長衫的中年人走到沈丹嬰面前。
“向聖巫解釋一下,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沈丹嬰道。
這名叫李林的中年人走上去,對多狸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從打開的箱子中拿出一個小瓷瓶。
“聖巫,這是鄙人研製的,專門用以治療熱病的藥劑,天下獨此一家。”話雖這麼說,但李林語氣謙虛,絲毫沒有自誇的意思。
多狸從李林手中接過瓷瓶,剛想打開,便被制止。
“不可,這種藥劑服用之前方能打開,否則藥力消散,便半點作用都沒有了。”李林低下頭,“請恕鄙人冒犯。”
多狸點了點頭,將藥瓶遞還給了李林。
“沈會長手下還真是網羅了不少能人異士。”多狸看着沈丹嬰道。
沈丹嬰搖搖頭:“有錢能使鬼推磨,天下多的是愛財之人,是以商會裡便有些人採。不過以錢財收攏的人心怎麼比得上這些忠心耿耿,甘願爲聖巫效死的神狸將士。李林的醫術出衆,尤其善治熱瘟,相信不過兩三日,便會有病人陸續開始好轉。”
多狸沒有回話,沉思片刻之後,開口道:“你的糧食證明了你的誠意,如果你的藥真的能救活我的戰士們,我們的交易成立。”
“只要我多狸還活着,你們的商隊便能在草原暢行無阻。”
夜色中,商會的車隊一眼望不到底,神狸士兵和商隊僕役們將一箱箱糧草物資向營地運去,直到第二天中午,纔將所有物資搬運完畢。
“哇——”隔離營帳內的一個患病士兵伏在牀沿,朝盆中吐出一大口穢物。一旁,李林將手中用來催吐的纖長草莖丟入火盆中。
立即有士兵將吐出的穢物端出去處理。
“藥。”李林伸手,一旁的隨從將早已準備好的小瓷瓶遞給他。
漱口之後,這名士兵將瓷瓶中的藥液一飲而盡,躺在牀上大口喘着粗氣。
“大哥,感覺怎樣?”之前多狸探訪時的那個小軍醫走上前,詢問道。
“舒坦多了。”病牀上的士兵擠出一個笑容。
“你是負責這個營帳的軍醫?”李林看向那個小軍醫,問道。
“呃……我不算大夫,只是臨時……”那個小軍醫支支吾吾地解釋。
“這幾日記住一定要給病人大量飲水,每日午時服一次藥,可進食稀粥。讓你們的巫師停止做法,這個病法術治不了。”李林面色嚴肅地吩咐着。
“明白了。”小軍醫不住點頭。
李林忙了一整個早上,現在滿頭大汗,隨從正用棉布替他將額頭的汗水拭去。李林轉身,對正在查看士兵情況的多狸道:“失禮了,煩請聖巫大人讓手下的軍士們多收集些草莖來,必須得是中空的,越長越好。”
多狸點點頭:“需要讓軍中懂醫術的人過來幫手嗎?”
“那便再好不過了,忙了一整個上午,還真有些吃不消了。”李林捶了捶腰,不好意思地笑笑。
多狸走出營帳,外面的隔離營地內整齊擺放着一箱箱藥劑,有士兵看守、巡邏。
託婭小心地觀察着多狸的面色,提醒道:“聖巫大人,您從前幾日忙到現在,沒怎麼閤眼,還是先去休息一會。那些瑣事,我吩咐人去做便是了。”
兩人走到中軍帳內,託婭吩咐守帳的親衛,不得讓人打擾聖巫休息。
帳內,多狸脫下身上的輕甲,露出了雪白的裡衣,她迅速地鑽進了狐皮縫製的大毯子裡縮成一團,長舒了一口氣。
儘管腦子裡還想着沈丹嬰的來歷以及真實目的,但因爲疲倦,多狸感覺自己的思維異常遲鈍,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沒過多久她便在溫暖的狐裘中沉沉睡去,發出細小的鼾聲,眉頭緊皺,彷彿某種雖已入眠但警惕不減的幼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