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往神狸與墨門的戰鬥裡也發生過這九六種事,其原因還是出在那些巫師身上。他們所修煉的巫術千奇百怪,有一些能夠幫助人隱匿行蹤,即便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也很難發現。也有一些神秘巫術可以讓巫師能夠在可視範圍之外就發現墨門蹤跡,方便己方斥候做出應對。
不過這些巫術對於法力有着很強的要求,法力範圍也有限,無法作用在大軍身上。即便是那些查探蹤跡的法術,作用範圍也不算遠,並不能取代斥候。最後還得是彼此用斥候尋找對方蹤跡,再用士兵較量。墨門也有一些應對巫術的辦法,彼此交手並不吃虧。天水塞的斥候交鋒確實有些反常,神狸巫師的巫術似乎得到了增強,變得比過去更難纏,之前傳說神狸巫師凋零,可是這種表現卻和傳說相違背。
之前受損最嚴重的還是無定斥候,墨門也吃過虧,但總是能扳回局面或是全身而退,這次不知怎麼居然落在楊陌等菜鳥頭上。作爲老兵的陳七第一個就倒下,陳九顧不上看兄長,而是揮舞長刀格擋亂箭,同時向三個少年叫道:“小心!”
三個少年的反應卻是超出陳九預料,他們做見習到現在只有楊陌經歷過真正戰陣,呂皓、顧晴兩人只是隨軍做日常事務,對於這種伏擊完全沒有準備。眼看陳七落馬亂箭襲來,兩人都有些慌亂。但是他們的身體卻比大腦更快反應,幾乎是下意識地舉起綁在手臂上的小盾牌遮蔽要害,同時揮舞長刀格擋鵰翎,論起速度竟然不在老兵陳九之下。
這就是墨門嚴格訓練的成果。
固然採取了海納百川的制度,但是雲中只有一座城池,出產也極爲有限,養不起太多人口。雲中的人口數量比不上神狸更比不上南曜,然而就是一座孤城和有限的百姓,卻能和神狸、南曜平起平坐,墨門矩子可與國君平等論交。矩子一人武功再高也無法做到這些,墨門最大的憑仗還是這些弟子門人。人數上不去,就只能走精兵路線。每一名墨門武者拿到其他勢力的軍隊裡,都能從軍官做起,整個墨門武者團體就可以看作是軍官預備役。
由於墨門總是承擔危險任務,除去用兵、指揮等學問外,武藝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環。無定軍或是神策軍可以允許儒將存在,不擅長打鬥未必不能當好兵,但是對墨門武者來說武藝不好就是硬傷,其他技能固然重要,好武藝卻是基礎,沒有這個其他一切都是虛無。
平日裡的摔打煎熬,乃至不近人情的操練,爲的就是戰場上保全性命。在雲中城的時候由於大家都是接受一樣訓練,拆招對象除了夥伴就是教官,大家都感覺不出自己武功有多厲害。甚至有些人會認爲自己很弱,和人交手從沒贏過。只有到了戰場上,與真正的外人交手時纔會發現自己並非弱者。不算那些正式武者,就是這些初出茅廬的牛犢,也已經有了足夠堅固的角,可以向猛虎發起挑戰。
這隊伏擊者人數在二十名左右,帶兵的隊長名叫桑布,正是草原上有名的“射鵰兒”。把陳七射落馬下的一箭,就是出自他手。
神狸的生存環境惡劣,人們既需要與天爭命,也要和各種野獸廝殺。這些常年長在馬背上的神狸漢子能用的工具不多,主要是靠身體和弓箭和虎豹豺狼搏鬥,保護自己的財富乃至性命。在這個過程中很多人會死去,活下來的往往就成爲遠勝常人的好手。而比起虎豹來,鷹、凖等猛禽的威脅更大。尤其神狸草原上偶爾有巨大的金雕出現。
這種猛禽的體型巨大,遠在普通的禽鳥之上,可以帶着百十斤重的獵物高空翱翔不受影響。對於神狸人來說,這些金雕就是最大的噩夢。它們會弄倒帳篷捉走羊羔,有時也會殺死牛馬乃至人類,包括神狸人的嬰兒及半大孩子,也是這些猛禽的獵物。
如果哪個小部落能誕生射鵰兒,就是這個部落最大的福音。這些射鵰兒膽魄、武藝都必須極爲出色,在一對一的搏鬥中可以和巨雕頡頏不落下風,趁着金雕俯衝剎那放箭射殺孽畜。金雕性情兇悍,如果一箭不能致命,會遭到它們更瘋狂的攻擊,因此射鵰兒不能有半點差錯擡手就要命中。
很多部落爲了擡身價增強凝聚力,會把部落裡的好射手都算成射鵰兒,其中難免魚目混珠,但是桑布這個稱號則是貨真價實絲毫沒有摻假。他一共射殺過三隻金雕,妻子用金雕的羽毛爲他編制了頭環。在部落裡這頂頭環就是身份的象徵,即便是族長對他都要退讓三分。
但是當桑布的部落歸附於神狸旗下之後,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他的上司對他並不重視,因爲桑布過於桀驁,乾脆把他派到斥候隊做炮灰。對此桑布心中不滿,又不敢有怨言,只能期望靠自己的本事獲得認可,把失去的尊嚴和禮遇奪回來。除了金雕羽頭環外,他希望再有一掛南曜人指骨做成的項鍊,靠這個證明自己的本事。
這段時間他收穫了十七根左手尾指,今天顯然又有入賬。
神狸人不耐煩結陣,也不懂所謂騎兵陣型之類的玩意,更別說斥候都是弓馬健兒,誰也不喜歡屈尊合作。眼看一箭射倒對手,他發一聲喊,帶頭殺出,身後的部下邊衝邊放箭,卻被陳九等人擋下,再沒發揮作用。
廢物!
桑布心裡暗自鄙夷,這幫人部下實在太沒用了,箭射的太急躁,看上去嚇人遇到真正的行家就沒有意義。
桑布雖然出身於小部落,但是這個部落裡曾經有個手段高明的巫師。事實上如果不是這名巫師死於無定原,桑布所在部落的地位會比現在高得多。那名巫師與桑布素來交好,當年在他前往拜見哈梵之前,已經預感到凶多吉少,特意把幾樣法器贈給好友桑布。
能夠在若干次斥候交鋒中活下來,這些法器發揮作用不小。今天這場伏擊,也是和這些法器有關。
那名巫師有一枚人骨法珠,一旦佩戴者可能遭遇強敵,法珠就會發熱示警。其本意是讓佩戴者遠離,可是桑布性情剛強,非但不跑,反倒是動用了其他幾件法器隱匿行跡,打了墨門一個伏擊。法珠示警,證明來人非同等閒,而且從裝束看,敵手可能就是最爲難纏的墨門子弟。手下這幫飯桶還是把對手當成那些穿鐵甲的飯桶,活該拿不到戰功。
他控弦拉弓,卻未急着發射,而是在等個足夠合適的時機。也就在此時,墨門的反擊開始了。
楊陌等人擋下第一輪弓箭後,飛速下馬,以馬匹爲遮護,隨後各個摘弓,又從撒袋裡抽出箭矢插在自己面前的泥土中,竟然是擺出列陣死戰的架勢。那些神狸士兵發出陣陣狂笑聲,嘲笑着對手不自量力。區區幾個人遇到二十多人,居然不想着逃跑,還敢下馬步戰簡直是找死。有人高喊道:“有個女人!年輕的女娃娃,不要殺她……”
他雖然說得是神狸話,但是雲中與神狸作對多年,彼此的語言都能聽懂,這話瞞不了人。顧晴柳眉倒豎銀牙緊咬,卻並沒急着發射。這是她第一次真正臨陣,心情難免緊張,呼吸不如平時穩當,手臂也輕輕顫抖,無法保證命中。而這一箭必須射中目標,否則敵人只會更猖狂。
亂箭持續不斷,呂皓用長戟幫助友人撥打鵰翎,幾個人雖然是第一次正式在戰場合作,但是配合極爲默契。顧晴相信呂皓,就像相信楊陌與陳九一樣。她從未擔心會被敵人射中,只怕自己不能一擊必殺,弱了墨門士氣。
楊陌並未摘嘲風弩,而是將“攬月”解下託在手中,從面前抽出一支透甲錐,認扣填弦將弓拉滿,眼睛緊盯着那名叫囂的神狸騎兵,口內輕聲道:“顧晴姐姐,這個混帳交給我,你對付其他人。”
“阿陌……”
“晴姐放心,這個人我能應付。看招!”
那名神狸騎兵雖然扯開喉嚨叫嚷,以各種污言穢語攻擊,但是人很是精明始終處於弓箭有效射程外。他也是打老了仗的兵油子,知道弓箭大概能射多遠,這個距離絕對安全,即便是墨門的弩弓力道強,自己也足以招架。
桑布也將手裡的弓拉滿,對準了楊陌。他有種預感,這個少年纔是對自己威脅最大的一個,放倒他就安全了。
就在這時,楊陌忽然一聲大喝:“中!”弓弦鬆動,破甲錐電射而出直奔那名神狸騎兵面門,與此同時桑布也鬆開了弓弦,利箭劃破長空飛出。呂皓揮舞着長戟遮蔽楊陌身軀,那名神狸騎兵也想要用一個蹬底藏身躲開這一擊。
但是,他們都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