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佑看着倒在地上的王景,喊了一聲父親,隨後又把嘴緊緊閉上。他和王景相認之日,便是弒父之時,這時喊出這兩個字就想到當日弒父情景,這句話自然喊不出口,人也愣在那裡不動。
他確信眼前的確實是已經被自己殺死的父親王景,也就是說自己有可能看到自己的母親,還有可能看到幼年的……
地上的王景趁王佑發愣光景一咕嚕爬了起來,撿起菜刀顫抖着指着王佑問道:“你是什麼人?你剛纔亂喊什麼!”
王佑看着此時的王景,依稀能辨別出他穿着燕國皇宮的太監服侍,只不過早已經殘破不堪,他滿身的污漬,手裡握着菜刀一副色厲內荏的模樣。和自己印象裡的父親,簡直判若兩人。
顯然剛纔王景心神大亂,也沒聽到自己喊了些什麼,這樣也好,可以少了許多麻煩。
王佑將烈陽劍放下,插在地上,對王景說道:“我是燕國人,我不是來害你的,我是來救你的。”
王景見狀,眼神柔和了許多,但他還是用質疑地語氣道:“我只是盧龍鎮的普通人,哪裡會有人來救我?我也不需要有人來救我。”
王佑道:“盧龍鎮的普通人,普通人怎麼會穿着燕國皇宮裡的衣服?”
王景低頭一看,自己的確還穿着太監服,雖然已經破爛不堪,可還是能辨別出和普通人的衣服完全不一樣。
“你…你是什麼人?你是無定軍的人?還是官府的?”
“我是皇宮裡的人。”
說着,王佑讓王景回屋裡去把燈點着,他要進去看看,王景放下菜刀,照着王佑說的做了,王佑收起了烈陽劍,然後讓李素下馬,跟着自己一起進了屋子。
王佑進了屋,雖然點了燈,屋子裡還是一片昏暗,他徑直走向內房,王景想要攔他,走近一看卻發現,這個王佑竟和自己長得有幾分相似,臉上的神情、眉目,活脫脫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王景一愣,王佑已經進得房中,房裡有一方土炕,炕上躺着一個婦人,在她旁邊,躺着兩個小嬰兒,睡得正香。
王佑拿出火摺子,王景見狀忙道:“你想幹什麼!”
王佑道:“你不用怕,我想看看牀上人的模樣。”
王景道:“有什麼好看的,這是我媳婦,哪有人跑到別人家裡來看人家媳婦的!”
王佑卻不管,他提着火摺子走到了牀邊,王景想攔卻根本攔不住他,火折光輝照亮了房間,映出了那婦人蒼白的面孔,緊閉的雙目。王佑看着她的樣貌,心知這就是自己的母親。
一瞬間,他的心陡然揪成了一團,心中陡然升起一個念頭:就留在這裡也很好。不管自己因何來到二十年前,但如果就此陪伴父母度過一生,或許也不錯……
這時,躺在牀上的女子被光亮一照,慢慢睜開眼來,卻看到一個年輕男子站在牀前看着自己,自是嚇了一跳,她用微弱而嘶啞的聲音道:“是誰,相公,他是誰?”
王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這時王佑突然單膝跪在了地上,將頭靠在牀邊,眼中竟流下淚來。不管王佑何等跋扈,又獲得了怎樣的地位,在母親面前,他始終覺得自己弱小可憐且無助。能夠趴在母親身邊痛哭撒嬌,這是何等的幸事。之前錯過了,如今一定要補回來。
而躺在牀上的阿蘭見到這年輕人突然這樣,心中不知如何一軟,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王佑的腦袋。
她的手冰涼動作也極爲緩慢,顯然已經接近油盡燈枯。王佑擡起頭,兩人四目相對,王佑多想叫她一聲媽媽,可是話到嘴邊終究開不了口。
王佑站起身,又看了看牀邊躺着的兩個小孩,轉頭問王景:“這兩個,哪個是你的孩子?哪個是三皇子?”
此時,楊陌一樣見到了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在燕國的營寨中,兩人並肩站在一起,一個是大燕國的皇帝,英俊瀟灑,一個是燕國的皇妃,神狸部落的公主,風華絕代。
楊陌依舊挾持着魚世恩,他眼睛望着兩人,尤其是自己的母親荼盈,她披着披風,頭髮還散亂着,臉有些蒼白而無血色,顯然是因爲剛剛生產,身體還有些虛。不過她精神看起來不錯,兩眼有神,她一樣在望着楊陌。
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將軍,正是鄴鋒寒,看到楊陌在這種境況下還盯着皇妃,怒道:“大膽刺客,還敢盯着皇妃看!把魚將軍放了,能留你一條全屍!”
楊陌回道:“放了這個魚將軍可以,但我要求和皇妃單獨相處一陣!”
“放肆!”
“殺了他!”
“射死他!”
楊陌這話一出,所有守衛都憤怒了,叫囂着要殺死他,魚世恩聽到楊陌這個要求,道:“混賬!你有本事就殺了我!無定軍將士聽令,與我殺了這個狂徒!”
楊陌料到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不爲所動,而劉威揚聽到楊陌的話,滿臉的慍色:“盈兒,回去吧,一個登徒子,不要命的傢伙。”
然而荼盈沒有離開,她依舊看着楊陌,遠遠望去,覺得這人很是親切。
這時,楊陌突然大喊:“你的兒子是天命之子,他將會征伐天下,帶來無數腥風血雨,帶領天命家族一統大陸。”
其他人聽見楊陌的話,都一臉的不知所謂,只有荼盈渾身一震,因爲楊陌的話正好說中了她的心思。她出來,就是想觀天象,給她新降生的兒子逆天改命,她不想讓她的兒子做什麼天命之子!
這個人爲什麼會知道?知道她的兒子是天命之子?他到底是什麼人?
荼盈想知道答案,她說道:“好,我答應你,給你單獨覲見的機會,只要你放了魚將軍。”
劉威揚一聽:“盈兒,你在想什麼呢?這人來歷不明,魚將軍我自有別的方法救他,你爲什麼,就因爲他的胡言亂語?”
荼盈道:“陛下放心,這個人並沒有歹意。”接着她對楊陌喊道:“你把魚將軍放了吧!到我的營帳中來,他們不會傷害你的。”
於是,楊陌放下了手中的劍,鬆開了魚世恩,守衛們都涌了上來,將魚世恩救走,但他們都沒有傷害楊陌。
楊陌將攬月弓背在背上,朝着荼盈走去,他終於又一次見到了自己的母親,近距離的,不再是元神,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楊陌沒有想到自己還能見到她,他跟在荼盈身後,來到了她生產的營帳內——這是楊陌出生的地方。身後,劉威揚率領一大堆的侍衛跟在後面,然後看着楊陌和荼盈兩人進入了大帳中。
楊陌一進營帳,就看到一個宮女懷裡抱着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那正是二十年前的自己。
多狸跟着哈梵來到了荼狐的營地,喝醉了酒的荼狐正在營帳中,喊着“蘭恩,快,快進來!”
按照哈梵的計劃,他要將卡薩與蘇利耶幻化爲蘭恩以及獅衛的模樣,但多狸卻阻止了他。
多狸一刀將荼狐的營帳給割開,冷風一下子灌了進去,隨後手提彎刀跨進了營帳,看到喝酒喝得爛醉的荼狐,正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帳內的兩個侍衛見狀,朝着多狸撲了過去,多狸一刀一個,毫不留情地解決掉了兩個人。
哈梵、蘇利耶還有卡薩都很驚訝,沒想到這個女子的武功這麼高,王帳前的帶刀侍衛是獅衛中的佼佼者,竟然被她一刀殺死,沒有任何反抗餘地。
兩個侍衛的倒地讓醉酒的荼狐醒了過來,冷風吹到他的臉上,讓他清醒了一大半,他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一個持刀的少女,後面站着哈梵聖巫,還有卡薩和蘇利耶,荼狐問道:“怎麼回事,這是什麼人?哈梵聖巫,這是要幹什麼?”
哈梵道:“天命星已經出現,我天命家族一統天下的時候又到了,荼狐你驕奢淫逸,裡通外國,根本就不配當部落的可汗!”
荼狐呆呆地道:“天命星?真的有天命星出現?”
哈梵道:“沒錯,天命星已現,神狸部落將會在天命之子的率領下,統一草原,然後重新統治南曜大陸。”
荼狐指着多狸道:“這個女人是誰?”
這個問題,哈梵突然發現無法回答,這個少女突然出現,不知道爲什麼領着所有人到了這裡,殺掉了兩個侍衛,而到現在,哈梵竟不知道她是誰,其他人都以爲她是天命家族祖先顯靈。
多狸回道:“我是來取你性命的人!”
剛說完,多狸一刀刺進了荼狐的喉嚨,荼狐一臉不可置信地望着多狸,他沒想到自己就這麼被殺死了,毫無徵兆。就連哈梵都嚇了一跳,可是他已經阻止不及,荼狐已經倒在了地上,他的脖子被刺穿,血流了一地毯,眼看着就沒救了。
多狸看着哈梵道:“接下來,你們是要發動全體部落,撕毀和談條約,攻打無定城嗎?”
哈梵點點頭:“天命星已經出現,天命將重新降臨到我們草原的天命家族,我們重回昔日榮耀的時候終於到了。”
多狸問:“那草原誰會成爲天命星加身的天命之子呢?”
哈梵道:“是我剛出生的女兒,我已經給她取好了名字,叫多狸。意寓着輝煌和榮耀!”
多狸嘆了口氣:“那如果你的女兒不是天命之子呢?”
哈梵皺眉:“我的女兒一定會是天命之子,我的觀星之術是不會出錯的,隨着天命之星出現而降生的孩子,就會是天命之子!”
多狸道:“那你知不知道,荼狐的妹妹,燕國的皇妃荼盈,也生了一個孩子,還是個男孩兒。”
“什麼?”哈梵當然不知道這個消息,他招來了賬外的穆特,問穆特是否有此事,穆特告訴哈梵,荼盈的確也產下了一子,和多狸降生的時辰一模一樣。
望着哈梵一臉震驚的模樣,多狸道:“你女兒並不是什麼真正的天命之子,你想讓她做天命之子,就要爲她逆天改命,改變她一生的命運,繼而改變神狸部落未來幾十年的命運。”
哈梵想了想,低聲道:“好,那就爲她改命,我們更加要攻下無定城,殺掉荼盈的兒子,讓我的女兒成爲天命之子!”
說完哈梵轉身要離開,去召集人馬準備向無定城進發,然而多狸卻一把拉住了哈梵,她望着哈梵,他的面容如此的真切,他又是如此的健康,這是她的父親。
“不要攻打無定城了,我們回草原吧,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