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安靜地看着女孩嬌俏的笑容,至今爲止我都不知她叫什麼名字,卻有過兩面之緣了。以爲她與江承一早就沒了下文,卻在這個重要的日子,她與江家二老等在了飯店,這代表了什麼?我萌生了離意,有些害怕接下來將發生我不能承受的事。
肩膀被拍,側轉目光見是阿明,粗神經地問:“傻站在這幹嘛?”一把攬住我肩膀,就帶着我往桌旁走。江承一走到我身邊,正要與我一同坐下,卻聽江母在喊:“承一,那邊留給客人坐,你坐這裡。”
“很不巧”,安排的那張位置剛好在女孩旁邊。
我垂下眸不去看他,視角里看到他的手握了握拳,最終他還是站了起來。很快身旁換了別人落座,右側的阿明總算看出點什麼了,壓低聲湊近我問:“江承一在搞什麼?那女的是誰啊?”我扯了下脣角,“去問他。”
當有人往我杯子裡倒酒時,我才擡了擡眼,發現江承一的目光也正射過來。露了個閒涼的笑,心說這時候你還有心管我喝不喝酒?被倒了滿滿一杯,我也沒推辭。只是那杯酒我始終都沒動,即使偶爾有人喊着敬酒,全桌人舉杯,也至多在脣邊壓了壓,並未抿一口。
酒過半旬,喝高的人自然話就多起來。桌上有一個長輩是江承一村裡的,他跟江父聊着聊着就聊到兒女婚事上,然後大着舌頭在那說江承一反正事業都落定在這了,也該考慮考慮終身大事,要不就直接在鎮上找個吧,還知根知底。
江承一沒接口,表哥的老婆,我跟着喊表嫂的,朝我看了一眼後道:“那您給介紹一個唄,咱桌上就有一位嘛,要不您撮合撮合?”他們自然都知道我與江承一的事,表嫂是有意含沙射影在說。
可這時江母突然道:“阿伯說得是,承一前陣子忙的沒影,這下可以將他跟小蘭的事定下了。改明兒我就跟他爸上門提親去。”
此話一出,不光是我臉色刷的一下白了,在座的知道我們事的全都面色變了變。而江承一也驚怒出聲:“媽,你在胡說什麼?”江母難得笑了笑說:“看,承一就是靦腆,還不好意思呢。”目光似有意又似無意地往我這邊飄。
這飯我再也吃不下去,也不管失禮不失禮,筆直站起,而在起身時不小心碰到了桌子,將那滿滿一杯酒給撞倒了,翻了我一身的酒液。動靜如此巨大,所有人都看向了我,勉強扯起笑說:“抱歉,我去下洗手間。”
然後誰也沒看就調轉身往門外走,走到門邊時,似聽到身後一陣杯盞傾倒的轟亂聲,以及有人驚呼,再然後,是江母的一聲帶了沉怒的低喝:“承一!”
我閉了閉眼,拉開包廂門大步邁出,還沒走到走廊盡頭,就聽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忍不住回頭,卻只看到阿明焦急的臉,沒有江承一身影。
“站住!”我厲聲叱喝。
阿明被我驚到,頓住腳,“小芽,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回去桌上,一會我弄乾了衣服就進來。”
“可是......可是包廂裡就有洗手間。”
我慘然而笑,阿明真的是個二愣子,連一點餘地都不留給我,硬是拆穿我那蹩腳的謊言。
丟下一句“不要跟來”,衝出飯店的大門。卻不防迎面與人撞上,撞得我往後一個趔趄,眼看要摔倒而下,手臂被一隻手抓住,隨而是驚訝的聲音在頭頂:“韓小芽?”
我擡頭一看,竟是多日未見的韓冬。勉強牽了下嘴角,道了聲抱歉。
抽出在他掌中的手臂,就要告辭,聽到他問:“你吃過飯了嗎?”想也沒想就回:“吃過了,你慢吃。”說完就埋頭往馬路上走,此時我實在沒心情來應付他。
若在之前我還有任何幻想的話,今天江母是用實際行動真真切切地向我宣告了她不接受我的決心,終是幻想破滅。回頭再去想之前對錢薇的那點介意真是可笑,她已成家,即便是來參加開張典禮又能怎樣?真正的正主原來早就在那,她年輕、漂亮,更主要的是她健康!從頭至尾,我只是扮了一場小丑的戲碼演給人看。
“你怎麼了?”耳旁有人在遲疑地詢問。
我愣愣地轉頭,定睛看了好一會,意識才回過神來,認出是剛纔撞上的韓冬。回頭看了看,那家飯店已經看不見,他竟然跟了我一路。蹙起眉問:“有事嗎?”
卻見他指了指我臉,低聲道:“你在哭。”
微微一怔,擡手去抹臉,一片溼涼。掉頭而走,今天真的是又失態又狼狽,不想再多一個人來看我笑話。可腳步聲立即緊隨,忍無可忍地回頭吼:“別跟着我!”
韓冬頓住身形,目光停留在我臉上,“你的樣子看着令人擔心,我送你到家後就走。”
真想吼回去:跟你有什麼關係?
可話憋在喉嚨口,最終聳聳肩,愛跟不跟吧,無力再去多說什麼。
但多了一個人在旁邊,無法當空氣。忽然心中有根弦被撥動,我慢慢放緩了腳步,甚至停了下來,側過頭去看韓冬。他也跟着停下,過了片刻他問我:“怎麼了?”
我咬了咬牙,乘着自己勇氣還在,開口而問:“前陣子村支書來我家裡提親,那事你知道嗎?”他略一遲疑點了點頭:“知道,被你家裡推了。”
垂下眸,一字一句地說:“現在還作數嗎?”
“什麼?”韓冬的聲音聽着疑似錯愕。我深吸了口氣,擡起眼又重複:“那個親事,還作數嗎?”韓冬安靜地看着我,從不知道時間是這般難熬,而我更不知道會有一天,由我向人開口問及這麼一件事。
其實只不過十秒左右的時間,韓冬就道:“當然作數,明天我就和家人上你家提,不,今天晚上,或者,現在?”
心中有什麼墜落了,一沉到底,從此再不會起波瀾。聽到自己在回:“別現在,還是......晚上吧。”其實現在或晚上,都已經沒有區別了,當我心中劃過那個念頭,當我向韓冬開口時,一切的一切,都已畫上了句號。
終於,還是我先走了這一步。
韓冬沒有堅持再送我回家,說回去找他父母買點禮物晚上過來,他轉身的時候,我有看到他臉上欣然的笑容。心想至少有一個人是開心的。
沒再繼續在路上瞎走,伸手攔了輛出租車,坐進車內報了鎮上的地址。然後思緒停頓,目光定定地看着窗外,回到家時就弟媳一個人在,爸媽都出門了。弟媳微覺奇怪地問我這麼早就回來了,說不是我那朋友開張嘛。
我低着頭一聲不吭地掠過她,往樓上而走。進了臥室倒頭在牀就睡覺,可能是真的累,竟很快睡着了。迷迷濛濛醒來時,看窗外已昏黑,仔細聽了聽,樓下已傳來老媽的說話聲。
走下樓看老爸也在,捧着茶杯正在看電視等晚飯上桌,我坐過去,陪着看了一會,然後突然開口:“爸,我覺得韓冬不錯。”
老爸的注意力本在電視上,聽到我說的話後轉過頭來看我。就在這時,前屋傳來噪雜聲,我心中一沉,知道是韓冬一家上門來了。老爸聞聲走出,很快就聽到他在客氣地與人寒暄。
這期間我都安靜地坐在椅子裡,可能會很沒禮貌,但就這麼最後的幾分鐘,想一個人。
很快韓冬一家被迎進了後屋,我站起來禮貌地向他父母打招呼。大家落座後,很快步入正題,由韓冬母親提出。整個過程,我始終微笑以對,韓冬就坐在我身旁,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我臉上,似在觀察我反應。
暗暗失笑,既然是由我提起,肯定不可能臨場退縮,他真的毋須擔心。
也許是之前我的那句話起了效用,這次老爸並沒再像上次那樣推脫,只說:“既然孩子們都覺得好,我們做父母的自然也覺得好了。”
送走韓冬一家已經九點多了,屋裡頓靜了下來,老爸回屋就問:“下個月就辦酒會不會太趕了?”我扯了扯嘴角說:“沒什麼趕不趕的,時間是人擠出來的。”
剛纔那場說親,我從頭至尾基本都保持沉默,只在雙方達成一致後,老媽在與韓母拿黃曆看日子時說了一句:“就看下個月的好日子吧。”
所有人都怔了下,全部看向我,老媽首先提出疑惑:“下個月?怎麼可能來得及?”
韓冬也在看我,偏轉過頭衝他一笑,輕聲說:“都說六月新娘會得到幸運與幸福,定下個月的日子好嗎?”
時間越快,就越不會給我反悔的機會。
韓冬深看了我一眼,轉眸對他母親道:“媽,就看六月下半旬的吉日吧。我想早一點娶到小芽。”說完這句話時,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怔凝着那比我大了一輪的掌,這是第一次被他牽我的手,而今後,將會永遠被他牽下去。
韓母笑淬了句:“看你這孩子,急成這樣。”卻是轉頭與我老媽繼續商討日子,果真在看六月份的好日子,最終定在:6月28日。
我終究是將自己,逼入了無可退的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