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機後短信不停地在跳動,大多數都是江承一的名字,極少有幾條是別人的。我沒有打開任何一條,而是翻到通訊錄裡,點開他的號碼,開始編輯短信。打了很長一段話,卻最終還是全部刪去,只發:江承一,我不再等你了。
曾承諾過,如果我不等他,會告訴他。這話說時並不久,卻不曾想這麼快就實現了。
發完信息後,我又按了關機鍵,把手機扔回了抽屜。
一直都知道最大的敵人是我自己,而我要戰勝的就是自己。不給自己任何機會反悔,隔斷與他所有聯繫,是我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第二天是週日,江承一就算有心哄我,也不可能親自上門來,尤其是他昨天開張,今天物流公司正式開始營業,所以他必須得在武漢與縣城來回跑。在創業最初的這階段,想必他是沒有多餘心力用在兒女情長上。
很好,這正是我所希望的。因爲我沒法保證自己在面對他時不動搖,也沒法看到那雙最愛的眸中沉浸痛苦與絕望,更沒法眼睜睜看着他在我面前流淚。
只需再等一週,就將所有可能的退路都堵死了,到那時,只剩一條向前的路。
因爲,一週後,是6月1號兒童節,六月的開始,星期一,民政局開門。
之後的一個禮拜,我過得恍恍惚惚。依然在羣裡跟那幫姑娘磨牙嘮嗑,沒有將自己即將與人步入婚姻這麼大的事宣佈,我想至少等1號那天從民政局出來了再說。
假如事先公佈,杉肯定第一個反對,她幾乎知道我與江承一這段情路的全過程,也知道我有多慫多放不下。曾經她問我假如熬不下去時要怎麼辦?我給的答案是:閃婚。
發覺自己就像會預知一般,曾說過的話,一一在應驗。
另外,我怕寧小七知道,她是唯一一個曾生活在自己圈子裡的人,即便她離職了很久,這邊總還有人脈關係。而我的圈子本身不大,很容易就傳開。
但殊不知我這邊沉默,事情終還是傳開了。是菱子最先打來電話。
接到時,菱子劈口就問:“你要結婚了?”
心中一沉,“你怎麼知道的?”
菱子在那頭口氣很不好:“怎麼知道?要不是剛好家裡電腦壞了,張勇喊那韓冬來修,我看你是想偷偷地將這婚跟那人結了呀,小芽,你是在作踐自己嗎?”
我默了下,原來是韓冬告訴張勇的,嘴角牽起淺譏的弧度:“菱子,怎麼叫作踐呢,我是在放過自己。”
“哈!”菱子尖聲冷笑,“放過自己?韓小芽,只要不是江承一給的婚姻,你能幸福?隨便找了那麼一個修電腦的結婚,不是作踐自己是什麼?”
低聲辯駁:“我哪有隨便?他是村支書介紹認識的,就住在鎮上,人品可靠,家境小康,年齡也就比我大兩歲,是個實實在在過日子的人。你看,這些我都考慮到的,而且他家裡人上過我家,對我也很滿意。”
後一點是最重要的,不用承載異樣的目光,不用擔心被嫌棄。
菱子忽然湮滅了聲,只聽到她重重的呼吸,隔了有一會才聽她似澀然地問:“那麼,你快樂嗎?”我頓時就笑了,“快樂與否跟婚姻真的有關嗎?”她沉默了。
就我所知,她嫁給了喜歡的張勇,可常常看她在空間裡留一些傷感的話,這叫快樂嗎?不是我要刺傷她,而是真的此時談“快樂”兩字太過天真與諷刺。
最終菱子在嘆了口氣後說:“小芽,想你應該知道一點我的近況,就是......就是不想你步我的後塵。當你真的走入這圍城,你會發現有些事與實際想的不一樣,然後你沒了退路,也抽身不離,到那時,就只剩認命兩字。你能明白我說的嗎?”
豈能不明白?菱子在用她如今悽苦的婚後生活來對我告誡,試圖讓我看清那個世界,可她不知我不是認命,而是真正的,對自己負責。
菱子見我不作聲,也不多勸了,只道:“你好好再想想吧,我先掛了。”
“等一下。”我下意識地喊住她,然後艱澀地問:“他......也知道了嗎?”
菱子這次沒有譏嘲也沒有冷笑,而是平靜地說:“即便現在不知道,也總有知道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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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子的話像在我心湖埋了一枚定時炸彈,使得我原本還屬平靜的心緒變得逐漸焦慮。直到那天,焦慮被撫平,只剩死寂。
5月31號,五月的最後一天,週日。
韓冬約我出去吃飯,因爲是週末,連着兩天我都是住在家裡的,所以約在了鎮上見面。
出門時還很早,才八點多,走到橋邊時微微滯步。略一遲疑向馬路對面走,若非與韓冬約定的地方必須要過橋,我想我會繞路走。
在正前方的橋上,有位微馱着背的中年婦女正坐在橋邊的小板凳上,向來往的路人吆喝着賣菜。正是江母。若我直行向前,勢必要從她面前走過,無論是從前還是當下,我與她都沒必要這般狹路相逢。
橋面雖然不寬,但至少隔了距離。我埋着頭快速行走,彷彿感覺到對面射來凌厲目光,走得越加快了,基本上當我步履匆促時,顛簸會顯得明顯。就在我快過橋時,突聽身後傳來驚呼,緊隨着是噪雜聲起,下意識地回眼而看。
不用刻意去找,一目瞭然可見轟亂來自對面橋墩上,那裡並不只有江母一人在賣菜,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座橋成了一個小型的蔬菜場,有好些自家種菜的人都會拿到這裡來賣。此時江母的攤前,被好幾位大媽的身影給擋住了。
我蹙了蹙眉,心想或許是起了爭執吧,這也正常,一般來買菜的基本都是大嬸,偶爾有口角是常有的事。有些閒事並非我管得了的,正要轉身離開,突然瞥見人縫中傾倒在地的身影,心神一震。身體比腦子更快反應,三步併成兩步往那邊跑過去。
推開人羣,果真是江母橫倒在地上,雙目緊閉,臉色煞白。耳邊是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可是卻沒一人站出來扶一下,這個社會人情冷漠到寧可站着看一個昏倒的人,也不願意伸出手去幫一下。我彎腰將江母扶在臂彎,撫了撫她胸口,不見清醒,對周圍怒吼:“都讓開!”
人羣終於散開了些,有人在問:“丫頭,是你家人嗎?血壓高了吧,快打電話送醫院吧。”
打電話!對,我連忙去摸兜裡的手機,顫着手指去翻通訊錄,等翻到名字要點進去時,心頭一顫,竟然在無意識中找的是江承一的名字!這時屏幕一閃,有電話打進來,閃動着韓冬的名字,接通後就聽那頭詢問:“小芽,你到哪了?”
我深吸了口氣,“韓冬你快到橋上來,有人昏過去了,最好喊輛車。”
韓冬來得很快,幾分鐘後就出現在了視線裡,是從一輛麪包車裡下來的,他下車後就大步走向我。低頭掃過一眼,就對身後的青年道:“來,先幫忙把人搬上車。”
在搬動過程中,我留意到江母眼睛眯開了,片刻茫然後就眼珠開始轉動,等看到我時定住。我很怕她的目光,即使多次不愉快的見面中,那裡面不曾有惡意,更多的是漠然和嚴厲。別轉開頭躲開了她的視線,看着韓冬與那青年把人給搬到後座,然後我也一同上了車。
“喂?江承一嗎?你媽在橋這邊昏倒了,對,我現在開車把她送醫院,你快過來吧。”
我瞪眼看着那邊開車邊打電話的青年,他與江承一認識?
韓冬替我問了出來:“兄弟,你認識這大嬸?”青年轉過頭來,“是啊,我跟她兒子認識,她兒子是醫藥公司的,之前老讓我幫拖貨,有上過他家。”
“能在前面公車站停一下不?”我突然開口,朝韓冬看了一眼,他立即領會接口:“兄弟,既然你認識這位大嬸,就麻煩你送一下,我們還有事。”
“行。”青年一口答應,很快車子就停下。
我下車時回頭看了眼躺在後座的江母,她的眼睛又閉上了,氣息短促,看起來呼吸困難。對駕駛座上的青年道:“把窗戶開一下透透氣吧。”
去縣城的路上,韓冬問我,認識那位大嬸嗎?我回答,不認識。
公車人流涌動,我們被擠到中間段靠窗處。突然車子一個急剎車,一車人都因慣性向一邊倒,韓冬及時將我扶住,我整個人等於是掛在他臂彎裡。車內立即此起彼伏的不滿聲,原來是有私家車與我們乘坐的車子在搶道。
車再啓動時,韓冬扶在我腰間的手沒有移開,我快速擡眼看了下他,見他目光也正落在我臉上。又迅速移開目光,明天這個人就將成爲我丈夫,比這更親密的舉動都會發生,所以即便腰間那掌讓我再不舒服,也還是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