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是那孩子,不過這個時候來見禮,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啊?”周氏假模假式地問道。
陸氏無所謂地笑笑,道:“有什麼了不得的,一個晚輩要來給我這個主人家見禮,哪來那麼多規矩,快些請進來吧,我也見見!”
說着眼神有些緊張地瞄過白木槿,見她低着頭,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們對話的樣子,心裡暗喜,只要白木槿不拒絕,這事兒第一步就算成了。
她可是見過那個小子的,果然生的丰神俊朗,玉樹臨風,打着燈籠也難找的美男子,才十七歲,年齡也恰到好處!
若不是家道中落,她還真不願意給白木槿配個這麼好的少年郎,簡直就是便宜白木槿這個死丫頭了!
白木槿之所以低着頭,卻是在收拾自己的心情,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也怕自己失態,那個人,彷彿隔了千百年,但昨日種種,去歷歷在目。
曾經海誓山盟,說要給她一世幸福的男人;曾經花前月下,說要守護她生生世世的男人;曾經耳鬢廝磨,說會至死不渝的男人,短短十年,就讓他忘記了曾經她給予他的一切了!
猶記得那天他帶人衝進她的房裡,毫不留情地將她踹到在地,不由分說就挑斷了她的手筋,她以爲他是怒火攻心,卻原來只是怕她反抗而已。
那個畜生,當着她的面,殺了她的孩子,還口口聲聲污衊她,那是她和別人的野種。她的迅哥兒,才八歲啊,那麼小,那麼無助,撕心裂肺地哭求他,卻被毫不憐惜地扔在了牆上,血流了一地。
她親眼看着這一切發生,卻無能爲力,彷彿眼前上演的不是真實的畫面,而是一出人間慘劇,她不肯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直到他親手將自己扔進京兆尹的大牢裡。
恨意滔天,恨不能生食其肉,活飲其血,這一刻,她幾乎覺得心底那個黑暗的箱子裡鎖着的惡魔就要破開束縛,準備出來毀滅一切了。
可是不行,還不是時候,還不可以痛痛快快地復仇!因爲她的仇人並沒有得到應得的下場,她們還沒有嘗夠絕望的滋味,不可以輕易的死去,那樣就太便宜他們了。
她的恨和痛,她兒子的性命,她前世所有的苦痛,都要他們百倍千倍的奉還,否則……誰來承受她的怨毒?
李繼宗,你來吧,我等着你!等着你一步一步走進我爲你精心鋪設的地獄之路,你會明白的,在你死前的時候,我也會像白雲兮一樣,將所有的故事都告訴你,讓你做個明白鬼!
幾個女人都沒有注意到白木槿的異常,她們一門心思地在誇讚這個即將出現的“人中龍鳳”,極盡溢美之詞。
胡氏還巴巴地望着白木槿的方向,似有所指地道:“李家那個孩子我是見過的,生的那叫好,小時候還有個名兒叫‘玉郎’呢!”
“真有那麼好?我怎麼不信呢,在我眼裡也就咱們家安平郡主生的比花嬌,看着就惹人疼!”陸氏笑嘻嘻地道,好像真有多麼爲白木槿感到自豪一般。
旁邊的白雲兮聽了,心裡別提有多難受了,以前的白木槿總是低垂着頭,乾乾瘦瘦的,像是先天不足一樣,哪裡能比得上自己玉雪可愛?可是這一年來,她彷彿一夜之間就綻放的鮮花一般。
但她也只覺得是因爲白木槿比自己大的原因,等她再過兩年定然會比白木槿更加漂亮,但是現在聽自己母親這樣誇白木槿,心裡真是和倒了一缸醋一般。
白木槿完全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她只一味沉浸在前世的回憶中,那些虛假的甜蜜,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還有爲了博一個前程,提心吊膽,命懸一線的日子,都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掠過。
最後全都定格在迅哥兒口中溢血,雙目圓睜的那一幕,心臟猛地一縮,彷彿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
此時,周圍的人的交談聲頓時就安靜下來,一身雪衣外罩青色薄紗的男子翩然而入,墨色如瀑的長髮被束起,餘下地柔順地披散在身後和肩頭,襯得他一張玉面更加亮眼。
目如星子,眉似遠山,他的臉好像是被一雙神手精心雕琢過一樣,幾乎找不到明顯的缺陷,若非要說出一樣來,大概就是嘴脣太薄,天生涼薄相!
“表姨母……”男子的聲音醇厚甘甜,彷彿一罈窖藏多年的美酒,令人聞之慾醉。
周氏看了一下週圍的人,發現很多人都拿欣賞的眼神看着李繼宗,臉上別提有多得意了,連忙笑着道:“繼宗,快……過來,見一下你胡姨和陸姨,剛剛還說起你來,你胡姨把你誇得天山有地下無,夫人們都好奇了!”
陸氏早就悄悄見過李繼宗,但仍舊被精心裝扮過,一身錦衣的少年郎給驚豔了一下,她下意識地看向白木槿,發現她竟然還低着頭,似乎早就神遊太虛去了。
李繼宗朝這一桌的夫人們作揖,十分謙恭有禮地道:“晚輩見過各位夫人,冒昧前來,唐突之處還請見諒!”
翩翩美男子說出這樣謙遜有禮的話來,瞬間就贏得了不少夫人的好感,這大概源於人類對美好的事物天生就比較有包容心的緣故。
白木槿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猛然擡起頭來,那一瞬間眼裡還來不及隱藏的殺意就這麼直直地射向李繼宗。
李繼宗似有所覺,也轉頭看去,發現一個衣着華麗,容貌姣好的少女看着她,那眼裡還有未掩飾乾淨的殘冷之意。
他有些納悶,明明是第一次相見,爲何這個姑娘竟然彷彿對他心懷怨恨呢?百思不得其解,幸而陸氏趕緊介紹道:“賢侄,不必多禮,先見過安平郡主吧!”
說着眼神就看向了白木槿,朝李繼宗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
李繼宗這才驚覺,原來母親要給他介紹的女子,竟然就是這個姑娘,他再細細一望,發現少女眼裡的異樣情緒早就不見了,所留的不過是一片淡然,就如初次相見的陌生人,對他並沒有其他人那般驚豔,但始終都是溫潤的笑意掛在嘴角。
李繼宗心頭微動,那樣一雙清凌凌的眸子,彷彿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力量,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女子可以這樣淡然地與他對視的。
朝白木槿俯首行禮,道:“見過安平郡主!”
白木槿微微擡了擡手,道:“公子不必多禮!”
陸氏和胡氏對視一眼,都打量着白木槿的反應,發現她似乎沒有多少癡迷,但也並沒有露出不喜的樣子,微微有些失望,但一想白木槿這種心機深沉的女子,就算是喜歡,大概也不會露在臉上,也就稍稍按捺住心急來。
陸氏道:“賢侄來京多久了?可安置好了呀?”
“剛來不足一個月,託表姨母的福,一直照看着李家的祖宅,一切都便宜的很,多謝國公夫人記掛着!”李繼宗說話總是如此彬彬有禮,好像是真正的謙謙君子。
白木槿只在心頭冷嘲,他就是用這樣一幅嘴臉騙了自己十年,十年啊……李繼宗的心機有多深,多虛僞?或許是前世的她傻的太過分,纔會一夢就是十年!
白木槿微微在心頭嘆息,卻不經意間看到微微低下頭,卻不住地偷看李繼宗的白雲兮,小臉兒微紅,含羞帶怯,滿目皆是柔情。
白木槿恨不得大笑一場纔好,陸氏一心要算計自己喜歡上李繼宗,前世她的確成功了,卻不想原來同時陷入情網的還有她自己的女兒,難怪了,難怪最後白雲兮會以和離獨居之身還不顧廉恥地勾引李繼宗。
原來早在這第一次見面,白雲兮就對李繼宗上了心,的確啊,如此翩翩美少年,哪個女子能夠不動心的?
可惜,在白木槿的眼裡,李繼宗這一副俊美的皮囊無異於鬼怪故事裡的美人皮,內裡就是最醜陋,最噁心的腐屍,散發着濃濃的惡臭。
他太貪婪,太自私,太惡毒,一個人,無恥到爲了榮華富貴,爲了高官厚祿,能夠將自己的兒子都殺死,根本就不能稱之爲人。說他是畜生,都是侮辱了畜生!就算拿十年來養一隻狗,那狗兒也會對她忠心耿耿,更何況她付出的不只是青春和時光,而是所有的情意和心血啊!
望着白雲兮的嬌羞模樣,白木槿計上心頭,也許這是一出精彩的好戲呢!
陸氏還在和李繼宗寒暄,十分仗義地道:“你們一家子離京日久,剛回來肯定還有許多不齊全的,若有需要,只管派人來國公府找我!”
“多謝國公夫人,若有需要的地方,還難免要來叨擾夫人一二,有夫人這句話,小侄替家父家母謝過夫人的美意了!”李繼宗一邊和陸氏說話,一邊拿眼角的餘光去看白木槿,發現她臉上淺淺的笑意,看起來說不出的美好。
他不是沒見過美人兒,可是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氣質複雜到有些神秘的女子,好像一直都帶着笑容,但仍然給人以清冷的感覺,若說她孤高,卻偏偏一顰一笑都謙和有禮,若說她熱情,卻總是彷彿把自己隔絕在衆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