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竟然是在街頭度過的!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即便是丁雲騰鍛鍊我的日子,我都至少住在條件極差的賓館,可今晚,我身上只有不到一百塊錢,哪怕再差的賓館我都住不起!
這次肯定不是丁雲騰有意鍛鍊我了,說得難聽點,他是有意折磨我!
秋天的夜晚真的挺涼!
身上的衣服很單薄,又冷又困,先是蜷縮在一家店鋪的屋檐角落下,因爲風大,剛準備眯眼睡覺,冷得實在頂不住,便起身離開。
像無頭蒼蠅轉了一會兒,溜進一家銀行的ATM取款室。這裡同樣沒有牀,但至少玻璃門能擋住風!雖然還是有點涼,但是睏乏襲來,就什麼都顧不上了,竟然就這麼將就着度過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睜開眼,看到掛在樓宇間的紅太陽時,我突然有點感動,原來不睡五星酒店也能度過一夜!
陽光總是能給人信心和勇氣,竟然不再像昨晚那麼難過和傷心,也許是已經麻木,也許是變得堅強了!
路邊攤吃買了幾個包子當早餐,吃過之後,去批發了一疊報紙到天鼎大廈附近叫賣。
這次,似乎已經不是裝窮,而是真真正正的窮!丁雲騰到現在還沒給我電話,我的心漸漸地冷了,我想,他可能真的非常生我的氣,不打算理睬我了。這麼多年,他沒和我那失聯的母親在一起都能過來了,有我和沒我,對他來說,根本就無所謂。我就好像他家一件可有可無的物品,丟了也不會可惜!
“賣報紙,賣報紙嘍,,,,,,”一路喊過去,竟然一點都不覺得丟人!
喊了好一會兒,賣出幾份報紙,見唐瀟瀟遠遠走來,她微微地低着頭,臉上帶着深深的愁容。
我朝她走過去,她不經意間擡頭見到我,很勉強地笑了一下,迎上來,淡淡地說:“李毅,今天怎麼改賣報紙了?”
我撒了謊,說:“糖葫蘆不好賣!”
唐瀟瀟捋了捋頭髮,說:“我還是建議你去擺攤,實在不行的話,你去找份工作吧!這年頭,大學畢業生多,大家都不容易。”
我點點頭,說:“我會考慮你的建議的!”頓了頓,說:“瀟瀟,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看你滿面愁容的?”
唐瀟瀟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說:“還不是公司那事!領導剛纔又電話提醒我了,一定要穿名牌衣服,帶高端客戶去參加PARTY。”
我暗想,如果不和丁雲騰鬧翻,或許我能幫唐瀟瀟一把。可是現在,唉,,,,,,
我十分難過地說:“瀟瀟,對不起,我沒能力幫你的忙,否則的話,,,,,,”
唐瀟瀟嫣然一笑,說:“我又沒說要你幫忙!我自己會想辦法的,倒是你自己,想想怎麼擺脫目前的困境吧,說真的,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心裡很不舒服。”
要是以往聽到唐瀟瀟這麼說,我可能會非常自卑,感覺很丟面子,但是現在我沒有。因爲,我已經知道,唐瀟瀟是個非常有母性和同情心的人,這是她的真心話,沒有絲毫瞧不起我、侮辱我的意思。
我朝唐瀟瀟投去感激的目光,說:“瀟瀟,我會努力改變自己的,你也儘早想出辦法,行嗎?”
唐瀟瀟點點頭:“嗯!咱們一起努力!”
唐瀟瀟朝我伸出那纖細白嫩的手。
握住這隻柔軟美麗的小手,一股暖流流進我心田,激起了我的男兒氣概!是啊,我一堂堂男子漢,憑什麼活得這麼窩囊?我要改變自己,我要成功!
告別唐瀟瀟,繼續叫賣報紙。
剛拐過一條街,一輛黑色的奔馳車從我身旁開過。纔開過沒多久,奔馳車又倒了回來,停在我身旁。
我只顧叫賣報紙,根本沒看車裡的人,以爲車主想賣報紙,於是繼續大喊道:“賣報紙嘍,賣報紙嘍!”
奔馳車車窗打開,車主探出頭來。
目光落在對方臉上時,我怔住了,竟是丁雲騰!他板着臉,嘴角掛着一絲冷笑,那模樣彷彿用冰塊雕刻出來似的,給人冷颼颼的感覺。
心情五味雜陳!
說不上是憤怒、悲傷、難過還是恥辱!
看着他,耳邊彷彿想起了他昨天抽我耳光時的脆響,臉頰似乎還隱隱作痛!倏地,又想起他對我許過的諾言,什麼從此不再讓我吃苦,好好地彌補我!鼻子便酸溜溜的,眼睛也好像被水洗過似的,溼漉漉的!
狠狠地咬了咬牙,把心一橫,扭頭便走!
“站住!”丁雲騰低聲喝道。
我沒有回頭,怔了一下,繼續邁開步伐!
身後再次傳來丁雲騰的聲音:“你不是賣報紙的嗎?我想買一份報紙!”
我猜不透丁雲騰葫蘆裡到底裝的什麼藥,遲疑着沒挪動腳步。
只聽見丁雲騰繼續說:“生意人從來不因爲過節而不做對方的單子,難道你想跟錢過不去?”
這句話,我好像在書上看到過。丁雲騰說得沒錯,現在,他是我的客戶,我要是不賣報紙給他,他完全可以到別處去買。他沒損失什麼,我卻少賺了一份報紙的錢。
想到這裡,我轉過身,走到奔馳車旁,遞給丁雲騰一份報紙。丁雲騰遞給我10塊錢。
剛準備找錢,丁雲騰突然低聲命令道:“上車!”
我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有點驚訝地看着他。
丁雲騰瞅了我一眼,板着臉,說:“叫你上車,沒聽見?”
他剛纔一見到我的時候沒叫我上車,現在才叫,我感到奇怪,同時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事,生出些許怨恨來,冷冷地說:“我有什麼理由上你的車?我該以什麼身份上你的車?”
丁雲騰似乎有些不耐煩了,說:“哪兒那麼多廢話呢,你?上不上車?”
我咬咬牙,把心一橫,氣惱的說:“不上!”
轉身又走!
丁雲騰喊道:“難道你不想知道你母親的情況?”
聽到母親兩個字,我彷彿心頭被人拿錘子狠狠地敲了一下似的,渾身一震,朝丁雲騰投去驚訝的目光,又驚又喜地問道:“我母親在哪兒?”
丁雲騰有點不耐煩地說:“想知道就上車!”
我遲疑了一下,拉開車門上了車。要是沒跟丁雲騰鬧翻,我會像以前一樣,坐在副駕駛座。但是現在,我坐在後座,懷裡仍緊緊地抱着那疊報紙,好像抱着珍貴的寶物似的。
丁雲騰從後視鏡裡瞄了一眼我手中的報紙,非常不滿地說:“你就不能丟掉那些報紙嗎?”
我白了他一眼,說:“我憑什麼要丟掉?這些報紙是我用錢買來的,”
丁雲騰氣呼呼地說:“簡直不可理喻!”
然後,加大油門,呼的一聲,將車子開得飛快。
一路上,我們不再交談。他專注地開車,我則開着車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偶爾,我們的目光在後視鏡裡相遇,他的眼神很逼仄,對我很不滿的樣子。這個時候,我就丟給他白眼!
他孃的,丁雲騰,別以爲你有錢就了不起!你對待老子態度惡劣,老子照樣不鳥你,沒了你,老子又不是沒法活下去!你是個口是心非的混蛋,嘴上說的很動聽,做起來卻是如此令我心寒!你跟那個女人生的兒子是兒子,跟我媽生的兒子難道就不是?你憑什麼一碗水端不平?憑什麼護着他?
還有,那個丁少成從小在他身邊長大,享受了他多少好處?而我呢?從小在別人家長大,吃了多少苦,他知道嗎?按理,我跟丁少成發生矛盾,他應該站在我這邊纔對!可他有嗎?
還說什麼,和我的生母感情多麼深厚!狗屁!他在吹牛,他就是個騙子!
三拐兩拐之後,丁雲騰將我帶到了尊享餐廳,這是一家非常高檔的餐廳,主要經營粵菜。
時間是早上九點多,將近十點。太陽漸爬漸高,依然掛在高樓大廈上方,陽光也變得毒辣起來。不過,因爲是秋季的緣故,習習涼風不時地拂來,倒不覺得熱。
從奔馳車上下來,我抱着那一疊厚厚的報紙,不緊不慢地跟在丁雲騰的後頭。丁雲騰衣服光鮮,皮鞋鋥亮,敲打在地板上篤篤作響。
走了幾步,丁雲騰回過頭,看到我仍然抱着報紙,皺了皺眉頭,命令道:“把你手中的報紙扔掉!”
我丟給他一個白眼,說:“幹嗎要丟掉?待會兒,我還要賣報紙賺錢呢!”
丁雲騰喘起了粗氣,指着我,怒道:“你丟還是不丟?”
“不丟!我偏不丟!”我連聲說,我的犟脾氣發作起來,就是九頭牛都拉不動!
見丁雲騰氣得漲紅了臉,我心裡覺得特別解氣。丁雲騰啊,丁雲騰,你也知道生氣?你有沒有想過我?昨天,你護着你那個兒子的時候,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知不知道,當時的我有多生氣?老子今天就是要氣死你!
“你丟不丟掉報紙?”丁雲騰朝我高高揚起了巴掌。
看着他那隻寬大的巴掌,昨天他扇我耳光的一幕十分清晰地出現在我腦海裡,心裡頓時又酸又楚,眼睛霎時溼潤了。
我咬了咬牙關,看着他的巴掌,一點都不畏懼,說:“你打呀!反正你又不是沒打過!你儘管打呀!”
丁雲騰的巴掌終究沒落下來,白了我一眼,扭頭氣呼呼地走了。
我心裡說不上是高興還是悲傷。其實,我挺希望他的巴掌落下來。因爲,他的巴掌要是再次落在我臉上,我便可以知道,他對我到底什麼態度,我也好斷了念想。他的巴掌沒落下來,我便揣測不透他的內心世界。
不過,我深深知道,他的巴掌要是落下來,不但打疼我的臉頰,還將打碎我的心,打碎我整個世界。一個人的世界要是打碎了,那麼他的人生該有多黑暗啊!
從這點上來說,我似乎應該感謝他纔對,不是嗎?畢竟,他的巴掌沒落下來!我甚至想,他可能已經後悔了,今天是特地來找我道歉的。他的態度要是誠懇些,或許我會原諒他,跟他恢復關係。
這並不是不可能!我至今記得,他第一次和我相認的時候,哭得是多麼傷心,那種不加掩飾地流露出來的感情,讓人爲之動容。還有,我到底是他的親生兒子,血管裡流的是他的血液,這點是永遠都改變不了的。
這麼想着,我的心情好了許多,看着塗抹在高樓牆壁上的陽光,覺得格外地燦爛。連那徐徐吹來的秋風也暖融融的。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我再次將剛剛稍微落下肚子裡的心有懸了起來,剛剛纔看到的美好,轉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