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就是,丁雲騰現在的妻子,也就是丁少成的母親,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丁少成的性格這麼乖戾,他的母親會跟他一樣嗎?一個丁少成已經很讓我頭疼了,他母親要是也像他那樣排斥我,我該如何去應付?
我的生母沒和丁雲騰結過婚,在丁少成母親看來,簡直就是小三。而丁少成的母親在我看來,雖不是後媽,但堪比後媽。自古以來,後媽的形象都不好,丁少成的母親她會善待我嗎?
我本想問問丁雲騰有關丁少成他媽的一些情況,但又怕丁雲騰責怪,便硬生生把到嘴的話給吞回去。
開了大概二十幾分鐘的車,丁雲騰將我帶到了位於郊區的靜息陵園。這個陵園佔地面積很大,門口兩旁分別種有一顆高大的松樹,陽光照射下來,在地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剛走到陵園門口,悲傷便已填滿了我的心,我努力地去勾勒出母親的形象,卻怎麼也勾勒不出來。畢竟,自打懂事起,我便沒見過母親。母親的形象,在我的內心是片空白,那個位置一直是空缺着的。
默默地跟隨在丁雲騰身後,來到了一塊墓碑前,見墓碑上貼着一個頭像,背景是藍色的,頭像上的女子表情是淡淡的,既不歡喜,也不悲傷,她的臉部輪廓和眼睛和我都很相似。
看着這張照片,我突然產生了幻覺,這名女子款款地朝我走來,臉上帶着慈祥的笑容,柔和的目光看着我,親切地說:“兒子,你終於來了,媽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你知不知道媽好想你?兒子,你讓媽好好看你!我的兒子!”
我禁不住痛哭失聲,淚如泉涌,身體劇烈地顫抖着,瑟瑟如秋風中的落葉,繼而撲通一聲,跪在墓碑前,深情地呼喚道:“媽!”
雖是晴天,陽光還很明媚,我卻彷彿看到漫天的瓢潑大雨,鋪天蓋地,世界一片混沌。耳邊似乎迴響起《世上只有媽媽好》那首歌:世傷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丁雲騰伸出手,抓着我的肩膀,說:“兒子,別難過了!花開花謝,月圓月缺,潮漲潮落,這是自然規律,任何人都改變不了。除了適應,我們別無選擇。”
這個道理,我當然懂,可是,我原本對母親是滿懷希望的,現在卻突然失去,叫我如何不難過?
我抹了抹眼睛,問道:“爸,我媽她走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情況?她身邊難道沒有別的親人媽?她臨走之前,是誰在照顧她?”
“這個,,,,,,”丁雲騰沉吟片刻,說:“具體情況怎麼樣,我也不大瞭解。你知道的,我平時工作很忙,根本不可能抽出時間自己去尋找。這個消息是爸的一名手下打聽到的,骨灰也是他帶回來的。”
我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繼續問道:“你的那名手下沒打聽到別的消息?譬如,這些年,她是自己一人過,還是像你一樣組建了家庭?”
丁雲騰低頭看了一眼地面上的一片黃葉,感傷地說:“這些年,你媽是一個人過!我對不起她,我真的對不起她!”
說着說着,丁雲騰情不自禁,拿出手帕抹眼睛。
我本來就難過,見父親落淚,更是“雪上加霜”,強打精神站起來,輕輕地拽了丁雲騰幾下,呼喚道:“爸!”
丁雲騰拿開手,他臉上已然濁淚橫流,聲音顫抖地說:“兒子,我對不起你媽!”
“爸!”
“兒子!”
悲傷的河流終於決堤了!
父子倆抱頭痛哭!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我和父親悲傷的情緒才稍微緩和,不遠處樹木上的黃葉卻仍舊不停地盤旋着往下落。
良久,丁雲騰擡手拭去我的淚水,說:“兒子,走吧,回去吧!既然無法挽回,我們不能一味沉湎於悲傷,我們要順應自然規律向前看。”
丁雲騰說的當然有道理,但是,這會兒,我真的不想這麼快回去。要知道,自從得知自己不是養父李國興親生兒子的那天起,我就經常在腦海中勾勒母親的形象,暗暗地在心底不知道呼喊了多少聲“媽媽”。現在卻是這個結果,我一下子腦子一下子拐不過彎來,心情在不甘心與無可奈何中掙扎!
抹了一下眼睛,我說:“爸,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多陪我媽一會兒!”
丁雲騰張張嘴想說什麼,便在這時,他手機響起。他接了電話之後,說:“兒子,公司有點急事需要我回去處理。既然你還放不下,那就繼續再多呆一會兒。你什麼時候想回去了,給我或者司機林叔打電話,我們來接你。”
我點點頭,說:“好的!爸,既然公司有事,您趕緊回去吧!”
丁雲騰擡手輕輕地拍了幾下我的肩膀,轉身走了。目送他走遠之後,我跌坐在墓前,腦袋一片空白,想再像以前一樣,在腦海裡勾勒出母親的形象和跟她見面的場景,卻怎麼也勾勒不出來。
此刻,我才發現,在殘酷的事實面前,想象力是多麼蒼白!
附近,樹上的黃葉繼續飄落着,一片接一片,好像永遠不會停止的樣子,一如我不停滾落的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悠揚的笛聲響起,曲調婉轉、哀傷,竟是如此熟悉。沒錯,是宗次郎的《故鄉原風景》。
綠衣女孩?
我起身環顧四周,卻不見他的蹤影,悠揚的笛聲卻仍在繼續,彷彿來自四面八方,絲絲如流水,沙沙如秋風。
過了一會兒,曲子終了,一道影子從我身後飄閃上來,宛如輕葉落地,悄然無聲,正是綠衣女孩,她長髮披肩,臉蛋白嫩細滑,明眸皓齒,朱脣柳眉,竟是如此絕美!
若是以前見到她,我會微微地驚喜,可是今天,在這裡,我的心宛如一潭死水,激不起一絲漣漪。
“是你?”我淡淡地說,用力地擦了擦眼睛,也不知道能否將淚痕擦去。
“沒錯,是我!”綠衣女孩也很淡然,甚至有些冰冷:“想不到在這裡和你見面是吧?是不是有點意外?”
我擡頭看了一眼眼睛快掉光葉子的大樹,冷冷地說:“你來這裡幹什麼?”
“找你啊!”綠衣女孩目光追隨我的目光,也看着那顆樹。
我把目光移回來的時候,她也把目光移回來。兩人的目光相遇,我發現,她的目光清澈如山間清泉,不帶一絲雜質。
“你找我有什麼事?”我問。
綠衣女孩揹着手,在我面前踱了幾個來回,說:“我來找你,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我有點驚訝地看着她:“什麼好消息?”
綠衣女孩微微地笑了一下,賣了個關子,問道:“你認爲會是什麼好消息?”
看到綠衣女孩竟然在這裡發笑,心裡涌起了一股怒氣,要知道,這裡可是墓地,不是娛樂場所!
我陰着臉,目光如電地盯着綠衣女孩,說:“難道你不覺得你很不禮貌嗎?”
綠衣女孩竟然乾脆放聲大笑起來,說:“我怎麼不禮貌了?”
“放肆!”我怒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敢在這裡發笑?”
說完,我揮拳朝綠衣女孩砸去。我當然知道,我打不過她,但是,我總不能因爲打不過就放任她繼續在這裡大笑!
綠衣女孩彷彿一朵花隨風飄了一下,忽地閃開幾米遠,翩然落地,那姿勢甚是優美,彷彿蝴蝶落在花朵上。
綠衣女孩眼裡掠過一絲失望,說:“想不到,你竟然對我動手!”
我咬咬牙,說:“本來是不想對你動手的,但是是實在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