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你殺死肥福之後,就拴住石門,把他像頭豬一樣吊起來,開膛破肚……”
我想象着兇案現場所發生的一切,再娓娓道來。
“屋裡有水槽,可以把血倒掉,但內臟沒法處理,所以你就把傢俱統統劈開,點火……”
兇名昭著的人肉叉燒包,也不過如此。
“剖屍用的短劍不好處理,你就乾脆把短劍插在肥福臉上……”
說到這裡,連我自己都感到一陣惡寒。
“當一切準備妥,你就把身體縮成一團,躲進屍體裡面,直到第二天早上砸門……”
表面上神秘莫測的密室殺人案,說穿了其實很簡單。
可說簡單,得有多麼扭曲黑暗的心靈,才能做到如此殘忍可怕的事情?
講到最後,我伸手一指——
“幫主夫人馬花花,你,就是殺死黑蝙蝠和肥福的真正凶手!”
馬花花的額角,淌下了一滴黃豆大的汗珠。
如果這是一個回合制的遊戲,我感覺自己已經贏了第一回合。
好!
接下來,就一口氣擊潰她的心理防線。
“你說我是兇手?”馬花花開始尖笑,“沒錯,福堂主死的時候我沒出現,可那時候我在沐浴更衣,準備祭奠亡夫——光憑這一點,你就想冤枉我是兇手?”
“你在沐浴更衣,有誰能夠證明?”我逼問。
“我又不是兇手,爲什麼要證明?”馬花花臉色陰寒。
“如果你不是兇手,那剛纔你爲什麼會對張幫主和阮香主說這麼一句話……”我大聲喝問。
在制住齊天光之後,馬花花曾經說過:你們記不記得,屋子裡還有兩扇鐵窗?
當時這句話,她是面對着張震獄和阮媚娘說的。
因爲戴金刀和李萬山兩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進過屋子。
“這……只是碰巧而已。”馬花花的臉色稍微一變,隨即恢復如常,“說話總得對着人說吧,我哪知道戴幫主和李大掌櫃沒有進過房間呢。”
聽到這句話,我忍不住咧嘴一笑:“我好像沒說過,這兩位沒進過房間吧,你咋知道的?”
全場一片寂靜。
好,第二個回合也拿下了。
“你……你……”馬花花氣得渾身顫抖,“想說我是兇手,就拿出證據來,老孃沒興趣和你饒舌頭。”
“用舌頭我還是比較喜歡滴……”我舔了舔嘴脣,“不過嘛,一時間說錯話,確實不能證明什麼——那咱們再來看看黑蝙蝠的死……”
“我怎麼可能殺鎮堂!”馬花花急忙道,“別說我和他的關係,你們應該都記得,鎮堂死的時候,我可是和你們在一起的,難道我能隔空把屍體運到湖心石柱去?”
“確實,夫人是不可能把黑蝙蝠掛到石柱上去的。”我說,“不過,有幫兇就不一樣了。”
“幫兇?”馬花花聽到我這句話,立即發出一聲淒厲冷笑。“我馬花花在這黑風幫裡,真的還有幫兇嗎?”
“什麼意思?”我心中疑惑。
這時候的馬花花,表情特別悲涼,好像又變回了初見時那個孤苦無依的小寡婦。
“姐姐的苦,你們都不知道。”阮媚娘嘆了口氣,“其實,自從吳幫主過世,黑風幫就被三位堂主完全控制住;姐姐這個幫主夫人,只是對外做做樣子罷了。”
“所以我纔不顧外面的風言風語,和鎮堂在一起。”馬花花淚泫欲滴,“沒有鎮堂,我在幫里根本待不下去!”
“難道你在幫裡就連一個心腹都沒有?”我將視線投向管家。
“實在慚愧。”管家拱手道,“其實,我是福堂主的人。”
“知道了吧,雲少爺,妾身在黑風幫裡只是一尊泥菩薩……”馬花花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我不由得一陣心軟:或許她做了錯事,可死的畢竟不是什麼好人,真有必要把一個弱女子往絕路上逼麼?
“是真的。”春桃作證道,“我們這些丫鬟、家丁,平常沒有三位堂主的吩咐,都不敢隨便給夫人辦事。”
“三弟,會不會是你弄錯了?”劉倍小聲地對我說。
“我也覺得,黑蝙蝠的事情和她沒什麼關係。”張震獄高聲附和道。
要不要這麼大聲?
我擦一把冷汗,感覺自己被人打了個暴擊。
“夫人的遭遇,我很同情。”我搖頭道,“不過說到幫兇,夫人可是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絕佳幫兇啊。”
“誰?”衆人紛紛好奇。
“口說無憑。”我轉身出了石屋,“咱們到湖邊去,我演示給大夥看。”
場地轉移到血湖畔。
“當時,夫人的幫兇就站在這湖邊,靜靜等候血水翻涌,浮石升起的那一刻。”
我將一隻腳浸在冰冷的湖水中。
“此人輕功極好,帶着屍體輕輕鬆鬆的上了湖心石柱,用繩索把屍體綁好。”
我遙遙指着湖心石柱,比劃道。
“幹完這一切,時間也許才過了半刻鐘多一點,祭臺還沒有重新沉沒,所以幫兇就留在石柱上,等另一件事情發生。”
我說得好像自己親眼看過現場似的。
“他等的,就是祭臺沉沒之後,湖底爆發的巨大噴泉!”
雖然很短暫,但在噴泉噴薄的那一小段時間,湖心石柱會被猩紅的血水完全遮蔽。
“於是幫兇就趁着這個時機,趕緊把掛起來的屍體解開,丟進湖水裡面……”
什麼?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望着我。
“幫兇把屍體丟進水裡?”張震獄沉聲道。“你在說夢話呢?”
黑蝙蝠的屍體,明明已經從石柱上取回來,再被兇手一把火燒掉,毀屍滅跡了。
丟進湖水又是個什麼說法?
“我沒有說錯,你們也沒有聽錯。”我朗聲道,“當時掛起來的屍體,現在應該還沉在湖底。”
“我戴某人,生平最恨人閉着眼睛說瞎話。”戴金刀大步走到我面前。
“是不是瞎話,戴幫主可以親自去查證一下。”我嚥了一口口水,硬着頭皮說。
“如果沒有發現,就算你是流雲山莊少主,我也定不輕饒。”戴金刀當場脫去上衣,露出一身健壯肌肉,咬着一柄短刀便往水裡趟。
等待是漫長的。
戴金刀先後換了三次氣,臉都泡白了,還沒有任何發現;眼瞅着岸上的人都沒耐心了,他倒是不焦不躁,看準了方位,又一次扎入水底。
這一次,他潛得格外之久。
等了快一炷香的時間,才見湖面分開一條白線。
戴金刀的腦袋先露出水面。
緊接着,就是脖子、肩膀、手臂……
戴金刀的脅下,赫然夾着一具黑衣屍體。
看裝束,那不就是黑蝙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