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時, 幾位居士陸續回到廟裡幫忙,爲上元法會做準備。
宋衍頭一次主持法會,難免有些緊張, 這幾天總是微皺着眉頭, 並不停翻看師父之前寫的有關法會的筆記。
神君待周圍無人後, 突然現身一把抽走他手裡的書, 說:“怕什麼?搞砸了也沒關係, 我又不在乎這個破廟!” Wωω •tt kan •c○
話雖這麼說,但宋衍還是不想讓廟毀在自己手裡啊。他見神君都看出來他緊張了,便調整了下心態, 決定按照上次中元法會的步驟來,不出大錯就行。
正好這天晏雲跑到廟裡來了, 興奮地跟宋衍說自己已經能入靜了, 要求進廟當徒弟。
宋衍倒沒有立即答應, 反而先讓他這幾天過來看一看上元法會的準備工作,以及法會當天的科儀項目。
晏雲於是天天往山上跑。他的行蹤終於引起晏家人的懷疑, 一再追問下,才知道兒子要上山當道士。晏先生覺得兒子一定是被山上的道士哄騙迷惑了,當即派人去山上請那道長過來一趟。
宋衍正在認真背誦科儀上要用到的經文,一位居士過來告訴他說有人找他。
他走到前院一看,來的兩個人皆身材魁梧, 一舉一動毫不拖泥帶水顯然訓練有素, 而寬厚的肩背和指節更是透出一股力量感。宋衍一眼就看出這兩人是練家子, 即便不是部隊出身, 也是經過多年訓練的。
“敢問二位找貧道何事?”宋衍衝他們抱拳施禮道。
來人也抱拳回禮, 但抱的是江湖人的拳禮,其中一個說道:“我們晏總請宋道長去家裡做客。”
“晏總?”宋衍突然反應過來, “請問晏總是不是有個公子叫晏雲?”
“沒錯。”
宋衍這下徹底明白了,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晏雲的爸爸懷疑自己鼓動他兒子上山修道了。
“明天我廟裡要開法會,我現在太忙走不開,”宋衍儘量客氣道,“還請兩位回去告訴晏總,待我忙完這幾天,一定會親自登門拜訪!”
兩人略一皺眉,其中一個說道:“不會耽誤您多少時間,還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宋衍一怔,心說:怎麼着?還非要讓人現在就過去啊?晏雲的事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嗎?處理完再回來都得半夜了吧?
“貧道現在確實走不開,兩位請回吧!”宋衍這次直接送客。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直接朝宋衍走過來,並伸出手想要架住他。
宋衍猜他們是不完成命令不敢回去,所以纔想要直接來硬的,可他也不能束手就擒啊!廟裡忙翻天了不說,他若是真就這麼容易被抓回去,那晏總恐怕更得看輕他,更覺得他不過是個江湖騙子而已。
宋衍步法瞬間變換,輕鬆躲過兩人伸過來的手,令兩人不由一愣。
“怎麼?請人家去做客,還得用強的?”宋衍看着他們,微微眯了眯眼睛。
那兩人本來還以爲他不過是年紀不大又瘦弱的少年而已,誰曾想身手如此敏捷,竟在兩人合圍之下輕鬆脫身了。
既然如此,那也不用怕傷到他了。兩人再次出手,直接用擒拿的招式對付眼前的小道長。
宋衍暗暗開了法眼,對方的一舉一動盡在掌握,而且根據對方的行爲軌跡,可以預判出他們想做什麼。他就像條魚一樣,滑不留手,在二人之間穿梭閃躲,不僅沒被制住,還遊刃有餘。
二人有些急了,也顧不上擒拿了,直接展開拳腳打過來。
若是常人,身高體重肯定是力量上的差距,不然各種搏擊比賽也就不用按體重分級別了。那兩人的身形都比宋衍大了一圈,單看外形,宋衍即便一對一也很難贏得了。
但宋衍已經不是常人了。他靠呼吸吐納運行經脈,吸收天然之力來強化身體,又常年習武練拳,靠勤奮來強化筋骨,如今不僅結了兩丹,使得身體和法力都愈發強大,更是有山神的神津玉液不時地滋養,身體更是強大到常人所不及。
連妖怪他都打得過,何況是兩個只練過拳腳的普通人呢?
宋衍見兩人動粗,也不再客氣,直接咣咣兩腳將兩人踹飛了出去。
“在廟裡直接跟廟主動手,你們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宋衍衝他們冷笑一聲。
兩人此時也明白眼前這人絕對是高手,哪還敢硬拼了,只好低頭客氣地拱手道:“對不住!我們只是想給晏總一個交代,剛纔得罪了!既然道長有事要忙,我們這就回去告訴晏總,改天再來請您下山!”兩人說完後匆匆走了。
宋衍不再理會這事,又去背誦那些拗口的經文了。以前這些都是師父在法會上口誦的,如今師父不在,這些事便落到了他頭上。他不由哀嘆一聲,心說:這經文太難背了,尤其是音調,和現在的普通話不同,忽高忽低的跟唱歌一樣。
再說被趕走的兩人。他倆一邊嘀咕剛纔道長用的身法,一邊商量回去怎麼和晏總說。說是被趕出來有些丟人,但若是全推到宋道長身上,看這道長也不像是善茬,沒準日後就抖落出來,更讓他們難堪。
兩人正商量着,就聽身後傳來呼呼作響的風聲。如此大的聲響讓兩人震驚地回頭,然後他們就看見雪花飛舞成一團,朝他們快速裹挾過來。
連躲都來不及,兩人就被一大團風雪直接拍到了路邊的崖壁上。
風雪散開後,兩人從崖壁上摔落,雖然沒有什麼大傷,但身上頭上領子裡全是雪,被體溫化開後,冰涼的雪水順着脊樑流淌,那叫一個酸爽!
兩人爬起來,發現自己一絲不苟的髮型凌亂了,羽絨服也被劃破了幾道口子,細軟的絨毛不停地鑽出來往外飄……
簡直不能更狼狽了。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剛纔那團風雪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於是立即加快了腳步,趕緊往山下走。
山上有古怪!那道長保不齊真會法術!看着年輕,沒準已經好大年紀了!
看着他們狼狽地逃跑,路旁樹枝上的一隻烏鴉,抖了抖翅膀,然後慢悠悠地朝山上飛去。
***
上元法會,因爲天冷路滑,來參加的香客並不多,比中元節少了一半。
但宋衍還是很緊張,他帶着幾位居士開壇請水,唱誦經文,總算是把科儀做得一絲不差,讓整個法會在莊嚴肅穆中結束了。
齋醮結束,宋衍回身時在圍觀的香客中發現了晏雲和前一天來過的兩人,晏雲身邊還站着一箇中年男子,單看長相,宋衍便知道這男子是晏雲的父親。
讓居士們招待其他香客,宋衍直接朝晏雲父親走去,然後拱手施禮,說:“晏雲父親吧?既然來了,隨我去後院一談吧!”
晏雲笑着走到宋衍身邊,一把拉住他的袍袖小聲說:“師父,您今天真氣派啊!這衣服也好看!”
能不好看嗎?一廟之主開法會時專用的鶴氅,顏色亮麗,做工精緻,造價不菲,誰穿誰氣派!
宋衍笑着伸手摸了摸晏雲的小腦瓜。
晏先生見他二人已經如此熟稔,不由地再次皺起眉頭。他朝宋衍點點頭,說:“那就耽誤道長一些時間了!”
宋衍領着幾人去了後院,晏先生讓兩位保鏢守在門外,打算自己帶兒子進屋,卻被保鏢攔住。保鏢衝他一個勁的搖頭使眼色,晏先生卻瞪他們一眼,意思是:如果他真像你們說得那麼厲害,你們在場又能改變些什麼?
兩位保鏢當即低頭不語,乖乖站在了門口。
晏雲父子跟着宋衍進屋後,宋衍請他們在炕沿邊坐了,自己轉身去燒水泡茶。
晏先生打量着屋裡的擺設,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不明白,這麼個破爛地方,爲什麼兒子卻非要來這裡修行。
宋衍將泡好的茶放到炕桌上,自己則在桌子另一邊坐了,以平輩的身份與晏先生對視道:“晏先生這次來,是因爲晏雲要拜我爲師的事吧?”
“沒錯,”晏先生一看就是成功人士,舉止和氣度都帶着些上位者的倨傲和威嚴,“我兒子今年不過十二歲,年幼無知,哪裡懂什麼是修行,還望道長不要當真!”
表面是讓宋衍別當真,暗裡則是指責宋衍非要收晏雲做徒弟。
宋衍估摸着茶葉已經被熱水泡得舒展開了,便給兩人各倒了一杯茶,然後眼皮也不擡地說道:“我們廟裡的傳統是,不輕易收徒,如果有看中的人也要他自己願意才行;如果此人還小,那就需要監護人同意才行。我當初上山,就是經過父母同意了的,”說着,他輕啜一口茶,看向晏先生,“您若是不同意,我不會讓晏雲上山的。”
晏先生沒想到宋衍會有這番直白的說辭,觀他面色又不像說謊,而且對方雖然年少,但一舉一動間都透着股沉穩,即便面對自己也沒有一絲慌亂,這讓晏先生難免有種一拳打在棉花團上的感覺。
“爸,我是一定要拜他爲師的!如果你現在不同意,那我就等十八歲以後自己做主!”
“我看你是魔怔了!”晏先生氣得脫口訓道。
父子二人因爲此事當場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