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紮店裡黑燈瞎火,而我卻聽到呼吸聲。
我心裡一緊,馬上站在那裡,一動不敢動了。藉着街上的燈光,我開始仔細的尋找,這呼吸聲來自哪裡。
實際上,不找還好,越找心裡越害怕。因爲滿屋子的紙人,我根本分不出來哪個是紙人,哪個是活人。又或者說,是紙人活了?
我忽然想起來供桌上放着的那個紙人。出租車司機說,那是一個死掉的胎兒。難道,胎兒活過來了?是他正在呼吸?
我兩腿發軟,忍不住想逃。
於是,我慢慢的向後退了一步,沒想到,我這一步剛剛退出去,忽然,看見屋子最深處,一個小紅點動了動。
我的頭又開始疼了:“真的有鬼?”
我屏住呼吸,在屋子裡定了定神。
然後,我又向後退了一步。
隨機,我看見那小紅點跟着我向外移了移。
我的頭上開始冒汗了。
我嚥了口吐沫,轉身想外逃。
沒想到,剛走了一步不到,猛地脖子一涼。有什麼東西搭在我的脖子上。
我兩腿發軟,戰戰兢兢站在地上。
這時候,我聽見身後有一個聲音說:“別動,除非不想活了。”
這聲音太熟悉了,是張元。
我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試探着說道:“師父,是我。”
脖子上的劍收回去了,然後有一隻手抓住我的衣領,把我拽回去了。
這時候,我看見張元站在紙人中間,手裡握着一枝香。
我嘆了口氣:“師父啊,你在這幹嘛啊?可嚇死我了。”
張元也很有些詫異:“怎麼是你?你不是送李小星去醫院了嗎?”
我把醫院的事說了一遍,告訴張元,李媽可能有什麼事要辦,所以求我來紙紮店取香爐。
張元點了點頭,隨手把供桌上的香爐拿起來,然後對我說:“這個鬼很不尋常,剛纔在李小星家,我能感覺到他,但是忽然之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我怎麼找也找不到。所以,回到這裡來碰碰運氣。”
我們兩個一邊向外面走,我一邊問:“師父,你感覺不到那隻鬼,這說明什麼?”
張元直接來了三個字:“不知道。”
我心裡忐忑不安:“連張元也不知道?難道這隻鬼非比尋常?”
我一路思索着,來到出租車上。
司機看看張元,又看看我。
我說:“這是我師父。”
司機恍然大悟:“原來哥們是道士啊,怪不得敢進這紙紮店,看來是有真本事。我跟你們說,這紙紮店的街坊也曾經請過道士,想偷偷把紙紮店的小鬼抓走,可是你猜怎麼着?那些道士一看是真鬼,連來都不敢來。哎,像你們這樣有真功夫的太少了。怎麼?還搬走一個香爐?你們把那小鬼給趕走了?這可真是爲民除害。”
我搖搖頭:“我可不僅僅是道士。我還有另一個身份。”
司機聽我說的神秘,緊張又崇拜的問:“什麼身份?”
我從兜裡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有什麼需要記得找我。”
司機接過名片看了一眼,失望道:“賣保險的啊?”
我點點頭:“是啊,最近在保險公司幹活。哥們,有什麼需要記得找我啊。”
司機禮貌的點了點頭,開着車開始在路上風馳電掣。
沉默了五分鐘之後,忽然,司機一個急剎車。出租車在路上發出一陣難聽的響聲,停下來了。
我忙問:“怎麼了?”
再看司機,滿頭大汗,兩手在發抖。然後他轉過頭來,一臉誠懇地說:“兄弟,我越想越害怕。你們當道士的,能掐會算。是不是早就看出來了?我最近有災,所以勸我買保險?大師,我到底是生是死啊,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呢。”
我搖搖頭:“這司機想象力也太豐富了,這都哪跟哪啊。”
沒想到,司機見我搖頭,頓時大哭起來:“看來我是活不了了。”
這時候,坐在後面的張元淡淡的說:“別哭了,你死不了。沒什麼大事。”
司機一聽這話,又看看張元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馬上信以爲真,想了想,對我說:“大師,你覺得我這種情況,買人身意外險比較好?還是財險比較好?”
我心中狂喜,在保險公司掛名幾個月了,總算賣出去一份保險。
張元見我和司機聊得熱乎,不冷不熱說了句:“你們兩個打算說到天亮嗎?正事還辦不辦了?”
司機連連點頭:“正事要緊,正事要緊。”然後,一路風馳電掣把我們拉到了醫院。車錢都沒有要。
我喜滋滋的跟着張元上樓,忍不住說道:“沒想到,當道士還能這麼風光啊。”
張元忽然笑了,笑的很陰森:“有你不風光的時候。”
我看着他的笑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我和張元走到李媽的病牀之後,把香爐放到了桌子上,然後輕輕叫她:“阿姨,香爐我給你拿來了。”
李媽忽然來了精神,掙扎着從牀上坐起來。
張元一直站在旁邊,靜靜的看着她,一言不發。
而李媽乾脆就當張元是空氣,把食指塞在嘴裡,一口咬破,隨即,擠了一點血,滴在香爐裡面。
這時候,一直面如止水的張元忽然驚呼了一聲:“血契。”
這時候,我已經對血契有了一點了解,知道血契就是和鬼訂立契約,一般的,是用身上的血作爲媒介。血契一旦訂立,人就要用血來供養鬼,而鬼,則會用非人的力量,來幫助人達成心願。
所以,我聽見張元說出血契兩個字。不由自主的說道:“原來,她真的在養鬼。”
李媽的鮮血滴到香爐裡面之後,張元馬上戒備起來,從懷裡抽出桃木劍。
幾秒鐘之後,我感覺一陣陰風竄到病房裡面來了,香爐裡面的香灰形成了一個極小的旋風,在香爐裡面轉了幾圈,然後一切平靜下來。
剛纔的那一滴血,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看看張元,他手裡握着桃木劍,呆立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看了看張元:“怎麼樣?抓住了嗎?”
張元搖搖頭,神情有點異樣:“這個鬼,有點不對勁。我在他身上,好像並沒有感覺到鬼氣。”
正在這時候,外面走廊裡傳來一陣腳步聲,像是很多人在急匆匆的趕路。
我探出頭去,問道:“怎麼了?”
其中一個人看了我一眼,說道:“三牀的病人又發瘋了。”
張元仍然留在病房裡面盯着李媽,我有些無聊,於是溜出來,去圍觀發瘋的三牀。
我跟着人羣走過去,發現所謂的餓三牀,正是之前護士讓我看的那個神經病。
現在,他正在病房裡面張牙舞爪。幾個醫生用布條拴住了他的手腳,然而,他仍然在劇烈的掙扎,像是隨時都能把牀鋪折騰塌掉。
透過密密麻麻的人羣,我終於看到了三牀的模樣。這一眼,當真嚇了我一跳。
然後,我顧不得這裡是醫院,禁制大聲喧譁,一連聲的,邊跑邊喊:“師父,快點過來,我找到那個鬼了。”
很快,張元提着桃木劍衝了出來,他也知道事態嚴重,急衝衝問我:“在哪?”
我指了指病房:“你看三牀。他的模樣和我們在紙紮店見到的鬼一模一樣。”
張元一拍腦門:“怎麼我就沒有想到呢。原來是活人。我一直把他當成鬼來抓,自然抓不住了。”
我茫然的問張元:“什麼意思啊?這老頭不是鬼?”
張元搖搖頭:“不是鬼,他還沒有死。之前,他只是靈魂出竅而已。”
我的大腦有點不夠用了:“靈魂出竅?然後去訂血契?他是精神病嗎?”
張元搖搖頭:“他當然不是精神病,我大概已經能猜到他是誰了。”
這時候,醫生給老頭打了鎮靜劑,老頭漸漸地緩和下來。然後,醫生護士紛紛退了出去。
我和張元見周圍沒有人,推門走了進去。
李小星就躺在老頭旁邊。睡得昏昏沉沉的。我叫了他兩聲,完全沒有反應。
而張元,徑直走到老頭牀前,看了老頭兩眼,嘴裡嘖嘖有聲:“怎麼搞成這幅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頭緩緩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看張元,語氣很衝的說:“我認識你嗎?滾蛋。”
這話,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精神病能說出來的。
張元冷笑一聲:“你不認識我?至少也得認識這把劍吧。”
然後,他把桃木劍拿出來,在老頭面前晃了晃。
老頭本來不屑一顧的眼神,瞬間被這把劍吸引了。他臉上的肉有點抽搐,嘴裡喃喃自語:“你是……”
張元擺擺手,止住了他的話,然後指了指我。
我心裡有點忐忑,看着他們兩個。
老頭閉上了嘴,然後問道:“你徒弟?”
張元點點頭。
老頭忽然笑了,兩個嘴角向上勾。這種笑容簡直和張元一模一樣。很鬼魅。
我心裡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來,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陰謀。
於是我站在旁邊,更加認真的聽他們說話。
張元隨手拽了一張椅子,坐在老頭牀前:“你怎麼搞成了這幅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