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子說的很肯定,於是我們都放下心來,跟着他在雜草之間來回奔走。
這樣走了一會,我聽到前面傳來一陣水聲,洶涌澎湃。
騾子帶着我們爬到半山腰,向前方指了指,說道:“江水把舊城淹了。冥界的入口,也就沉到水下去了。”
我們點點頭:“怪不得,陰差來到人間叫做上岸,原來是從江水中爬上來的。”
騾子點點頭,然後對我們說道:“這個入口只有陰差才能出入。你們不行。”
我一聽這話,馬上就火了。怒氣衝衝的說道:“你是不是耍我們呢?這裡不能進去,你帶我們來幹什麼?”
騾子一臉委屈:“你們也沒問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
張夫人衝我說道:“許由,這事不怪他。他並不太瞭解咱們的計劃。”
無雙皺皺眉,說道:“世上的魂魄,是由你們這些陰差帶到冥界去嗎?”
騾子點點頭:“沒錯,是這樣。”
無雙喜道:“那就好辦了。你把我們當做魂魄,帶到冥界去不就可以了嗎?”
騾子搖搖頭:“只有陽壽已盡的魂魄能夠通過這裡。生魂是不能進入的。”
無雙恨道:“這破規矩是誰訂的?冥王嗎?我們是去冥界行刺的,還管這些破規矩做什麼?”
騾子恭敬的說道:“不是冥王,是天地初成的時候,世上就形成的一條規矩,不論是人、鬼,甚至仙佛,都改變不了。你們是道士,應該知道道法自然這句話吧。”
我有點懷疑的問:“不可能啊。當初把張元抓走的時候,他的陽壽還沒有耗盡。爲什麼他可以入冥界?”
騾子說道:“張遠的話,我也聽說過一點。他的魂魄,是判官親自帶走的。或許冥界有另外的入口,但是那就不是我們這些小小的陰差所能知道的了。這次我們來抓你和無雙。一旦抓到手,也不能馬上帶到冥界,而是暫時扣留在人間,等着判官把魂魄取走。”
我們點了點頭。誰也沒有說話。
本來已經燃起的希望全都熄滅下去了。我們去不了冥界,而且得罪了陰差,惹了一身騷。即使在世上苟延殘喘,生時做鬼奴,死後進化魂池也不行了。
騾子帶着我們走進一個山洞裡面。我們藏在這裡,商量了幾天幾夜。始終沒有什麼辦法。
騾子做了張夫人的傀儡,自然對她無比忠誠。我們提出來讓騾子和其餘的兩個鬼差進入冥界,忽然偷襲冥王,把張元給救出來。
騾子沒有反駁,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但是他肯答應這件事,並不是因爲這件事可以輕鬆做到,而是出於傀儡的愚忠。
在我們的追問下,騾子坦誠:“靠他們三個偷襲冥王。成功的可能性基本上是零。實際上,以他們的地位,根本不足以接近冥王。”
溫玉說道:“我已經活了幾百年,壽數應該早就到了。或許,我可以下去。”
騾子看了看她,搖搖頭:“一般人的壽數到了我可以看出來。但是你……我感覺你和普通人不一樣,好像不屬於冥界管轄。”
一句話把我們說懵了:“不屬於冥界管轄?這是什麼意思?”
騾子搖搖頭:“或許,只有到了冥界才能解開這個謎題。”
我們在山洞裡面躲了三天。第三天的時候,我感覺外面的陰差漸漸地多了起來。
騾子對我們說:“中元節到了。表現好的鬼魂可以回到人間,接受後人的供奉祭祀。外面不僅有陰差,還有鬼奴。”
我們幾個點點頭,都很失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邋遢道士作爲局外人,一直很在意他自己的身家性命,這時候,他緊張地問道:“外面那麼多陰差,萬一感覺到咱們的陽氣,來抓我們怎麼辦?咱們是不是先把孝服穿上?”
邋遢道士嘴裡的意思是徵求我們意見,手底下已經把孝服從包裡拿出來了。
騾子正在解釋:“放心吧,有我在這,你們的陽氣……哎。這孝服你們從哪來的?”
騾子兩眼看着邋遢道士手裡的衣服,眼睛都快放光了。
說實話,這些衣服只有我們扮鬼的時候纔會穿一次,穿完了就隨手塞起來。所以這衣服皺皺巴巴,髒污不看。
可是騾子把那衣服一把抱過來,露在懷裡又是摸又是親。雖然他一張驢臉很醜陋,但是抱着這麼一見髒衣服,仍然很奇怪。
過了幾秒鐘,騾子把衣服放下來,連連道歉:“我失態了,失態了。”
張夫人問道:“這衣服怎麼回事?”
騾子說道:“這衣服是寶貝啊,無價之寶。是判官護衛的制服。”
我詫異道:“判官護衛?”
騾子點點頭:“他們也是陰差。但是身份與衆不同。是陰差中一等一的人物。專門作爲判官的護衛,陪着他出行。我們見了判官護衛都要繞着走,繞不開就要恭恭敬敬的行禮。這衣服你們是從哪得來的?”
我們儘量平靜的把方丈替人哭墳,然後稀裡糊塗進了判官的隊伍,偷了幾件衣服的事說了出來。
騾子聽得目瞪口呆,連連驚呼:“千古奇聞,千古奇聞,大機緣,大機緣。居然有人能以這樣的辦法得到護衛制服。”
我們看騾子這麼寶貝這幾件衣服,於是試探着問道:“怎麼樣?有了這件衣服,我們能進入冥界了嗎?”
騾子連連點頭:“當然,當然。簡直暢通無阻,即使見了判官,只要小心點,恐怕都不會露出馬腳。”
我們大喜,你爭我搶,把衣服穿了起來。
然後我們催促騾子:“馬上帶我們去冥界入口。不然等天亮了就來不及了。”
騾子站起來,誠懇的對我們說道:“肉身不能進入冥界。你們得靈魂出竅。”
我們點點頭,這個好辦。
我們都是修道之人,靈魂出竅對於我們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只有張夫人沒有練過道術,不過,她本來就是借屍還魂的孤鬼,只要褪下鎖魂環,想要靈魂出竅並不難。
我們幾個的魂魄脫離了肉體。一眼看見邋遢道士手裡拿着壽衣,仍然站在地上發呆。
我不解的問他:“邋遢道士,你想什麼呢?”
邋遢道士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許由,我就不去了。我想在外面等着。萬一白狐來了,我還得救我師父呢。”
我看了看我的身體,正盤腿坐在地上。我嘆了口氣:“你留在這裡也好,白狐的內丹還在我身體裡面。如果白狐來了,你就讓它想辦法取出來吧。”
邋遢道士跟我們在一塊時間長了,現在臨陣脫逃,估計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向我說道:“許由你放心,我在這呆着不走,幫你們守着身體,等着你們回來。”
我點點頭:“好。”
我回頭對騾子說:“走吧。”
這時候我才發現,無雙正在奇怪的看着我。
我問她:“怎麼了?怎麼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無雙指了指我身上:“你自己看。”
我低頭看了看,發現那間孝服仍然在我身上套着。然而,從衣服裡面露出來的部分,手腕,手掌,上面都長着一層黑乎乎的毛髮。
我嚇了一跳:“這是什麼回事?”
我身後一個聲音輕輕的說:“別擔心,是獸血。等你的魂魄把獸血煉化乾淨了,魂魄上野獸的痕跡也就消失不見了。”
說這話的人,正是溫玉。我回頭看了看她,她的情況要比我好多了。只是兩隻手有些獸爪的樣子,牙齒比較尖罷了。
無雙替我打抱不平:“溫玉,你也太欺負人了。和許由訂了血契,把他弄得這麼醜,你自己身上的野獸模樣倒不見了。”
溫玉悄悄說了一聲:“許由很快就會復原了,用不了多久。”
張夫人催促我們:“時候不早了。咱們快點走吧。”
外面的陰差都沒有懷疑我們的身份。有的甚至遠遠地衝我們行禮。看來騾子對於判官護衛制服的說法很準確。
騾子走在最前面。一邊帶着我們向前走,一邊說道:“冥界的入口每一天都不同。我們這些陰差都存活了幾千年。對這一片水域很熟悉。所以只要扎個猛子進去,憑着水流的感覺,就能準確地找到入口。”
我問道:“我們呢?”
騾子說道:“你們畢竟沒有去過冥界,經驗有些不足。貿然尋找入口,很有可能被激流沖走,無功而返。所以,一定要等到七月十四。這一天,冥界入口的位置會被標註出來。”
我們好奇的問:“標註在哪?”
騾子伸出手指,向山腳下指了指:“就在那裡。看到沒有,一條土黃色的路。”
我從山上向下望去。山下只有江水流過,浪花拍打着山腳。哪裡有什麼土黃色的路。
我正要開口詢問。無雙在我身邊說道:“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這條路在水裡面。”
我疑惑的回頭,向水裡面望去。
這一下,我也看清楚了。月光和遠處的燈光照在江水上。它顯得白花花的,亮晶晶的。然而,在這一條白練中間,有一條黃色的暗流,在裡面不屈不撓的流動着。像是一條土黃色的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