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希婭拉大人不會有事吧……算了，當我沒問。”
牙看着妹妹的小眼神，把後半句話憋了回去。
作爲希婭拉的近侍，兩人沒有資格進入研究院，只能在尼戈萊瑟的大廳裡等。
兩人看着來來往往的技師、術士和行政人員，目光呆滯，深感時間的緩慢。
太安靜了。
牙忍不住又問：“小影啊，你後悔嗎？”
影：“後悔？後悔什麼？”
“希婭拉大人說上次有機會把我們留在麥…那個地方，但是你沒同意。”
“可是你不也沒同意嗎？”
“我不一樣，我這是關心你啊！”
“可明明是你先說的……”
影癟了癟嘴，雙手抱緊法杖，抱住可憐又無助的自己。
後悔，但不能說。
作爲四級超凡者，麥卡拉並不抗拒他們。
但兩人離開麥卡拉、返回北地後，就愈發感受到了這裡的古怪。
他們無法言明怪在哪裡，只是有種強烈的水土不服，對於麥卡拉的懷念甚至隱隱超過了他們從小就被灌輸的“對侍奉者忠誠”的想法。
這種可恥的背叛原本不該出現，但隨着“侍奉者大人或許會回到麥卡拉”的想法萌生，這種背德的羞恥感就被逐漸淡化，這個想法也落地生根，長得一發不可收拾，以至於現在變成了“侍奉者大人怎麼還不回麥卡拉”的困惑。
“他們在幹什麼？”
影忽然問。
牙擡頭看過去，發現人羣十分異常地向着某個方向匯聚。
“那是通往暗影聖殿的移動平臺，奇怪，怎麼這麼多人？”
他急忙起身拽住了一位匆匆趕路的黑袍技師。
後者似乎很高興，聽說了他的來意後，眉飛色舞道：“費奧多大人發佈的通知，說是研究院最新的法術演示，關乎到術士的未來，人怎麼可能不多？”
“新的法術演示？”牙驚愕道：“可是平時的新東西不都得先審批再預告……”
“沒錯，所以那些新東西等登場的時候就不怎麼新了，這回可是真的新東西——你想，這玩意兒新到都來不及審批就得放出來，得是多麼轟動的法術！不說了，我得趕緊去搶位置了，門票不收錢，座位全靠搶！”
說着他一溜煙擠進了人羣裡。
牙雖然疑惑，但是這洶涌的人流容不得他多想，連忙拉起妹妹擠了進去。
想那麼多幹什麼，先搶個位置再說！
…
位於尼戈萊瑟正下方的真·暗影聖殿很少這樣座無虛席，一萬一千個座位滿滿當當。
其中大部分是尼戈萊瑟本來的工作人員，剩下的是近水樓臺的貴族和高級官員。
不少人猜測這只是一個噱頭，用來混淆視聽、壓下海格蘭城那沸沸揚揚的亡靈傳聞罷了。
但隨着費奧多親自登場，並讓人將四塊巨大的暗影精華搬上舞臺，構築出了一面暗影緩衝牆，他們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這架勢怕是真的要做法術演示了。
而且是四塊最高規格的暗影精華。
平時的量甚至沒有這個的八分之一。
待一切佈置妥當，費奧多也懶得客套，一張嘴就震住了所有人。
“今天負責法術演示的不是我，而是一名來自麥卡拉的客人，接下來有請他登場。”
在不明覺厲的掌聲中，一道籠罩在黑袍下的身影出現了。
包得這麼嚴實，連一根手指都沒露出來，更別說看清臉了。
費奧多：“首先，是暗影箭。”
觀衆席上頓時傳來一陣竊竊私語，匯聚在一起就嗡嗡作響。
暗影箭？
不是說好了最新的法術演示嗎？
暗影箭有什麼可演示的……
在暗影的浸潤下，幾乎每個成年的普通尼斯人都能發出一道暗影箭。
只不過區別在於有人會因此大腦疲憊一整天，有人則像個沒事人一樣。
“請安靜。”
費奧多維持了秩序，隨後對衛殿鳶微微頷首。
事已至此，東北人竟有些緊張。
打怪他都不怕，可是這表演節目就……
“魚總，你說我要是手抖，把技能扔給觀衆席了怎麼辦？”
大黃：“沒事的衛哥，我在後臺，伱傷不到哥們。”
衛殿鳶：“好好好，這麼聊是吧！我試試看能不能把這牆射穿！”
他擡起手裡的燒火棍法杖，對準了緩衝牆。
大黃：“別別別衛哥，放鬆，壞女人肯定給你兜底的，來，做個深呼吸！”
衛殿鳶：“我特麼哪兒有肺啊？”
話雖如此，他還是假想自己用不存在的肺做了個深呼吸。
然後，感知粗略地鎖定下面的觀衆，匯聚暗影，尿分…不對，是法術分裂……
最後，放！
奪奪奪奪奪——
清脆的聲響連綿不絕，每一道能量凝實到彷彿散發着金屬光澤的V字鏢竟都紮在了緩衝牆上，激盪開一層波紋。
緩衝牆會溶解一切純粹的暗影法術，溶解速度取決於能量緻密程度，可眼前的暗影箭竟是釘在了上面，讓這面本該如水幕一樣的牆面顯得像木板一樣！
直到第十八根暗影箭落地，第一根纔開始溶解。
關鍵還不在於此，而是這個逆天的速度和控制力！
每一道V字鏢的間隔都分毫不差，而且隨着神秘黑袍人的法杖尖端移動，法術竟在緩衝牆上勾勒出了一個符號……V！
結合海格蘭城的新聞，這難道只是某種巧合嗎？
觀衆席上的衆人已經徹底合不攏嘴，彷彿坐上了一輛零百加速0.5秒的汽車，極強的推背感讓他們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看着對方表演……
清脆的聲響停止，彷彿一曲終了。
費奧多像個無情的報幕員，繼續道：“接下來，是暗影標槍。”
奪奪奪奪——
新一輪的演出開始了。
…
角落中，聽着觀衆席上層出不窮的驚呼聲，安德烈低聲問道：“你早就猜到會是這種局面？”
希婭拉搖了搖頭。
“不，我只是在照搬說明書罷了。”
“什麼說明書？”
“當你不知道自己能爲這些傢伙做什麼時，就爲其爭取最大的自由度，將他們擺到合適的舞臺，然後做好替他們擦屁股的準備——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
安德烈似乎被這番話觸動，久久都沒有迴應。
回頭看看希婭拉的操作，的確是在貫徹這一理念。
在她爲兩個骷髏爭取到了“合作者”的身份後，尼斯人就必須與合作方溝通，不再是一門心思地“我認爲、我想要”了。
於是衛殿鳶就提出了“比起材質研究，戰鬥技巧的交流纔是關鍵”的觀點。
按理來說，兩個五六級的骷髏說這種話就像個笑話。
可兩人在海格蘭城的種種事蹟讓人無法忽視，再加上剛纔滿屋子亂飄的字符，所有人都收起了小覷，坐看那個V的表演。
接下來便和舞臺上的一幕如出一轍。
就連七級的術士都忍不住讚歎這出神入化的暗影箭。
這已經不能用“教科書”來形容了。
比起看熱鬧的觀衆，身爲內行的他們更在意其施法風格所呈現出的極致簡化和高效。
這是一條他們曾經設想過最終卻拋棄的道路——減少進階法術的比重，而是採用更廉價但有效的低級法術。
因爲低級法術的構築是一切的基礎，是最經典的結構，其餘所謂進階只不過是在此基礎上的延伸和發展罷了。
可沒有人窮盡一生來研究和簡化基礎法術，以至於這條路僅存在於理論層面。
現在它變成了現實。
而且是近乎完美的案例。
然後就是接下來的裂隙法術。
比起兩個最基礎法術帶來的震撼，這具名爲V的骷髏在裂隙法術領域的表現才更讓人震驚！
這是他們還未來得及深度涉足的領域，別人竟然已經走到了盡頭！
這讓他們不禁開始思考支配這具骷髏的魂火究竟是什麼東西……
以及，海涅是何許人也？
能如此迅速地征服挑剔的尼斯人，這無疑是一個奇蹟。
即使在亞緹鎮有過接觸，安德烈也沒想過V能做到如此程度。
就連那位首席大人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想到這裡，他不禁又問：“可我還是不明白，他們在海格蘭城難道還不夠自由嗎？”
希婭拉抿嘴笑道：“那時立場不同，身份不同。他們的行爲看似無序，其實帶有強大的慣性，如果拋開‘人爲支配’的偏見去仔細分析，就能察覺其中的源動力。”
安德烈：“麥卡拉？”
希婭拉：“不，是海涅，是召喚了他們的人。”
“原來如此……”
安德烈喟嘆道：“比起我們所面對的未知，海涅身上的‘未知’似乎更神秘一些。”
希婭拉不置可否地笑笑。
舞臺上，經過兩個基礎法術的預熱後，重頭戲登場。
裂隙法術。
如果說之前是給看熱鬧的觀衆準備的，那現在就是給專業人士看的了。
災難發生後，聖殿沒少鋪墊這個與奇獸相關的法術類型。
但因爲過去對亡靈法師的窮追猛打，以至於民間對這種與虎謀皮的法術十分牴觸。
比如那個秘密籌建的研究所被毀掉後，從坊間拍手稱快的反響來看，大部分人對此事是極其不支持的。
所以，裂隙法術的自發研究阻力很強。
但如果把它包裝成“已成體系的外來法術”進行宣傳，那麼阻力就小很多了。
而且，這也與他們未來要進行的法案修正與宣傳息息相關。
在經過短暫的討論後，研究院已經就兩名骷髏的身份達成了一致——他們的確是亡靈生物，但需要建立一個全新的詞條。
現階段現在還不是公佈的時候，但不久後坊間就會有傳聞。
這可能是自發的，也可能是授意下的。
無論怎樣，傳聞都會逐漸成爲廣泛的認知，被大部分人接受。
屆時就可以溫和地公佈這個寫進了全新的法案，與亡靈法師有關，也與麥卡拉深度綁定的嶄新詞條——
“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