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天賜良港
“兩位壯士休息的可好?”
一大早,周泰和蔣欽剛起來,就聽說劉封已經在院子裡等他們很久了。
兩人大吃一驚,趕忙走了出來。
卻看見劉封笑吟吟的站在院外,身後幾個近侍都端着漆盤,裡面盛放着兩套錦袍,馬靴。
周泰、蔣欽趕忙上前行禮,卻被劉封伸手攔住,笑吟吟的解釋道:“我昨夜觀察了兩位壯士的身材甚是魁梧,衣履卻是髒破,顯是連日趕路所致。故此,今日一早,我準備了兩套錦袍馬靴,供兩位壯士換用。”
周泰、蔣欽二人哪裡見過這等貴人,趕忙又想要道謝,卻還是被攔住。
“兩位壯士莫要客氣,實是有事相求。”
劉封對着一臉疑惑的周泰、蔣欽說道:“小子不才,在我父處領了個差事,要前往海邊爲港口選址。聽聞周、蔣兩位壯士對水事很是精通,便想要請動兩位幫忙,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周泰和蔣欽聽了之後,同時猶豫了起來。
片刻後,周泰開口道:“公子恩重,我等本該爲您效勞,只是昨日裡明公已經安排下任務,我等分身乏術啊。”
雖然被周泰婉拒,但劉封卻沒有不開心,相反,周泰和蔣欽的穩重任事,讓他很是欣賞。
“原來如此,兩位壯士大可放心,我已從我父處求得准許,這也算是兩位的新任務。”
劉封這話一出,周泰和蔣欽自然不會再有二話,立刻表示願以劉封馬首是瞻。
劉封客氣一番,請兩人換上錦袍,好好休息幾天,挑選人手。
三日之後,劉封帶着徐盛、潘璋,周泰、蔣欽四人,並兩隊甲士悄悄的離開了郯城,往東而去。
之前臧霸購買遼東戰馬的事情,給劉封提了個醒。
如果能有一個優良港口的話,那徐州就可以把貿易線路直接打通到遼東,也可以從海上繞行青州、冀州和揚州。
漢代的航海業其實已經相當發達,能夠熟練運用橫隔艙的造船結構,無論在省力高效以及速度方向等把握上,都有新的突破,集中體現於風帆、櫓、舵、錨的廣泛使用上。
除了龍骨技術還沒有誕生,這項技術在中國一直要到宋朝時才被髮明,至於西方,那更要到元朝時期了。
劉封只要將龍骨技術拿出來,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大大提升海船進程,使得海洋運輸、貿易成爲現實。
另外,尋找港口的同時,劉封還在要考察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榷鹽。
當初劉備剛剛入主徐州,又是弱勢州牧,實在經不起風浪。一個風吹草動所帶來的連鎖反應,都是劉封父子都賭不起的。
因此,劉封選擇拿出冰糖和雪鹽來和糜家做生意,而沒有選擇曬鹽法。
不過隨着時局的變化,劉備在徐州已經站穩了腳跟,現在已經可以開始考慮鹽業的利益了。
光武復興以來,因爲民間殘破,經濟凋零,再加上豪強們的運作,劉秀最終做出了暫不榷鹽、榷鐵、榷酒的政策,原本只是臨時性的,過渡到經濟開始復甦後就收歸國有。
但因爲明、章二帝的短命,尤其是章帝,錯過了最後收回國有的窗口期。
從漢和帝開始,整個鹽鐵酒集團已經龐大到難以複製,根本沒辦法再想收歸國有了。
東漢朝廷後面也不是沒有再努力過。
東漢的經濟在和帝死後就陷入困頓,緊跟着就開始了長達二十年之久的天災,老底子徹底被掏空,入不敷出,財政確實難以爲繼。
後世的歷任皇帝都做過各種努力,可鹽鐵之利卻依然被豪強所把持。
漢桓帝時期,他在徐州沿海地帶設置了四大鹽官,分別駐守在琅琊、東海和廣陵三郡的四個縣中,想要虎口奪食,分潤鹽利,卻收效甚微。
整個徐州的鹽利裡,以東海爲最。而東海的鹽利之中,又以朐縣的糜家,鹽鐵之利,冠絕海東。
這份鹽鐵之利,也奠定了糜家徐州首富的地位。
不過糜家雖然把持了大量的鹽利,卻也做不到壟斷。
因爲徐州海岸線非常長,再加上又都是灘塗地,使得徐州的產鹽極其容易,甚至氾濫成災,幾乎沿海地帶有點實力的豪強大族都會摻上一腳。
東漢因爲鹽政不在朝廷手裡,所以也不禁止民間販鹽,因此根本就沒有公鹽、私鹽之分,銷售起來相當容易,也不會有人阻撓。
可這也使得東漢朝廷損失了一大筆收入,而這部分收入,就是劉封想要拿到手的。
沒錯,劉封想要行榷鹽之政。
作爲後來人,沒人比劉封更清楚官府壟斷經營更來錢的了。
而且現在是一個實行榷鹽之政的良好時機,首先,徐州大半製鹽豪族都有強大的武力保障,除了自己家族的鹽工,打手以外,最大的後臺就是泰山軍。
沒錯,就是臧霸的泰山軍。
除了琅琊本地的豪強外,就連東海的製鹽豪強也都和泰山軍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泰山軍爲鹽豪們提供武力庇佑,而鹽豪門則提供食鹽和財貨給泰山軍。
臧霸這兩年,能夠有餘錢提升泰山軍的軍械裝備,衣食所需,甚至還能攢出幾百萬錢購買戰馬,靠的就是鹽豪們的輸送。
要不是鹽豪們和臧霸的合作纔剛剛開始,彼此還不夠互信,臧霸或許也就不會賣糧給糜家了。
畢竟如果只是依靠開陽和他周圍的幾個縣,根本維持不住泰山軍萬人規模的消耗。
現在泰山軍已被劉備拿下,鹽豪們肯定會相當惶恐,而且現在徐州周圍又沒有外在威脅,正是一舉拿下鹽豪們的大好時機。
說不定還能迷惑一下廣陵郡,讓袁綏以爲劉備專心斂財,無意廣陵。
本來劉封是打算帶着周泰和蔣欽出外考察的,沒想到徐盛和潘璋也非要跟着,甚至不惜將練兵的事情交給手下曲軍候代爲管理。
兩人還振振有詞,公子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訓練的事情,士卒們早就熟練了,只需要按部就班就行了。
劉封最後還是妥協了,他其實也能理解徐盛和潘璋的感受。
這倆貨明顯把周泰和蔣欽當成競爭對手了,擔心他會重用新人,忘了舊人。
徐盛和潘璋這次雖然硬是跟了上來,可心情卻依舊好不到哪裡去。
只因爲這一路上,劉封大部分的情況下,都在同周泰和蔣欽求教水文、水情和水軍的諸多問題。
這落在徐盛和潘璋的眼裡,自然是新人得寵的模樣。
在劉封看不見的地方,倆人已經挑釁過周泰和蔣欽了。
周泰和蔣欽心裡也很窩火,剛開始時他們因爲初來乍到的關係,還有所退讓。
可時間一長,眼看着徐盛和潘璋步步緊逼,周泰和蔣欽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脾氣,自然兩邊就對上了。
劉封剛開始時也沒注意,等他發現的時候,兩邊已經對上了。
考慮了下後,劉封索性選擇了放任不管。
徐盛和潘璋脾氣大的很,周泰和蔣欽也不是什麼好脾氣。
強要他們一團和氣,背地裡鬥氣,還真不如索性攤開在表面上來的好。
所以劉封果斷選擇無視,任憑他們針鋒相對,把力氣花在正事上。
“公子,您請看那邊。”
此時,劉封帶着周泰等一行人登上了雲臺山,眺望海邊。
周泰指着山腳下的一處海灣道:“此處港灣背靠朐山,又有鬱洲山大島做屏護,使得風浪進不來,同時還是我們這一路行來,唯一一處岩石土地,當真是天賜良港啊。”
劉封一邊眺望着海灣,一邊聽着周泰和蔣欽的分析,連連點頭。
“只是可惜,此處海灣似乎已經有人了。”
潘璋突然插嘴,緊接着毛遂自薦道:“少主,要不我去問問那是哪家人佔的。看那樣子,也不過是個私港,見不得光。”
劉封點了點頭,可嘴上卻說道:“不急,且再看看。”
潘璋無奈點頭,不再做聲。
劉封看着這一處港灣,心緒萬千。
這一路走過來,徐州鹽業之氾濫,觸目驚心。
尤其是沿海地帶,到處都是煮鹽的窩點,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東海鹽豪所有。
這些鹽豪一個個稱雄鄉里,圈養着大批的鹽丁,爲他們奴役鄉民,煮海製鹽。
糜家也是其中一員,只是吃相比較好,因爲做的足夠大了,需要的勞工數量驚人,所以除了購買來的大量僮僕外,還直接在農閒時招募鄉人。
不同於其他鹽豪,糜家給的報酬十分公道,而且還管吃喝,因此在朐縣的口碑相當好。
其他的鹽豪和糜家一比,那就差的太多了,肯給錢就已經是相當仁善的了,更多的是綁架奴役,爲非作歹,鄉民早已怨聲載道。
劉封這一路走來,就看見了不少鄉民的慘狀,更令人髮指的是,這些鹽豪不但生產食鹽時,巧取豪奪鄉民們的勞力,在售賣食鹽時,還要高價盤剝鄉民一番。
此外,鹽豪們還聯起手來禁止鄉民自制食鹽,以此來逼迫鄉民購買他們的高價食鹽,一旦發現鄉民自制食鹽,就會出動打手砸壞煮鹽的大鍋,甚至毆打鄉民。
整個徐州的鄉民苦鹽豪久已,只是這些鹽豪都是本地豪強,最少也是鄉間大俠,有權有勢,或有武力,根本不懼怕鄉民的怨恨。
“走吧,我們下山。”
確定了海灣的位置和價值後,劉封等人便準備下山。
剛纔潘璋說要去打聽一下那私港,劉封卻是能猜到,這一處私港,十有八九還是糜家的。
畢竟這裡可是朐縣,腳下正是朐山,下面的海灣也是朐山灣,如何能逃得出朐縣王糜家的手心?
這私港並不大,只有少量的船運,大部分還都是漁船,糜家把這港口開放給普通鄉民,允許他們在此卸貨,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很快,一行人下了山後,回到了暫時歇腳的村落。
只是與剛纔離開前不同,此時村子裡竟然聚起了許多人,人羣中還有哭聲傳了出來。
劉封眉頭皺了起來,旁邊徐盛一看,立刻排衆而出,帶着手下幾個心腹上前驅趕圍觀的村民。
只是徐盛驅趕的動作相當溫柔,仗着力氣大,將對方拖開,然後推到一邊,動作雖然無禮,但卻很謹慎,避免傷害到對方。
有些鄉民突然被推開,扭過頭就想罵娘,卻正看見推他的正是徐盛等幾個大漢,腰間還配着長刀,立刻就慫了。
很快,徐盛就清出了一條通道,讓劉封能夠走進人羣。
人羣的中央,圍着七八號人,其中三個人劉封認識,是村子裡鄉民,一對夫妻帶了個女娃。
他們家的女娃長相很是甜美,雖然營養有些不良,卻依然掩飾不住美人胚子。
至於夫妻倆,男的種地,女的植桑,日子倒也是過的去。
劉封他們來時,還曾從這家人家裡購得鹹肉,可見對方家裡也算殷實。
可沒想到對方的男家主已被打翻在地,而無助的妻子一邊想要保護女兒,一邊還想要叫醒丈夫。
而三四個壯漢則閒散站立,其中一個還在踢踹男主人。
周圍的鄉民臉上滿是憤怒的神色,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只是圍着中間那幾個明顯是外村人打扮的壯漢。
從這些人的裝束裡,劉封一眼就認出了這些人的身份,乃是鹽豪家裡豢養的打手,只是不知這些人找這家子鄉民的麻煩是何緣故。
劉封衝着潘璋點了點頭,潘璋立刻走到一旁,抓着個鄉民小聲詢問起來。
很快,潘璋打探完了情報,回來向劉封報告。
“這戶農家的男主人跟幾個朋友一起偷偷製鹽,讓本地的鹽豪給發現了,毒打了一頓,還要抓走這戶農家的女兒。要不是這些村民圍住了去路,恐怕早就把人給帶走了。”
只是村民們最多也只敢圍着對方,不讓對方得以離開,卻沒膽子去救治那個男人,以及搶回少女。
看着早晨還和和美美的一家子,現在卻一個重傷,一個被綁,還有一個即將家破人亡,劉封的心一下子像是被誰給捏住了似的。
劉封擡頭看天,天色蔚藍,乾淨,像是不染一絲塵埃。
可如此乾淨的天空下,卻上演着這般骯髒的事情。
老天不管嗎?
劉封重新低下腦袋,深吸了一口氣。
既然老天沒空管,那就讓我來管管吧。
“住手!”
劉封上前兩步,將場中衆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然後纔開口道:“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你們就如此目無法紀嗎?”
這臺詞劉封從小看到大,以往只覺得有趣好笑。
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這看似有趣的臺詞下,那森森白骨,淋淋鮮血。
青衣壯漢中走出來一個青年,一看就是遊俠兒的打扮。
畢竟現實和電視劇裡還有區別的,這青年看見劉封后,眼神微微一縮,雖然沒認出劉封的身份,但從衣着打扮,以及劉封身後的一衆豪傑,能看出劉封的身份不同凡響。
再加上劉封開口就是王法,青年果斷覺得劉封應該是出身哪家世家大族的子弟,家中應有高官顯宦。
“回少爺的話,我們乃是朐縣王家的賓客,小的名叫許勤,來此地是收債來的。”
許勤回頭一指地上躺着那家男人,抱拳道:“這廝借了我們兩千錢已有數月,一直不曾歸還,我家少爺心善,一直容忍,可這廝卻變本加厲,居然想着逃跑。得虧善心人通風報信,要不然還真就讓這廝給跑了。”
劉封瞳孔微縮,現實裡這壞人也挺狡猾啊。
自己提了王法,他們就用天理來堵自己的嘴。
看對方有恃無恐的樣子,恐怕這借錢還就是真的。
不過這裡面大概率會有什麼貓膩,這家男主人九成九是被王家少爺給坑害了。
只看着男子能讓村裡人頂着王家的壓力幫他留住女兒,就知道這人平時在村裡應該很得人望。
這樣的一個人,不大像是那種欠錢不還的人。
“他說謊!”
這時,那個被許勤手下壯漢拉扯着的漂亮少女衝着劉封叫喊了起來:“貴人,他撒謊!是王家少爺故意設局坑害我爹,他們明明答應了讓我爹煮鹽販賣周遭幾個村子,可在我爹借了錢後就反悔了,還把我爹給打了一頓,砸壞了煮鹽的牢盆,更威脅村民不許買我爹爹的便宜吃鹽,而要去買他們的高價鹽。”
這少女口齒伶俐,膽子也大,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個清楚。
許勤有心去阻攔,卻只看見劉封笑吟吟的盯着他。
雖然劉封是在笑,可這笑容有些滲人,讓他本能的不敢動作了。
聽完這番話後,劉封笑吟吟的衝着許勤問道:“你也聽到了,你有話可說?”
“貴人,這女子乃是信口胡說。”
許勤趕忙解釋道:“這男子之前卻是尋我家少主通融,可當時說好了,只能他們村裡煮鹽自用。可這男子竟然不識好歹,包藏禍心,將吃鹽偷偷販賣到其他諸村,因他家吃鹽不乾淨,甚至還吃死了個人。鄉里鄉親的,被那死了人家的鄉親求到頭上,我家少爺心善,此事又和他有關係,自然不能不管,這纔來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