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劉封也沒有太多顧慮這點,因爲從戰略角度來說,林、焦兩家的水師已經是甕中之鱉了。
哪怕劉封所部水師不敵,他們可以逃入鏡若湖中,可自鏡若湖中想要遠遁,要麼西進,出餘暨縣入錢塘,要麼就是東進,自上虞入曹娥江通大海。
可現在,餘暨和上虞兩頭都被劉封給佔領了,他們除非棄船而逃,否則只能被困死在鏡若湖鎮中。
只是劉封心裡有些貪念,林、焦兩家水師之中,不乏一些艨艟大船,若是能夠在山陰城中將他們拿下,那自己的水軍實力無疑又能壯大了。
掃平了揚州之後,下一步擴張可就要非常謹慎了。
且長江中游的劉表隨時都可能化友爲敵,一旦真發生了這樣的情況,雙方大概率是要以水師爲決戰力量的。
倒不是說陸軍就沒用了,只是在荊揚之戰裡,陸軍的性價比遠遠不如水師。
一旦揚州水軍戰敗,那劉封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拼着多消耗幾倍甚至十倍的力量,冒着被荊州利用水師分割切斷的風險,以陸軍逆襲打破被動了。
孫權將劉封的要求和意見帶回了城中,臨行之前,劉封還招來了朱治。
猛的看見孫權,朱治都有些懵了,還以爲孫權被活捉了。
等到得知孫氏願降,並且以山陰和城中叛軍爲禮時,朱治這才長鬆了一口氣,旋即變得振奮起來。
這可是五萬多人的軍功啊,還有會稽郡治之功。
孫權當晚返回山陰城內,將劉封的命令和要求悉數告訴了自家大哥。
孫策聽了之後,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中。
忽然,孫策看見孫權有些欲言又止,於是問道:“二弟,有話就說,兄弟之間,何事不可言?”
孫權一聽,當即就開口道:“弟心中有一計,只是不能確定是否可行。”
“哦?”
孫策來了興趣,催促道:“不管可行與否,你且說說。”
孫權於是將計策托盤而出,原來孫策的親兵隊長孫賜之前與林家嫡子林隆有過沖突,被他撞見後,暫時壓了下去。
眼下他們急於需要一個能夠改變現狀的突破口,那這件事就可以利用起來了。
只要算好時間,讓孫賜再和林隆發生衝突,讓林隆吃個小虧,孫策再適時介入,偏袒林隆,或許可以設宴賠罪爲名,請焦家做和事老,把林、焦兩家一起請過來。
如此一來,若是在當晚發動,就能製造出一個羣龍無首的局面。
孫策聽了之後,眼睛一亮,頓覺得孫權這條計策相當不錯。最重要的是,可行性很高,算準了焦、林兩家的桀驁驕橫。只要照着這個方法走,林、焦兩家還真就會按部就班的走入陷阱之中。
“權弟,你長大了。”
孫策眼神有些複雜的看着自家弟弟,感嘆道:“昔日的孩童,今日也能爲兄分憂了。”
孫權有些臉紅,謙虛道:“弟不過是愚者千慮必有一得罷了。若是兄長覺得此計可行,那還需定下大致時間和聯繫手法,並與徵南聯繫。”
孫策點點頭,當即表態道:“此事既是權弟所謀,就依舊由你負責,來日敘功,也可爲權弟舉薦一二。”
孫權心中暗喜,應承了下來。
********
劉封得知之後,當即應允,只是日期往後推移了三日,以便於賈逵所部佔據上虞。
很快,上虞的回信傳了過來。
有吳範、魏滕等人作爲內應,上虞城中又已空虛。
賈逵兵不血刃的就佔據了上虞城,然後在吳範、魏滕等家族的全力支持之下,賑濟災民,收攏民心。
得到上虞的消息之後,山陰這邊恰好諸營建設完備,開始了總攻。
次日白天,孫策親兵隊長孫賜與林隆發生了衝突,並打斷了林隆親隨的腿。知悉此事之後,孫策立刻派遣孫權攜帶重禮上門致歉,同時邀請焦琅出面說和。
爲表誠意,孫策表示兩日之後,於郡守府邸設宴款待林家,又請焦家以及城中其他豪門和山越頭領做陪。
眼見孫策如此低聲下氣的示好,林家也覺得很有顏面,於是欣然接受。
宴會當晚,孫策親自奉酒賠罪,更是讓林勝父子大感高興,對孫策也生出了些許輕視。同時,孫策還送來大量的肉食和酒水,犒勞林、焦兩人的水師部曲。
當晚的宴會自酉時起,直到子時仍人聲鼎沸,觥籌交錯,可謂是氣氛酣甜。而水門內的水寨之中,也是一片醉意熏熏,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水手軍漢,顯然都是喝多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兩支軍隊在月色的引導下開始了行動。
孫策固守的西門悄悄打開,一大隊人馬,人銜草馬銜枚,悄無聲息的自西門涌了進來。
進城之後,立刻分作三隊人馬,一隊在孫策部下親將的引領下,直撲郡府所在而去。
第二隊人馬,也在嚮導的引領下,朝着碼頭撲了過去。
第三隊人馬的目標,則是北門,一旦拿下北門,引入新軍之後,又會衝着東門而去,最終目標是盡取三門,將所有叛軍統統封死在城中。
而在城外的鏡若湖上,一支艦隊正在悄悄的靠近山陰城南門水寨。
淩統、朱桓等猛將站在船頭,他們的任務就是摧堅殪敵,爲全軍鋒矢。
船隊抵達山陰南門時,此時大門洞開,城樓上有火把揮舞,顯然是接應之人。
淩統當即回以火把,然後親自帶着二十條小船,一百二十名壯士先行入城。
這種舉動是爲了保存大隊人馬,一旦城中有變,不至於全軍覆沒。
只是孫策此刻已經被劉封給打服了,表現的相當老實。
整個水門已經被孫策派來的人暗中控制,碼頭之上還有孫策部曲接應,淩統帶着的先登無驚無險的就登陸了碼頭,隨即後面的船隊主力也開始入城,接管了孫策部曲負責的城門城樓等關鍵要隘。
就在水門接管了之後,水軍士卒開始接管林、焦水師的船隻,優先其中的大船。
這些船上的水手軍兵大部分都主導了岸上水寨之中,就是少許留守的士卒,此刻也已經喝的醉醺醺了。
偶爾少數幾個清醒的,也完全不是徵南軍的對手。
心思靈活的立刻投降,還能保住性命,見機慢的自然連小命都保不住了。
徵南軍這邊的速度並不快,因爲首要是保證行動隱秘,速度慢一些沒關係。
等到丑時三刻,城中突然一陣大譁。
原來是徵南軍開始襲擊北門了。
此時,一路徵南軍已經在孫策軍的配合下成功的控制住了郡守府中的叛軍中高層。
第二路徵南軍也已經抵達了碼頭,同徵南軍水師匯合。
第三路徵南軍這才配合孫策軍的巡邏隊,一起對北門下手。
雖然謀劃的很好,但畢竟沒有內應,最終還是沒能悄無聲息的就控制住北門。
只是雙方的實力相差實在巨大,雖然北門守軍點燃烽火,敲鑼示警,但只支撐了半刻鐘,就被徵南軍一股而下。
大量的徵南軍自北門和西門蜂擁而入,朝着各處軍營包抄而去。
這些軍營都是以民房爲根據地,城中的百姓要麼流離失所,被趕出城去,要麼就擠到了一起。
山陰作爲郡府,常住民就有三萬餘人,再加上各級官吏以及其家小,最多時能有四萬餘人。而且城中也並非住滿,還有大量的空地空房。
因此,只需要把一部分百姓趕出城去,就能夠駐紮下五六萬大軍,而且還正好省去了百姓的口糧消耗。
原本徵南軍或許還會在巷戰中被突然從民房裡涌出來的山越兵打個措手不及。
可現在有了孫策做內應,徵南軍這邊知道的軍事佈防信息恐怕比山越頭領以及普通豪強知道的都多。
一進城後,主力就朝着城裡幾處大的軍營撲去,同時又有小隊分散開始清剿自民房中衝出來的叛軍。
雖然徵南軍佔據了先手,隨後又完全取得了優勢,但戰鬥並沒有就此結束。
正如孫策透露過來的信息一樣,山越兵雖然軍械裝備極其落後,卻十分兇悍,而且因爲異族的關係,他們生怕投降之後被屠殺,抵抗的決心比起反叛的本地士族豪強部曲要來的堅定的多。
一直到天亮後,城中的戰鬥才徹底平息下來。
劉封大軍入城,孫策帶着弟弟孫權、孫翊,以及僅剩的心腹重將呂範、陳武、孫賜等人親自來迎。
劉封騎在馬上,看着面前跪拜相迎的孫策,卻是翻身下馬,走了過去。
劉封親手將孫策攙扶了起來,戲言道:“伯符,你我今日,算是第二次見面了吧?”
孫策俊臉潮紅,有些羞愧難當:“罪將兩次對抗將軍,牴觸王師,實罪無可赦。”
“伯符對抗王師,實爲不該,但人孰能無過,且伯符又是爲袁術所欺,故而朝廷也會對你寬宏處理,此事不必掛懷。”
劉封哈哈大笑起來,拍着孫策的手先是安撫了對方一句。隨後,他又主動解下腰間的禮刀,然後系在了孫策的腰間:“爲將者,怎能沒有兵刃在身,此刀就贈與伯符你了。”
孫策眼眸微動,有些驚訝,心底忍不住起疑心,這劉封就不怕自己持刃劫持對方嗎?
雖說剛纔劉封攙扶自己,展露出了不小的氣力,但孫策不是自吹,他的氣力依舊在劉封之上,格鬥技巧和廝殺的經驗,那更不是劉封所能比擬的。
平心而論,孫策此時還真不敢劫持劉封,哪怕對方送上門來了,那也是他碰不得的逆鱗。
只是劉封如此大意,以孫策的性格,自然忍不住有些遐思起來,即便他不敢真下手,至少也可以想一想吧。
可就在孫策蠢蠢欲動的時候,一道虎視眈眈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強烈的危機感刺激的孫策全身炸毛。
當孫策順着目光回望過去,看見許褚的剎那,他情不自禁的讚歎道:“好一個壯士!”
劉封順着孫策的目光一看,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伯符,此乃豫州沛國壯士許仲康,有九牛二虎之力,更兼爲人信重,忠謹驍勇,爲我心腹愛將。”
說着,劉封將許褚召到近前,然後拉起許褚的手和孫策的手迭在一處。
“你二人日後可當多多親近。”
孫策趕忙拱手應命,先是衝着劉封拜了拜,隨後又對着許褚拱手道:“策,敗軍之將,蒙徵南不殺之恩,必以性命報徵南大恩大德。日後與將軍同殿爲臣,還望將軍多多指教。”
許褚性格穩重謙遜,當即抱拳拱手回答道:“褚,匹夫而已,蒙徵南不棄,得以追隨於左右,將軍指點之言,褚如何敢當。”
一番客套之後,孫策親自引領着劉封入城,抵達郡守府邸。
此時的郡守府中,擒獲了四十九家會稽本地的豪門大族,另外還有七十三家大小山越頭目。
城中積蓄了六十多萬石糧草,除了本來囤積的部分外,其他幾十萬石俱是走水路趁着這大半個月的時間送入山陰城中的。
這也是山陰城裡的叛軍們絲毫不擔心糧食不濟的底氣。
城中有這麼多的存糧,足夠他們消耗半年以上,同時還有林、焦兩家的水師,可以掩護船運入城,補充糧草。
叛軍們自信滿滿,賭的就是劉封堅持不下去。
只是誰也想不到,他們豎立起來的大旗居然最先反了。
城裡雖然打了半個晚上,可傷亡着實不多,除了死傷了數千山越,本地豪強部曲的傷亡連四位數都沒突破。
本地豪強們的部曲如此表現,也嚴重影響了山越兵們的鬥志,從而給徵南軍減少了不少麻煩。
其實有這樣的結果實屬合理,會稽這邊的豪強士族要比中原的豪強士族吃相難看上許多。
中原的士族因爲競爭激烈,不論真才實學,還是爲人處世,以及對平民的態度都是大漢境內首屈一指的。
更重要的一點是,中原出人才。
日後曹魏爲什麼能夠以一敵二,優勢還越來越大,無非就是中原底子太厚,人口衆多,能夠得到更多的優秀人才。
會稽本地就不一樣了,甚至他們的玩法都和中原不同。
這些邊緣地區必然會帶入一些少民的鬥爭方式,做事也比中原地區更赤裸裸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