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射陽水匪
剛纔還是寂寥無人理會,現在卻一下子成了場中聚焦。
大起大落,即便城府深如劉備曹操,也一樣有失態的時候,更遑論甘寧甘興霸這樣的面子狂人。
劉封這一番舉動,簡直是把甘寧給捧的高高的。
要知道他可是扔下了許劭這樣的頂級名士,過來找他甘寧敘話啊。
“寧乃一武夫,如何敢當公子如此禮遇,更不敢勞動劉使君掛念。”
甘寧當即拜倒,難得的謙虛起來。
天知道他甘寧甘興霸從來都是膽大包天,何時如此謙卑了。
但甘寧卻知道,自己這番謙遜,真是出自肺腑真心。
劉封的禮遇,讓他恍如夢中,不由自主的生出患得患失的感覺,生怕自己以往的狂妄自大而引起劉封的失望和疏遠。
甘寧只覺得,劉封的禮遇和器重,要遠比之前無數人的巴結重視要更珍貴。
那些人巴結討好自己,只是爲了讓自己不要去找他們的麻煩,或者有求於自己。
而劉封的器重,卻是看重自己的本事,認可自己的能力,是對自己才幹的肯定和重視,如何能和以往那些人相比?
雖還未入徐州,甘寧卻已覺得這次東來,乃是自己此生最正確的決定。
“甘將軍何出此言,且先快快起來。”
劉封一邊雙手用力,一邊勸慰,終於將甘寧給攙扶了起來:“甘將軍,你既已至廣陵,如何不讓人傳信,讓小子險些錯過將軍。”
甘寧滿面羞慚道:“蒙劉使君愛護,接連來信,寧缺不能即刻往投,心中愧疚,不知該如何拜會劉使君。”
劉封哈哈大笑:“將軍此言差矣。”
甘寧不解其意:“公子恕罪,寧不知錯在何處?”
此時,場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兩人身上。
在場十多人看着這一幕,心中各有所思。
趙雲只覺得劉封真乃是深肖其父,得人傾心,願效死力。
太史慈目光閃爍,一對虎目緊盯着劉封,一時之間,在自己這弟子的身上,他想起了兩個不可言說的人。
至於徐盛、潘璋、周泰、蔣欽、李氏兄弟等武人,早已經習慣劉封愛才如命,求賢若渴的姿態,感佩傾心的同時,也好奇甘寧有什麼異常之處,竟然能讓劉封如此重視。
整個徐州的人都知道,劉備、劉封父子倆不但能得人,而且眼光極好,能被他們倆惦記的人,必有過人之處。
至於許劭、劉先、荀攸、騰胄四人,也是各懷心思,尤其是許劭和荀攸兩人。
一個是在場身份地位最高的名士,另一人機敏聰慧,又剛剛受到劉封的禮遇。
此時,兩人也是對甘寧生出了極大的好奇心。
倒是劉先本應有些尷尬,畢竟甘寧乃是荊州派出,專爲護送他出使的軍將,卻爲他州公子如此禮重,按說劉先的處境自然是該非常尷尬的。
可劉先倒像是個沒事人似的,自顧自的站着,也不着急,反倒像是個看熱鬧的。
劉封此時自然不知道他身後衆人心思各異,只是極力籠絡甘寧,於是笑着解釋道:“我父子乃是仰慕甘將軍風采,朝夕期盼,能得一晤。今日之見,足慰平生,將軍一解我相思之苦,乃是有恩於我,何來愧疚之說。”
劉封這番話,震驚了在場衆人。
原本衆人都覺得劉封已經把甘寧捧的高高的了,沒想到劉封竟還能再上一層樓。
甘寧更是情緒激盪,只覺得這些時間在荊州所積累下來的胸中塊壘,淤氣盡數化爲烏有了。
當時就朝着劉封大禮參拜,同時聲如洪鐘道:“寧身逢亂世,隨波逐流,不知明日。然寧心中卻渴求明主,無時無刻不思伯樂,只願有明主收納,能讓寧一展平生所長,盡忠報效。”
“今日得遇公子,只恨相見太晚。”
甘寧猛的擡起頭,眼中滿是熱切:“若蒙公子不棄,寧願爲公子效死。”
劉封大喜,渾然不顧這有可能會激怒劉表、黃祖,直接將甘寧托起,正色答道:“封能得甘將軍效力,乃封之幸,如何敢辭。”
騰胄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眨巴了下眼睛,悄悄挪動了一步,湊到許劭的身邊小聲道:“不想劉徐州之子,年紀不大,卻已有乃祖之風。”
許劭回頭瞥了騰胄一眼,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顯然已經察覺到騰胄話裡未盡之意。
這個乃祖,說的到底是幾世祖。
騰胄轉而又說了一句:“不過,爲一武夫,而罪一方州牧,有些失於輕浮啊。”
許劭卻是微微搖頭,在騰胄好奇的目光中,提點了一句:“此武夫並不一般,乃是出色的水軍將領。”
騰胄有些吃驚,但對許劭的判斷十分信任,對方向來以識人著稱。
他忍不住問道:“如此重視水軍之將,莫非劉徐州也……”
許劭緩緩搖頭:“我也說不準,畢竟廣陵也瀕臨長江水道,境內水網密佈,湖泊衆多。若是沒有水師,廣陵不過是孤懸于徐州之外的飛地罷了。”
騰胄、許劭這邊竊竊私語,荀攸和劉先也沒閒着。
荀攸站在劉先的身邊,笑吟吟的開口道:“始宗兄,此甘寧可是你荊州之將啊。”
劉先卻是毫無不悅:“公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人乃是蜀中豪強,劉君郎死時,他起兵叛亂,爲趙正言所敗,逃來我州。明公與黃府君對他也是又愛又嫌。既愛其勇武過人,精擅水戰,卻又屢屢因其膽大妄爲而動怒。”
趙韙,字正言,乃是劉焉麾下益州本地大將,也是劉焉託孤重臣之一。
“此番讓他護送我等前來徐州,屬實出乎我意料。”
劉先繼續說道:“此人必不會再從我回荊州,我又何必徒做惡人呢?”
劉先還有原因沒有說,那就是甘寧性格暴虐,嗜殺成性,而且膽子極大。以劉先的智慧,不難判斷出自己若是敢出來阻撓,甘寧就敢當衆砍他。
劉先固然不怕死,但也不想和一介武夫鬧到如此狼狽的地步。
正如劉先自己所說的那樣,既然黃府君都讓甘寧走了,自己又何必妄做惡人呢?
只是劉先並不知道,放走甘寧的人並非是黃祖,而是黃祖麾下的江夏都督蘇飛。
荀攸笑着點頭,說道:“也是,以攸看來,始宗兄確實不宜出面。”
“哦?”
劉先也來了好奇心,這一路上時間不長,但劉先卻已知曉荀攸謙遜低調的外表下,藏着何等的內秀。
於是追問道:“公達有何教我?”
荀攸壓低聲音道:“甘寧之來去,非始宗兄之責,乃是黃府君的事情。可與徐州盟約,卻是始宗兄的當務之急。孰輕孰重,始宗兄如何能不懂?”
劉先聞言笑意盈盈,荀攸此言,正與他心中所思相同。
趙雲、太史慈等徐州諸將卻沒這兩撥人這麼多的心眼,只是驚訝劉封對甘寧的恩遇,討論着甘寧的特長。
隨後,劉封握着甘寧之手,引領着許劭、荀攸等人進入廣陵。
廣陵城中,早就設下宴會,爲荊州、揚州的使者接風洗塵。
在酒宴之上,劉封特地請出趙雲,太史慈、董襲、周泰、蔣欽五將,各自展示其能,使甘寧得知,徐州諸將之能。
是以騎術槍法不如趙雲,弓馬射藝遜於太史慈,水戰操舟也僅僅只勝過周泰、蔣欽半籌,與董襲在伯仲之間。
這也讓甘寧自傲之心大減,心中震驚。
不意區區一個廣陵,竟就有如此之多的虎將,自己往日目空一切,雖然敬重蘇飛,卻也認爲蘇飛之能,遠不如自己。
可今日卻一口氣連敗兩場,即便水戰得勝,但也不得不承認周泰、蔣欽皆是水面勁敵。
甘寧忍不住心生讚歎,這徐州竟有如此猛將。
這還僅僅只是劉封身邊的將領,劉備身邊豈非更是藏龍臥虎?
劉封先施恩,後加威,一番極其絲滑的搓揉,竟已然收復了甘寧之心,看的許劭、荀攸、劉先、騰胄、步騭以及衛旌等六人心中咋舌。
這六個人不論品行,只說智謀,無一是弱者。
可看的越清楚,越爲劉封的手腕所驚訝。
更重要的是,徐州軍將領展現出的風采,無疑更讓荊、揚二州的使者爲之震驚,心緒複雜。
揚州是來求援的,荊州自然是來求盟的。
對於他們來說,徐州軍實力越強自然是越好。
可現在來看,這強大的有些好過頭了啊。
老虎什麼時候會和豬結盟?
許劭和劉先都忍不住有些憂慮起來。
不論結盟還是求援,都是一州大事,自然不可能和劉封商談。
於是,在許劭的催促之下,次日中午,劉封親自作陪,帶着甘寧、董襲、步騭和衛旌,一起護送許劭、劉先、荀攸和騰胄北上,前往郯城。
五日後,船隊已經過了平安,進入了射陽湖。
這一天晚上,船隊正在射陽湖岸休息,等待天明之後繼續上路。
忽然,在夜晚子時,遠處突然升騰起了點點星火,還隱隱有叫喊聲傳來。
值夜的護衛立刻通知了劉封以及一衆將領,很快整個船隊高層就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劉封站在船隻的二樓木臺上,眺望遠方。
他所在的船隻算是大船,還有三樓木臺,雖然遠遠不能和後世的船隻相比,但在此時也高出水面六七米了。
甘寧表現的躍躍欲試,主動請纓道:“少主,給寧一條小船,數名隨從,我親自帶隊,不消半個時辰,必有準信送回。”
劉封想了想,隨即點頭同意,不過還是加了一句:“甘將軍,我徐州軍軍紀嚴明,不可亂殺無辜,將軍既願加入我徐州軍,軍紀一事,切不可大意。”
甘寧立刻應道:“少主放心,寧一定放在心上。”
劉封心裡卻是苦笑,甘寧這人優點很多,但缺點也真不少。
其中最有名的缺點就是承諾當放屁了。
他確實重感情,遇到自己認可的主君之後,忠誠度也沒說的。
日後孫十萬被張八百打的躍馬趨津時,就是淩統和甘寧拼死殿後的。
可甘寧的承諾卻經常遵守不了,尤其是殺性太大。
不過這也跟吳國內部看不起甘寧,孤立甘寧有關係。
孫權本人其實是挺重視甘寧的,他手下不論是淮泗征伐派,還是淮泗流寓派,又或是江東本地派,都沒有一個派系願意接納甘寧。
周瑜和呂蒙還活着的時候,還有氣量能用甘寧,但和孫權一樣,也常常被甘寧氣個半死。
可見甘寧在東吳其實待的也很憋屈,性格也就更爲極端化了。
對於這點,劉封這會兒也沒太好的主意,只能想着慢慢施爲,看看能不能感化甘寧一二。
“善。”
劉封點頭同意道:“既如此,你帶五條小船,甲士三十名,前往探查。”
甘寧頓時大喜,恭敬行禮道:“少主且放寬心,寧去去就回。”
等甘寧走後,劉封繼續望着遠處沉思片刻,轉頭又對身邊的董襲道:“元代,你也帶五條小船,甲士三十名,拖後接應,以防甘將軍有失。”
董襲話不多說,只是應命,轉身下船。
很快,遠處的火光越來越大,劉封的船隊也被驚醒。
許劭、荀攸等人也都醒來,紛紛來到木臺。
“公子,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情?”
許劭望了望遠處的火光,有些驚疑不定的問道。
劉封恭敬答道:“尚且不知,已由甘將軍帶人去探查情況了,料想不用多久,就有消息回傳。”
荀攸也走到劉封身邊,站在木臺邊緣眺望片刻,猜測道:“恐是有水匪作亂,公子可讓船隊警戒起來,再派人接應甘將軍。以攸之見,對方人數不少,當有數百之衆。”
劉封點頭應道:“荀先生所言甚是,我已讓人傳令船隊戒備,只等前方回信。”
這裡正說着話,一條小船折返了回來了,上面的甲士跳上大船,經過檢查之後,上了木臺。
看見劉封侯,這甲士立刻單膝跪地回稟道:“稟告公子,前方有支船隊,夜宿湖邊,卻不想引來了水匪。水匪藉着夜晚靠近了船隊,想要趁夜奪船,爲船隊護衛所發現,雙方正在激戰。”
“公子,可從速救援。”
荀攸諫言道:“水匪,公敵也,若是任其爲非作歹,洗劫船隊,對徐州也不利。不過數百水匪,公子可分撥兩艘大船壓陣,再輔以小船十條,以火攻遠程驅離水匪,可保萬全。”
劉封從善如流,看向許劭等人。
許劭、劉先自然不會有反對意見,一起同意。
劉封這次北上,帶了兩百護衛,許劭、劉先等人也各自帶了數十名護衛,再加上甘寧的部曲,這些水匪自然沒有半點機會。
得到衆人一致同意之後,劉封果斷分兵一半,由他親自帶着前往救援,剩下一半則留下保護許劭、劉先等使節。
出發之後,劉封果斷換了位置。
天色漆黑,木臺之上又點燃着火把,這簡直是最好的靶子,劉封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
他直接下了木臺,回到了船艙內部。
同時,劉封還下令小船注意聯繫董襲、甘寧,若是聯繫上之後,讓他們速來大船,接替指揮。
等劉封他們趕到戰場的時候,甘寧已經帶着五艘小船直接殺入陣中去了。
董襲則在外圍以弓箭支援,並沒有貿然合兵一處。
接到劉封的命令之後,董襲立刻上了大船,接替了指揮權。
劉封披甲之後,跟在董襲身邊,看他如何調派船隻,指揮水戰。
董襲先命令另外一艘大船當先突襲,這次夜襲的水匪全是小舟,沒有一艘大船,根本擋不住董襲的大船衝陣。
看見董襲的大船殺來,趕忙躲避。
躲避不及的則直接被撞翻,甚至被直接撞成兩截。
隨後,董襲一聲令下,大船兩側弓手齊出,朝着水匪的小舟潑灑出一波又一波的火箭。
這些火箭箭頭特製有倒鉤,在扎進木船上後,還能牢牢固定住,然後引燃對方的船隻。要是射中人,那更是慘不忍睹,不撕下一大片血肉,根本扯不開這些燃燒着的火箭。
“快滅了火把,把火把給滅了!”
水匪中有聰明人大喊要同夥熄滅火把,這樣小船就能隱入夜色之中。
劉封有些緊張,忍不住問道:“若是對方當真熄滅了火把,我們該如何應對?”
董襲卻是一臉輕鬆,完全不在意道:“少主不用擔心,對方此時纔想到要熄滅火把,已經晚了。”
果然,正如董襲所說的那樣,現在水面上已經有不少水匪小船被火箭所點燃,猶如一個個大型火把,漂浮在水面上,把一旁的同夥們照的清清楚楚。
要是剛開始的時候就熄滅火把,那這招說不定還有點用,現在當真已經是爲時已晚。
董襲指揮着大船橫衝直撞,同時又以火把傳令給小船,讓他們分割對方陣型,痛打落水狗。
之前就已經被甘寧衝陣,殺的混亂起來了的水匪們更是方寸大亂,行將崩潰。
“少主,若是剛開始的時候,水匪便隱匿藏形的話,那可令小船退後,以兩艘大船保持陣型,一路直衝即可。”
董襲此時還有心思給劉封講解:“滅掉火把只能藏匿行跡,卻不可能原地消失。我們船大,直管撞過去就行了。況且即便小舟,行舟時一樣會有水流之聲。他們數量如此之多,如何能完全掩藏得了行跡,不過掩耳盜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