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解縣奇聞
鍾繇在信中告訴劉封,天子對於東歸極其渴望。
雖然因爲楊奉等將的關係最終沒有定下具體的東歸計劃,可天子依舊興奮非常,後來還在宮中多次誇讚劉封的忠誠勤勉。
因此,鍾繇在書信中請劉封趁熱打鐵。
最好能在明日覲見時,正式提出奏表,懇請天子東歸,以得東歸之首功。
劉封深以爲然,於是夜書奏摺,以待天明。
次日,劉封、曹操、郭貢、張楊四人聯袂朝覲天子。
在朝覲中,劉封再次上表,懇請天子東歸神京,以正天下人心。同時,兗州牧曹操,豫州刺史郭貢,河內太守張楊三人聯名附議。
奏表後,還附帶了關羽、劉曄、張遼、太史慈、高順、潘璋、賈習、諸葛瑾、賈逵、諸葛亮等一衆文武校尉佐吏的名字。
天子大爲感動,當即決定繼續東歸,返回洛陽。
楊奉等人即便心裡再有不滿,也知道沒法阻攔了,只能一同表示贊成。
於是,早就有心東歸,卻一直被白波軍所阻的天子立刻照準劉封所請,當即宣佈,中樞準備七日,啓程東歸。
原本天子出行,聲勢浩大,禮儀繁多,七天哪裡夠準備的時間。
不過在西涼武人都快把天子的底褲給扒光了的情況下,眼下也就無所謂這些虛禮了。
天子東歸之心急不可耐,恨不能立刻就插翅飛到洛陽。
隨後,剛剛安營紮寨了的關東勤王軍又開始動了起來。
“二叔,真的不回去解縣看看嗎?”
對於關羽不還鄉了的想法,劉封很是意外。
所謂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
關羽現在雖然遠不如他日後富貴,但眼下也是徐州正牌子的校尉,這次東歸洛陽之後,最起碼也能在中樞得個雜號將軍的身份。
這份富貴,足以還鄉炫耀了。
可關羽居然拒絕了。
只說重任在身,如何能輕離軍中。
劉封聽了之後也不意外,關羽確實是這性格,你讓他離開軍隊就爲了回家鄉炫耀一下,這屬實不是二爺能做出來的事情。
這倒不是說二爺清高,不喜歡炫耀。
實際上關羽不但非常要面子,還特別喜歡炫耀,要不然也不至於歷史上和馬超較勁了。
只是關羽爭的比較高端,用後世的話說要裝深沉逼,太過粗淺的則不屑一顧。
既然關羽不想富貴還鄉了,那劉封也不會去強迫他。
只是在臨啓程東歸前時,劉封突然收到了個消息,關羽竟然在家鄉有一兒子。
劉封頓時驚了,不知道怎麼就突然冒出來了個關羽兒子。
猶豫了一下之後,他還是老老實實的跑去跟關羽坦白。
劉封本來只是想派人去解縣打聽一下關羽離開之後的情況,若是有親族近支的話,能幫就幫他們一下。
沒想到的是,關羽當年殺人落跑前,是娶了媳婦的。
可後來關羽逃到涿州之後,十幾年沒有回故鄉,也早就在外娶妻了。
只是這後娶的妻子不能生育,至今無子,這也讓關羽有些着急,畢竟他現在都已經三十五了。
現在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兒子,就是關羽在家鄉的那個妻子所生。
聽完劉封的話後,關羽本人也極其震驚,甚至還夾雜着喜悅、慚愧和內疚。
顯然他以爲自己在家鄉的妻子早就改嫁了,卻沒想到對方竟然還給自己留了個兒子。
“封兒,……我兒現在何處?”
關羽壓抑着劇烈的情緒,對着劉封詢問起自己兒子的情況。
劉封自然不會有任何隱瞞,趕忙回答道:“我兄現在解縣中,由二叔族人所養,至今一十九歲。”
關羽心頭大喜,頗有些忍耐不住。
劉封補充道:“二叔,小侄已經命人立刻接大兄來安邑,料想兩三日內,叔父即可見到大兄了。”
這個關羽的長子算算年齡,應該就是關平了。
出生公元178年的關平,至今正好十九歲。
難怪前世裡一直找不到關平的記錄,一出場就是荊州之戰,而且還是荊州軍中的高級將校了。
況且二叔在求取秦宜祿老婆的時候,用的理由也是妻子胡氏不能生養。
那至少在徐州之前,二叔應該是不知道關平的存在的。
後來之所以能和關羽聯繫上了,大概率可能就在關羽投降曹操的這段時間段裡,因爲當時的河東是隸屬於曹操的。
許昌距離河東,可比徐州距離河東近的多了。
只是沒想到,在這一世,倒是機緣巧合之下,提前讓二叔他們父子團聚了。
聽說自己有了兒子,而且還是十九歲的兒子,關羽明顯有些激動的難以自已。
畢竟這年月養大孩子是很艱難的,任何一點小毛病都會導致孩子夭折。
“好、好。”
關羽明顯有些坐立不安,一邊點頭說好,一邊又站起身道:“封兒,我思前想後,還是親自跑一次解縣吧,他這麼多年不容易,我這個做父親的得該去接他纔是。”
劉封完全理解關羽的心情,於是笑着安撫道:“二叔,這會兒大兄恐怕已經上船了,不論你陸路過去還是水路過去,很容易就錯過了,反而耽誤了事情。”
關羽一聽,確實也是這個道理,於是只能壓下心中的複雜情緒,等待着兒子到來的一天。
這邊關羽和劉封在期待和親人重聚,那邊白波四將又起幺蛾子。
四人一起覲見天子,言下之意是河東乃是河內遮蔽,又有鹽池、礦產、馬場之利,若是平白放棄實在可惜。況且劉徐州勤王兵馬就出動了三四萬人,天子的安全已無問題。
因此,白波四將暗中商量,由李樂、胡才帶着本部人馬近五千人留守本地,與河東太守王邑同駐河東,而楊奉和韓暹則帶着本部護送天子前往洛陽。
平心而論,白波四將這個計劃倒確實是不錯的,進退都有餘地。
留在河東的李樂、胡纔能有中央的楊奉、韓暹照顧,說不定日後甚至還能繼承王邑的太守之位,也能成一方郡守。而在中央的楊奉、韓暹,也有河東的地方勢力支持,在中央能夠待的更穩健。
想法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整個計劃就只有一個漏洞。
那就是缺糧食。
李樂和胡才待在河東是需要糧食的,河東的大旱不會因爲你李樂和胡纔在不在而改變。
河東明顯已經弄不到糧食了,因此,白波四將才找上了漢獻帝,他們打起了劉封進貢的那一萬石糧食的主意。
這個時代,一個成年男子,每個月2石的糧食,就能吃的很飽,而且是能幹重活的。
河東眼下又沒仗要打,只要停了士卒們的訓練,一個兵卒一個月半石糧食就能支撐的住了。一石糧食摺合成現代重量爲30公斤左右,一個月半石其實也有每天一斤糧食的標準了,所以穩住軍隊是沒問題的。
當然,這種玩法僅限於不需要士卒出力,天天就在軍營裡吃飯睡覺吹牛逼。
如果軍閥囤積着大量糧食不放糧,又或是在戰時這麼玩,那估計離死可就不遠了。
一萬石的糧食,節省點足夠李樂和胡才吃上八個月,只要有這一萬石糧食打底,李樂和胡纔再私下搜刮一下,就能熬到秋收。
因此,這一萬石糧食就是重中之重,是一切的根基。
白波四將能想到的,天子劉協又豈會想不到,而且在這件事情上,天子的立場其實是更偏向白波四將的。
有河東在側翼,從地理上就和河南一起對河內形成了包夾,再加上三河之地的固有向心力,很容易就能向河內發展侵蝕。
一旦統合了三河這個光武家的基本盤,天子劉協不說中興在望,至少也是有了一個不錯的開端。
畢竟王莽給東漢造成的影響是極其巨大的,以至於東漢末年,天下大亂,各路軍閥角逐中原,但打的旗號全是爲天子征討不臣。
主打一個天下除了我和天子,都是反賊!
就連袁術這會兒都老老實實的當漢家忠臣呢。
可問題是,我可以支持你,但你要我把糧食全給你,那可就強人所難了啊。
天子別說不富裕了,簡直是窮困潦倒啊。
在劉封送來這一萬石糧食之前,天子身邊的三公九卿都去城外挖野菜了,這讓天子何以自處?
因此,在劉封這一萬石糧食送入城中,幾乎當天就讓劉協發出去了一千石,用以補發各級官吏、宮人的俸祿。
白波軍之前也上門要過糧食,天子也給同樣撥付了一千石,好讓他們準備東行。
剩下的八千石,天子看的比什麼都緊,跟命根子似的寶貝。
“諸位卿家,興義將軍之言,汝等有何看法?”
一邊對楊奉等人的提議心動不已,一邊又不捨得糧食,最後劉協還是決定聽聽重臣親近們的意見。
太尉楊彪第一個發言,他如今雖已年過五十,卻依舊膽雄氣壯:“老臣以爲當給。”
司空張喜有着遲疑道:“可若是給了,百官宮人的東行耗費又該如何解決?”
楊彪卻答道:“不足之處,可召關東諸郡守州牧共議之。”
此時,司徒趙溫捋須皺眉道:“若是關東諸侯以軍糧不足推諉,如之奈何?”
情勢比人強,人家雖然是千里迢迢來勤王的忠臣,可經歷過西涼武人、河東武人洗禮過之後的中樞重臣們,已經有了清醒的認識,不再把自己放的高高在上了。
“關東勤王軍雖名爲聯軍,實爲劉徐州一人之力而成。不但劉徐州出兵最多,還負擔起了大部分的後勤補給,甚至連嫡長子都遣于軍中,可見忠謹之心。”
張喜嘆息道:“因此,我等所食之糧,皆是徐州不遠千里轉運而來,路途所費,恐有半數以上。徐州所轄不過五郡,劉使君又是前歲剛剛到任,至今不過兩年,實數更是隻有一年,恐徐州也力有不逮啊。”
天子見三公議不出個好辦法,無奈之下,只能去看九卿。
可同三公一樣,九卿這邊也一樣沒什麼好辦法,反倒是丁衝、鍾繇等後進晚輩們卻都有些躍躍欲試。
丁衝率先起身發言:“陛下,劉使君固然忠心耿耿,然曹使君也不遑多讓。既劉使君出力甚多,力有不逮,陛下何不召曹使君詢問一二,或許能得其助也未可知。”
丁衝不是不知道曹操沒多少糧食,但不妨礙他插上一手,哪怕是讓曹操單獨在天子面前刷刷臉也是穩賺不賠的。
天子聽了之後,竟然還真有了意動的神色。
畢竟在天子再如何聰慧,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這些年來,一直爲涼州武人掌控,對地方上的情況又如何會有什麼瞭解。
他自然根本不明白兗州現在糜爛成什麼樣子了,更不知道兗州和徐州的差距已經徹底逆轉。
在天子那簡單的想法中,徐州是一州之地,兗州也是一州之地,而且兗州八郡可比徐州五郡還要來的富庶豐饒。
徐州如今都能負擔起這麼多的軍糧損耗,兗州哪怕負擔個一半應該也不力屈吧。
鍾繇暼了眼天子,看清楚對方有意動的神態後,搶在天子開口之前先起身進言:“陛下,據臣所知,曹兗州恐無糧可貢。臣觀劉都尉雖然年少,卻頗識大體,不如天子特發一詔,以領劉都尉全權操辦東行之事?”
鍾繇的建議讓在座衆人的眼神一亮。
其實鍾繇的建議本質上和楊彪是一樣的,就是想要將百官和宮人東行的開銷強加給關東勤王軍,由此來省出糧食,供應給白波軍駐留河東。
但鍾繇的計策明顯要比楊彪更爲圓滑,更爲隱蔽,而且也讓劉封等人無從拒絕。
天子都把東行事務全權委託給劉封處理了,這是何等的器重和信任?
劉封唯有感激涕零,欣然接受,叩謝皇恩,纔是忠臣應該做的。
這可要比楊彪強逼牛喝水要好多了。
到時候再給劉封等關東諸侯記上一功,不吝名爵,這不就成了皆大歡喜的喜事了?
丁衝倒是想反對,可羣臣大多贊同此策,就連三公都頗爲讚許。
無奈之下,丁衝也只能保持了沉默。
於是,天子決定召見劉封。
劉封聞召時,有些懵逼,不知道小天子召自己有什麼事情。
不過他也知道,這會兒他還沒資格問這個問題,只能換了一身衣服,然後跟着宮人前往“皇宮”所在。
到了之後才發現,在場的人還不少,把個小宅子擠的滿滿當當的。
告知劉封具體事情的人是鍾繇,天子則坐在位置上閉口不言,但當劉封看過去的時候,小天子居然還主動給了他一個笑容。
一旁楊彪沉聲呵斥道:“劉都尉,不得失禮。”
劉封卻是猛的驚醒過來,慌忙低頭以示恭敬。
對於楊彪的呵斥,劉封趕忙惶恐請罪。
別看楊彪好似吹毛求疵,可實際上卻是好心,因爲對方僅僅只是訓斥了一句不得失禮,卻是將剛纔劉封覬覦天子的事情給帶過了。
對於劉封的請罪,天子自然不會真降下懲處,結果自然是寬宏以待。
隨後,劉封琢磨起白波軍鬧出來的這個事情。
劉封第一反應是天子想要折騰,可很快就排除了這一點。
真要折騰,重要的是事而非人。
天子手裡並不是一點糧食都沒,真要是天子想做,那必定不會召自己來,至少在辦事之前不會召喚自己。
那這麼來看,這件事還真就是表面上看的那麼單純。
白波軍想分頭押注,給自己留條後路,而恰好他們這個後路,也是天子的外援。
這不就一拍即合了嗎?
可天子卻又捨不得糧食,所以召來了最像冤大頭的自己?
這麼一理,事情就順了。
可劉封也不是傻子啊。
一萬石糧食,哪怕走水路,從徐州千里迢迢的運到河內就得耗費五千石糧食,剩下從河內再運到河東,這段陸路的損耗比之前那上千裡的水路還要多上一倍。
河東的一萬石軍糧,相當於要消耗徐州兩萬五千石糧食。
就憑你天子一句話,老子就得割肉?
更別說劉封已經看出來白波軍在忽悠小天子了。
白波軍的說法看起來沒啥問題,可實際上卻藏了一個大雷,那就是軍中牲畜,尤其是戰馬。
河東白波軍的主要戰力就是騎兵,否則以他們這一身破爛似的裝備,能和西涼軍血戰?
劉封仔細觀察過,河東白波軍的披甲率僅僅只有兩成多,基本全是皮甲,看不到鐵甲,甚至就連皮甲也都是半身甲。
對付這種敵人,劉封覺得只靠自己那一千訓練有素的重甲步兵,就能把河東白波軍步卒給打崩潰了。
所以,白波軍的主要戰力,在騎兵上。
哪怕是最弱小的白波軍軍頭李樂,兩千來人的部隊裡竟然有四、五百匹戰馬,人馬比高達四比一,而整個白波軍最少擁有三千匹以上的戰馬。
戰馬的消耗可是步兵的五倍,如果只算口糧,那也得是兩、三倍。
而且人能抗餓,馬可很難扛。
就算以最低的兩倍來計算,三千匹戰馬,就需要多算六千人的口糧,而且馬匹還不如人能抗餓,這樣算起來,最少得再給白波軍兩萬石,總共三萬石糧食纔夠。
劉封哪裡肯吃這個虧?
尤其劉封要是真吃了這個虧,估計朝廷也好,白波軍也好,可能心思就活泛起來了,接下來只會越來越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