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袁紹決議
在袁紹看來,這兩人都是狗東西啊,簡直是把自己當蠢物了,居然覺得能借自己這把刀去對付對方嗎?
自己在他們的眼裡就這麼好糊弄嗎?
自視甚高的袁紹心態炸了啊。
只是他越生氣,卻越不能表露出來。
因爲他不生氣,衆臣們未必會想到這一層去。
他要是暴露了怒火,不等於是不打自招了。
其實堂中衆臣中,好幾個已經看到了這一點,只是在故作不知罷了。
不過現在袁紹問起來了,他們可不能繼續裝聾作啞了。
堂上沉默了片刻之後,許攸第一個起身說話。
“主公,孟德與您相交多年,又爲安定河北併力同行,相扶相助,攸以爲,還是孟德可信。”
許攸作爲袁紹和曹操兩人的朋友,又是袁紹的奔走之友,心腹嫡系,他怎麼都避不開這個問題。
既然不避開,索性就先說話了。
劉備和許攸並不熟悉,況且許攸雖智計不明,卻精明有餘。
他敏銳的意識到這本就是一筆爛賬,也很難分清誰對誰錯。
既然如此,那找個熟人站隊就行了,他和劉備又不熟。
有了許攸打頭之後,其他河南士人也都紛紛發言,幾乎所有河南士人的立場都傾向於信任曹操。
只有荀諶、辛評兄弟倆等少數河南士人沒有說話,依舊保持沉默。
郭援此時也在堂中,他幾次去瞧辛評,想要從對方身上得到些暗示。
郭圖在離開之前,就叮囑過郭援,如果鄴城發生了什麼大事,讓他聽從辛評的建議。
辛評發現了郭援的異常,微不可查的輕搖了下頭,示意對方稍安勿躁。
隨後,又悄悄的暼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荀諶。
世人都極其推崇荀彧,可辛評卻知道,荀諶的能力並不在荀彧之下。
“明公,配想請問一事。”
審配突然挺直身體,大聲問道:“不知此二書信,何人先到,何人後到?”
袁紹對審配很是敬重,當即回答道:“孟德之信先到,玄德的書信後至。”
審配斷然道:“劉玄德素有仁厚之名,也不曾聽聞他有背後言人短長,反倒是曹操,出身閹宦,素有詭譎之名,又在兗州屠殺名士,滅邊文禮滿門,連孩童都不放過。況且雙方同時得此消息,先做書者,必嫌疑更大。”
審配朝着袁紹一拱手,說出了自己的判斷:“配竊以爲,劉玄德更可信。”
“荒唐!”
逢紀長身而起,譏諷道:“審正南此言何謬也。邊文禮阻撓州政,謾罵方伯,身爲兗州名士,不思爲州府效力,頻頻攻擊州政。如此人物,名爲賢士,實爲州賊!曹孟德所行或有過激之處,卻並非事出無因。”
逢紀大聲駁斥道:“況劉玄德人在徐州,而曹孟德近在司隸,如何可以書信先後來做判斷。”
逢紀和審配之間的關係相當複雜,後世不少人以爲他們倆是一個派系的。
其實他們倆除了一起支持袁尚外,根本就不是盟友。
別看歷史上官渡之戰後,逢紀還幫審配說了好話,可最後逢紀一樣是被審配給坑死了。
雙方的矛盾是根本性的矛盾,極其難以化解。
逢紀此人出身南陽,雖然不是河南人,但他和河南士人是一樣的處境。
來到河北之後,他們拋家舍業,除了身邊攜帶的一些行李積蓄,就再無資產。
而想要在河北置辦產業,錢財是一回事,跟當地人的關係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偏偏以審配爲首的河北豪強,是最爲反對非河北人在河北購買田宅的。
尤其逢紀還是南陽人,勢單力孤,平時不知道吃了審配多少虧,彼此之間的關係自然是勢同水火。
這一找到審配的漏洞,他就毫不客氣的起身駁斥,並暗中指桑罵槐,將審配比作邊讓,並暗示袁紹這些河北人的放肆和跋扈。
這一點可是相當惡毒的,也很是有效。
袁紹的臉色已經肉眼可見的沉了下來。
眼看審配處於下風,袁紹臉色不虞,崔琰不得不起身駁斥道:“逢元圖何其愚也。”
“自古有云,惟古之豪傑,保境安民,以待有德,非真主不屈。所謂名臣待真主,即是如此。”
崔琰的意思很明確,邊讓不服曹操,是因爲曹操德行不夠。
你看我們河北士族就不一樣,我們願意爲你出人出力,主要還是因爲你袁紹德行太高了,是真正的明主,值得我們這些名臣投奔你,爲你出工出力。
崔琰巧妙的將矛盾轉移到曹操德不配位上去,而並非是審配跋扈。在爲審配解釋了的同時,又稱讚了袁紹乃是真明主,是曹操拍馬難及的存在。
崔琰的話讓袁紹的臉色頓時轉晴起來,甚至還衝着崔琰微微頷首,頗爲讚許。
曹操在河南的表現和強大的戰鬥力,大大出乎了袁紹的意料。
袁紹要的是曹操能夠繼續苟延殘喘,在保住基本盤的情況下,爲他遮擋後背。
可曹操這個小老弟的野心卻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剛剛名義上掌控兗州之後,就開始朝徐州擴張起來,現在又跟着劉備去了關西勤王。
袁紹之所以會如此輕易的接納劉備,其實也是有用劉備來牽制曹操,讓這兩股勢力在中原僵持住,給自己爭取一統河北的時間。
要說這策略成功了吧。
這劉備和曹操居然各自擴張了起來,尤其是劉備,膨脹的相當厲害,雖然根基是殘破的徐州,可這一次勤王,卻一口氣拿到了豫州和揚州兩個州的名義。
可袁紹偏偏沒法阻撓他。
一來,袁紹希望劉備能繼續牽制曹操,那就不能出頭去當這個壞人。
二來,劉備看起來膨脹的厲害,可實際上依舊是在袁紹的容忍範圍內的。
這一點聽起來不可思議,可實際上看看諸侯勢力範圍就能明白。
不論是豫州還是揚州,都是袁術的傳統勢力範圍。
袁術對袁紹的威脅纔是真正第一位的,劉備但凡想要豫州和揚州,就必須要徹底消滅袁術,這本身也是袁紹的目的之一。
所以,袁紹於情於理,都得繼續容忍劉備。
既然容忍了劉備,想要用曹操制衡劉備,那就只能閉着眼睛容忍曹操也做一定程度的擴張了。
袁紹雖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想想總覺得自己吃了大虧,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等到雙方吵過一輪之後,辛評原本想要起身一錘定音。
可就在他想要起身的時候,突然發現荀諶正在看他,這讓他心中一驚,動作不由的停了下來。
荀諶衝着辛評微微一笑,隨後轉開了目光。
辛評心中驚疑不定,要是別人也就算了,可唯有荀諶,他極其重視。
在弄不明白荀諶到底在想什麼的情況下,辛評決定暫時偃旗息鼓,觀察一下荀諶想要做什麼。
之後,河北和河北以外的士人抱團針鋒相對,總體來說河北站劉備,河南站曹操,雙方互相攻擊,針鋒相對。
袁紹的臉色又開始沉了下來,他對這樣的爭執很是厭倦。
他要的是答案,或者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和思路,而不是如此這般無腦的相互抹黑。
“明公。”
忽然,一直沉默不語的田豐開口了。
場中的嘈雜聲頓時消失,重新安靜了下來,可見田豐在袁紹麾下的聲望之高。
袁紹微微皺眉,隨即立刻拉直,神情親切的詢問道:“元皓何以教我?”
“豐只是有一事,想要提醒明公。”
田豐似乎是找到了關鍵所在:“明公,劉徐州只是驃騎將軍,而曹兗州卻是大將軍。”
田豐此言一出,立刻讓場中所有聰明人反應了過來。
田豐的意思其實非常簡單,大司馬位在大將軍之上,而大將軍則位在驃騎將軍之上,哪怕驃騎將軍加了個大字,依舊還是位在大將軍之下的。
因此,從利益上來說,唯有曹操纔是最不想袁紹就任大司馬的人。
畢竟劉備頭上已經有一個曹操了,又何必擔心再多一個袁紹。
唯有袁紹當不上大司馬,曹操纔會成爲整個漢廷中樞中的百官第一人。
袁紹心中一沉,果然是孟德嗎?
其實他心裡也懷疑曹操多過劉備,只是沒想到田豐所說的這一層。
現在聽到田豐這麼一解釋,頓時生出了豁然開朗之覺,幾乎認定了田豐的判斷就是正確的了。
河南派士人們臉色都變得相當難看,他們剛剛還在保曹操,可現在田豐的推論卻幾乎把曹操給釘死在了鐵證上了。
哪怕袁紹不會要他們有所交代,可日後袁紹會信任他們的判斷嗎?
河南士人這一次丟大人,虧大發了。
袁紹臉色變得十分陰沉,曹操的背刺對他的傷害依舊很大,哪怕他早就已經不相信曹操了,可心情依舊變得相當惡劣。
就在這關頭,一個一直保持沉默的人開口了。
“明公。”
袁紹擡起頭,順着聲音望去,發現此刻開口的人居然是荀諶。
荀諶作爲河南派士人的功勳人物,潁川四大士族之一的荀家嫡系,又素來以智謀過人著稱,更重要的是,他和河北派士人的關係雖然談不上有多友好,卻也並不惡劣。
包括河北派的沮授,田豐,崔琰甚至是審配這樣的固執己見者,都覺得荀諶這人深謀遠慮,足智多謀,且有不俗的德行。
雖然對方是河南人,但卻是能夠合作的對象。
因此,荀諶一開口,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尤其是辛評,眼神一凝,揣測着荀諶想要做什麼。
如果是想要絕地翻盤,那對方又該如何操作。
“友若有何高見?”
袁紹看見荀諶後,臉色也變得舒緩了下來,和聲問道:“還請君不吝賜教。”
荀諶瞬間成爲了堂上的焦點,但他本人依舊不急不躁,慢悠悠的說道:“明公,依諶看來,曹兗州與劉徐州,究竟是誰人說謊,又或是兩人都未說謊,其中真相,實非要意。”
袁紹臉色微變,有些不滿卻依然耐着性子追問道:“那以友若之見,何事纔是要意?”
荀諶微微一笑:“自然是大司馬的位次纔是最重要的。”
袁紹先是一愣,隨即陷入沉思。
荀諶繼續分析道:“明公,曹兗州和劉徐州的書信,這本就是一筆糊塗賬,況且誰對誰錯,真的那麼重要嗎?可大司馬之位次卻是當務之急,關係到明公在朝局中的地位,更關係到明公對河北四州的法統。因此,不論是曹兗州,還是劉徐州,誰能爲明公加恩大司馬,誰就是真心站在明公一邊的。”
荀諶的意思很清楚,到底是曹操騙了你,還是劉備騙了你,其實並不重要,因爲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現在並不是別人單方面的需要伱,你也不可能因爲這一次欺騙就和人翻臉,你同樣有求於曹操和劉備。
既然不能翻臉,也沒法報復別人,那爲何還要繼續糾纏這點呢?
相反,獲得朝廷的封拜,得到大司馬的位次纔是當務之急啊。
袁紹沉默片刻,仔細的品味了一會荀諶的話後,拍掌大笑起來:“不錯,友若所言極是。誰能爲我取的加恩纔是最重要的事情。那依友若之見,現如今我方該如何去做?”
荀諶恭敬答道:“明公可回以兩封書信,備述前言,助明公爲大司馬者親,不成者疏。”
袁紹歎爲觀止,當即朝荀諶揖道:“友若洞若觀火,紹不及也。”
沮授、田豐、辛評等人皆以複雜的目光看着荀諶。
前者是因爲功虧一簣,讓荀諶真就絕地翻盤了,後者則是猜疑對方的真實態度和目的。
袁紹當即決定,修書兩封,分別送給曹操和劉備,讓他們分別爲自己求取大司馬,都督河北四州的權力。
袁紹這邊得出了結果,那潁川黃巾這邊卻是一團混亂。
潁陰的黃巾之首,乃是何儀,黃邵、波邢三人,何儀居潁陰、黃邵駐潁陽,波邢在陽翟,正好形成了一個三角形互相支援。
潁陰黃巾本質上是赫赫有名的葛陂黃巾軍主要分支之一。
他們與汝南黃巾系出同源,互爲盟友,在汝南西部和潁川中南部侵郡佔縣,勢力很是龐大,甚至反過來壓的潁川,汝南的士族豪強又是怨恨,又是苦不堪言。
許褚所在的許家,建設塢堡,聚攏數千精壯,都能被葛陂黃巾軍壓着打,一度險些破城,幸虧許褚神勇,飛石退敵,這才保住了許家宗族。
原本里歷史上是曹操爲萇奴所阻,轉而南下擴張地盤,正好和潁川士族豪強們的熱烈歡迎。同時採用恩威並舉的手段,這才高效的掃清了葛陂黃巾軍。
其中,這何儀就是偏向於鴿派的,最後也是他帶着潁川黃巾投降曹操的。後來官渡之戰時,劉闢、龔都再次造反時候,他也沒有參與其中。
總體來說,何儀更想要種地,並不想打仗。
也是他這種心態,這才使得他所部的力量最大,坐穩了潁川黃巾的頭把交椅。
可也恰恰是他的這種心態,讓他面對劉封的突然出擊,四面圍剿,顯得慌亂不堪,竟然半天都拿不出一個應對方案來。
何儀的侄子何巒催促道:“叔父,日前波帥已經戰死,陽翟失陷。現在許縣、臨潁也被對方偷襲得手,我們周圍只剩下了潁陽黃叔。現在必須有所行動了,不論是南下奪回臨潁,還是西去匯合黃叔,然後南下繞行汾丘,走定陵入汝南,都比坐以待斃強啊。”
何巒的話很重了,在這個時代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以下犯上了。
這也證明了何巒心裡着急。
因爲在他看來,現在依舊沒到絕地,這也是劉封一直最擔心的地方。
因爲潁川太平坦了,哪怕鎖死了臨潁,也只能截斷潁陰黃巾軍南下最便利快捷的通道。
可黃巾軍依舊可以繞道潁陽,然後順着潁水走,在汾丘過河,然後直奔西南方向,就能繞過臨潁,進入汝南。
這也是爲什麼劉封要把絕大部分的騎兵都配備在東路軍的根本原因。
一旦黃巾軍這麼行動,那就只能靠騎兵去追擊了。
畢竟黃巾軍還要帶着後勤補給和老弱婦孺,在大平原上面對騎兵的追襲,很難支撐走完全程。
“再等等吧,再等等。”
何儀還是猶豫不決,居然反過來把希望寄託在了黃邵身上:“你黃叔勇猛敢戰,麾下銳卒衆多,軍械也是我等之中最精良的。”
“嗯……”
何儀又猶豫了一下,在何巒的催促眼神中,不得不做出了決斷:“這樣吧,你帶三千……,不,給你四千人,再加一千黃巾力士,去支援潁陽,到那之後,一切都聽你黃叔的。”
何儀終究還是做出了決定,而且話到嘴邊,又給加了兩千人,尤其是一千黃巾力士,那可是十幾萬黃巾中的精銳,整個潁陰也不過才三千人。
臨潁、許縣都丟了的情況下,潁陽幾乎是南下通道最後的側翼屏障了。
如果潁陽都丟了的話,那潁陰可真就成了死地了,即便想逃也爲時已晚了。
所以不論是想守還是想走,潁陽絕不能丟。
“是,叔父!”
何巒精神一振,潁陰城裡的黃巾軍,可戰之數不過兩萬,精銳的黃巾力士也才三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