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參觀紙坊
東漢自蔡倫造紙之後,紙張的質量和成本都有了一次巨大的進步。
但和劉封現在主導的比起來,那差距還是相當明顯的。
劉封根據紙張的質量和成本,推測自己目前的進度應該是略微領先了北宋時期,在產量和成本上,已經完全達到了科舉制所需要的質量基礎。
現在所要繼續擴大的,無非就是擴大產能,繼續提升質量以及降低成本。
同時,一些基礎性的教材,比如百家姓,千字文,這些都可以使用雕版印刷,而且還能給自己帶來一波巨大的名望。
百家姓是北宋初年的產物,但因爲通篇都是姓氏,只需要把劉和趙的位置互換一下,其他基本不會有什麼問題。
按照劉封的吩咐,百家姓的雕版已經在刻制中了。
一旦試製成功,劉封就會進獻給劉備,成爲自家老爹的文治政績。
倒是千字文,雖然是南北朝的產物,但有不少典故卻是出自三國後。
比如其中的嵇琴阮嘯、鈞巧任釣,現在不是還沒出生,就是還很年幼。可偏偏千字文每個字都不是重複的,貿然修改,只會破壞全文。
劉封還在思考如何解決問題,若是實在沒有辦法的話,那說不得只能再把太祖高皇帝擡出來做擋箭牌了。
畢竟這兩篇都是極爲優秀的東西,不但極其適合成爲基礎教材,從而推廣天下,澤被蒼生,更是極其經典的文學作品。
劉封很清楚東漢末年,士族所擁有的力量。
不過他同時也清楚,東漢末年的士族還極其鬆散,形不成合力,別說左右朝堂了,甚至連左右軍閥都做不到。
看看各地的軍閥,袁紹單騎入渤海,劉表單騎入荊州,曹操不在老家沛國起家,反而先去了陳留,後去了冀州。
可他們無不趁勢而起,割據一方,可真正的本地士族大家,卻沒有一個人能割據地方的,這一點充分證明了東漢末年士族的軟弱性。
不是所有基礎性的改良都會引起士族的反彈的,也不是所有經典改良,都會引起整個士族的反彈的。
當今士族,也分三六九等,大把大把的四五等士族是沒有家傳經學的,他們只能去給一、二等士族當狗,來換取成爲對方門生故吏的機會,從而獲得對方的殘羹剩飯。
對於這些士族來說,他們內心其實是非常不安的,因爲上層士族可以隨時撤換他們。
至於再下面的寒門和豪強,那更是全無半點出仕機會,對於這些人,你肯給他們機會,他們就會成爲擁護你的死忠。
就比如魯肅,魯家雖然豪富一方,財傾廣陵,但魯家卻只是頂級豪強,並沒有家傳經典,也就不具備名士的基礎。
按照東漢的遊戲規則,除非有一二等士族名士看上魯肅這個人了,出手徵辟提拔他,否則魯肅這輩子的終點可能就是個縣丞,連縣長都很難摸到。
對於魯肅來說,他必然會堅決支持朝廷改良經典,將經典典籍的權利從少數十幾家士族手裡掏出來,分給天下所有人。
東漢末年的古今學說之爭,本質就是如此,而且不論是古學說還是今學說,都被兩次黨錮之禍、緊隨其後的黃巾起義以及徹底打破遊戲規則的董卓亂政給沉重打擊過了,使得他們不論是自身的力量,還是影響力,都急劇下降。
曹操的唯纔是舉,其實就是在挖士族的根,可即便士族非常不滿,但也只能忍耐,而不是造反。
因爲士族也怕死,而士族的有識之士佔據了主導地位,這些人也知道時代到了不變不行的地步了。
這一點,可不是三國時期纔出現的,早在漢桓帝時期,士族裡的精英們就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世界不對了,老一套的運行模式要崩潰了。
他們開始尋找原因,只是人類的利己天性,使得他們將全部的責任統統歸咎於宦官。
可事實證明,他們的答案是錯誤的,至少並不完全正確。
劉封的頭腦始終非常清楚,即便面對衰弱鬆散的士族力量,他暫時依舊不會有太大的動作,劉封的計劃始終是步步爲營,一步一步蠶食,以擴大自己的基本盤爲第一要務。
目前階段,劉封甚至連普及基礎教育都僅僅只是限於自己的劉兒營。
因爲這裡是他的鐵桿統治工具的穩定輸出地,而教育級別也僅限於基礎教育,用最簡單的話來說,就是識字加上基礎算數和基礎管理。
在現階段,如此這般就足夠劉封暫時所需了。
等到劉兒營的孩子們慢慢長大,劉封則會不斷的將他們安排入徐州等地的基層中,增加對基層和民衆的掌控。
等到他對徐州的掌控到達一個臨界點後,劉封纔會進行下一步動作。
劉封目前所推行的各項政策,本質還是加強集權,增加己方的實力,與歷史上的袁紹、曹操,劉表,孫策其實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只是比起這些土著軍閥來,劉封對待百姓更加善意,
不論是發展工業,還是規模化普及教育,歸根到底還是爲了爭奪權力。
就比如農業是萬事的根本,沒有糧食就只有死路一條。
可如何發展農業,怎麼發展農業?
還不得靠工業發展。
農具的生產是工業,農具的改良是工業,農具的增產還是工業,就連堆肥的本質是工業,未來增產神器化肥更是工業產品。
離開工業談農業增產,這不是耍流氓是什麼?
歷史上所有的農業發展,都是因爲工業的發展而引領的。
從刀耕火種到石制工具,再到木製農具,再到金屬工具,這才使得土地的某產量不斷提升。
工業就是農業的後媽,雖然不是親生的,可本質上農業就是工業奶大的。
沒有大量的鐵礦,沒有足夠的工匠,沒有優秀的鍛造技術,大漢五千萬人每年要消耗多少鐵製農具,你連足夠的補充都滿足不了,還談什麼發展農業。
現在階段,因爲劉封主要需求還是基礎教育,不需要經常變幻教材,雕版印刷確實是要比的成本其實是更低廉的,堪稱價廉物美。
不過活字印刷還是將來的主流,也是需要繼續研發的。
荀攸、諸葛瑾、諸葛亮兄弟很快就被這裡的製作工藝所吸引了。
他們不但發現了院子裡巨大的漂白鍋,還有着大量的抄紙版,以及放置在房屋中的熏籠。
諸葛亮眼睛一亮,指着熏籠問道:“公子,此物恐怕不但能夠加快紙張的晾曬,且還能避開天時所限。可既然如此,爲何不全部改成此法,還要繼續外面的露天紙版晾曬呢?”
劉封笑答道:“熏籠成本較大,天氣若是好時,可雙管齊下,也可壓低成本。”
“原來如此。”
諸葛亮連連點頭,眼睛清澈明亮,透着濃濃的好奇和讚歎:“卻是我想岔了,熏籠需要燃料,雖能遮蔽天時之限,然其中燃料所耗,確實靡費不少。”
劉封在前擺手,邀請道:“三位先生,請進裡面,可一觀成品。”
隨即,三人跟着劉封走進了後進正堂,其中擺放着許多成品。
荀攸、諸葛瑾、諸葛亮分散開來,上前觀看。
只見這些紙張整體潔白,雖略有泛黃,卻並不影響整張紙張的總體色澤。
荀攸伸手輕輕觸摸,只覺得這紙張雖然有砂礫感,卻是前所未有的平整,幾乎快趕上了絹帛。
東漢時期,雖然已經有紙張的出現,可最主要的依舊是竹簡和帛書。
帛書價格昂貴,而且不易保存,因此絕大多數的典籍還是以竹簡爲主。
因此,學富五車聽起來嚇人,可實際上很可能這人看過的書不過才幾十本而已。
秦漢時期,竹簡已經規範化,一卷竹簡共有二十五片竹葉,每片竹葉可記字二十五個,所以一卷竹簡有字六百二十五個。
一車竹簡約爲三十卷,可記載文字一萬九千不到。
學富五車,不過十萬字而已。
帛書雖然輕便,卻容易腐爛,很難保存,基本不會有什麼重要書籍,記錄是用絹帛記載的。當然了,這也是因爲絹帛價格極其昂貴,即便是中樞政府也是使用不起的。
因此,從紙張出現之後,就被士族給予厚望。
如此質量輕便,易於保存,記載清晰,價格便宜(相對於絹帛)的載體,簡直滿足了士族們的一切美好幻想。
只是可惜的是,紙張的產量實在太少了,而且生產方法還被紙張工匠世家們把持在手裡。
就以左伯紙爲例,年產量竟然只有數千張,價格極其昂貴,甚至都快趕上絹帛了,反倒是成了奢侈品。
諸葛瑾和諸葛亮的繼母張氏就很喜歡書法,特別喜歡左伯紙,因此諸葛瑾和諸葛亮對紙張還是挺了解的。
以他們的眼光來看,這些紙張雖然比起左伯紙還遜色了一點,但大體上已經相差無幾了。
“三位先生,可要試試這紙張?”
劉封走到案几前,上面鋪着一張紙,同時旁邊有着磨好的墨水,同時還放着幾根羽毛筆。
荀攸幾人的目光都被劉封的話給吸引了過來,只見這位徐州少主拿起了一根羽毛,然後在墨水中沾了幾下後,以拇指、食指和中指夾住羽毛筆,隨後在紙張上書寫了起來。
三人好奇的圍了過來,想要看看劉封用這奇怪的羽毛來書寫什麼。
只見劉封在紙張上書寫出了四句話。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好!”
荀攸三人異口同聲的大讚了一句,就連一直沉默低調的諸葛瑾也不例外。
“不想公子年紀雖幼,竟有此雄心壯志。”
荀攸看着朝氣蓬勃的劉封,忍不住讚歎道:“聖人云三立三不朽,今日公子此言,當有立言之功。”
諸葛亮也跟着點了點頭,神情有些激動,開口道:“荀先生此言大善,卻仍有不足。”
荀攸好奇的望向諸葛亮,後者指了指劉封手中的羽毛筆,以及案几上的白紙:“公達先生,莫非此二物還不算是立功之物耶?”
“善!大善!”
荀攸撫掌大笑了起來:“確實如諸葛小兄所言,攸一葉障目,不識大功也。”
諸葛瑾在一旁微笑,此時才補充了一句道:“以瑾之見,公子入徐州以來,收攏流民,聚養遺孤,施粥屯田,所行諸事,已隱隱有賢者之風。公子欲效先賢三立三不朽耶?”
劉封都聽傻眼了,我不過是張載的粉絲,特別喜歡他這段話,想要用這段話引出後面的謀劃。
怎麼你們三位就突然吹捧起我來了?
眼前這三位,哪一位不是王佐之才?
現在反倒是拍起了劉封的馬屁,這讓劉封如何抵擋的住。
“諸位先生謬讚了,謬讚了。”
劉封趕忙起身還禮,隨即長嘆道:“諸位先生,我父家貧,自小失怙,若非族人庇佑,族叔恩澤,幾無讀書的機會。”
“家父每每提起,都悵然若失,常言天下如他者數不勝數,若是人人皆有書讀,識經理明章義,天下如何還會大亂?”
“小子不才,欲爲父解憂,故此研究出此紙,筆,欲推而廣之,願天下人皆有書可讀。”
荀攸三人聽罷,心中震驚不已。
沒想到劉封竟然如此純孝,又有如此之大的宏願。
讓天下人皆有書可讀。
這宏願可太驚人了。
要不是劉封並非普通孩童,他們最近也聽說了不少對方的事蹟,即便是這三位之智,都要懷疑劉封是在小兒癔語了。
不過現在來看,劉封都已經搞出了一些創舉,怎麼看都是腳踏實地的在努力。
因此,荀攸三人只會爲劉封的宏願而感到震驚和欽佩,卻不會有半點嘲笑、輕視。
“三位先生,此紙如今成本已壓至八文錢一張,日後擴大生產規模,成本還可繼續壓低。而這羽毛筆,一支也不過二十文錢,比之毛筆要便宜上許多。”
劉封繼續解釋道:“更重要的是,羽毛筆乃是硬筆,書寫小字更爲適合,書寫速度更快,勝過毛筆數倍。”
荀攸三人都是智謀之士,觸類旁通,劉封這麼一解說,他們上手一試,立刻明白了過來。
硬筆有着力點,對於控制力量的要求比較低,不像毛筆那般複雜,書寫速度自然能夠大大提升,而且在書寫小字體上,確實有奇效,遠勝軟筆。
最重要的是,硬筆的學習時間也要大大少於軟筆。
軟筆非精擅者,根本書寫不了小字體,可硬筆卻只要會寫字,立刻就能上手小字體了。
這之間的差距,可謂天壤之別。
兩漢時期可不像後世那般禁閉,漢族的人們,尤其是士族的接受能力是非常強的。
甚至在曹丕篡漢之後,士族大夫們就開始反省儒學的問題。
到了司馬氏篡魏,司馬招娣當街弒殺曹髦的時候,整個北方的正直士人簡直崩潰了,只覺得儒家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話,騙術,陷入了深深的自我精神內耗,變得精神分裂。
同時,由於正直士人的精神內耗和厭世,再加上司馬氏得國極歪,最終導致晉朝殿堂遍佈豺狼虎豹,正人君子無處容身的境地。
因此,荀攸和諸葛兄弟在看見這白紙和羽毛筆時,並沒有第一時間訓斥劉封的離經叛道,反而是興致勃勃的試驗了起來。
最終他們得出的結果,竟然和劉封如出一轍。
“此物何名?”
諸葛亮手裡捏着羽毛筆,來回打量。
歷史上這位武侯就是個發明家,搞了不少技術發明,他對羽毛筆感興趣也很好理解。
劉封搖了搖頭,回答道:“暫時還未有名字,只是以羽毛筆代稱。”
諸葛亮有些驚喜,見獵心喜之下,忍不住嘴快的建議道:“此筆乃是羽毛所制,不如就叫翼筆如何?”
話剛出口,諸葛亮心裡就生出了後悔,只可惜木已成舟,出口的話難以收回。
諸葛亮心目中懊悔,劉封沒定名字,自然有他的想法,如何輪得到自己越俎代庖。
這羽毛筆顯然是要名垂青史的,命名者自然也將憑藉此功,留名史書。
自己此時貿然開口,豈不成了搶功的小人了。
幾乎同一時間,荀攸和諸葛瑾都不可置信的看了過來,顯然他們也都想到了這一點。
荀攸畢竟同諸葛亮不熟,於是目光只是驚訝中混着疑惑,而諸葛瑾就純粹是震驚了,不明白自己家二弟是怎麼想的。
諸葛亮情知失言,趕忙想要致歉。
卻不想劉封已經更快了一步。
“翼筆嗎?”
劉封竟然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肯定道:“我很喜歡,多謝諸葛兄賜名。”
劉封的回答大出諸葛兄弟和荀攸的意料,可看其神情,竟似十分真摯。
諸葛亮猶豫了剎那,開口道:“公子不可如此倉促決斷,可多考慮考慮。”
不等劉封回答,諸葛瑾突然好奇的問道:“公子,這羽毛筆可用多少時間。”
諸葛亮感激的看向兄長,諸葛瑾這時候插話,看似是好奇心,可實際上卻是在給自己家弟弟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