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琴音惹塵緣
看見這一幕,張遼突然明白了劉封連同命令送來的書信裡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就區區幾百部曲,自己的這幾個心腹愛將都是這樣子,要是以後提拔到了更高的位置上,那豈不是把徐州軍當成了自己的私兵了?
被張遼這麼一吼,張祿三人也是吃驚的安靜了下來。
沉默了片刻後,張遼再度開口:“我給你們兩個選擇,要是不想走的,直接留下,重新給我當親衛。願意服從命令的,那再好不過,遵令而行就行了。”
緊跟着,張遼緊盯着三人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不過我在這裡提醒一下你們,以後可就沒有幷州軍了,也沒有我張遼的部曲,有的只是徐州軍。若是你們日後不遵軍令,干犯軍法,可別怪我今日不曾提醒過爾等。”
張遼這個人,其實是頗識大體的,爲人也聰明,雖然因爲驕傲和性格的原因,朋友並不多,但對主君卻可以算是披肝瀝膽,盡忠職守了。
不過這並不代表張遼就是個愚忠之人,愚忠這兩個字和張遼從來就掛不上邊。
當初呂布殺丁原,張遼雖然不是同謀者,但事後的態度也隨即變成了默許。
呂布被趕出長安,流離天下,居無定所的時候,張遼都不曾想要離開他。
可等到呂布被曹操圍困在徐州,水淹下邳的時候,張遼在魯國卻是不動如山。
和高順不同,呂布對張遼一直都是極其親近的,張遼也是呂布手底下第一個出任郡守的方面大員。
可即便如此,張遼對呂布的忠心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力所能及。
白門樓時,張遼其實在魯國也是坐困愁城,當時他麾下的兵力也只有他私人的一兩千部曲,就是想救援呂布也是根本做不到的。
在這種情況下,張遼並不會拼死救援呂布,而只會在魯國等待徐州結局出現,可能就像是當初在洛陽城外,等待呂布和丁原之間的結果一樣。
呂布勝,那張遼就繼續是呂布的魯國國相。
曹操勝,那張遼就舉魯國一郡投降曹操。
這就是張遼和高順之間的區別。
張祿三人面面相覷,追隨張遼好多年的他們都能看出張遼話裡的認真。
片刻之後,先是張祿,然後宋章、魏洋依次起身,衝着張遼大禮參拜道:“將軍何出此言,我等俱是將軍鄉人,安能不聽將軍之言。請將軍放心,自今日起,我等必嚴守軍令,定不辱將軍之威名。”
“好!如此纔是雁門男兒!”
張遼頓時大悅,轉怒爲喜道:“來人!備宴!今日我們四人不醉不歸!”
*****
張遼這邊在喝大酒,劉封這邊卻是忙的昏天黑地。
他首先查閱了整個徐州秋收的光景,入冬後流民的招攬安置,鐵廠的後續建設,工坊人員的擴編,後續項目經費的申請,以及劉兒營的擴充和教學進度。
這些東西劉封是不得不看,沒辦法,信不過下面這些人。
官吏這個基層,從古至今都是一個模樣,天然就站在皇帝和平民的對立面。
皇帝必須要依靠官吏來統治平民,可一個合格的皇帝其實是最希望平民能安居樂業,因爲只有這樣,他的江山和統治才能千秋萬代。
可問題就在於官吏和平民之間是敵體,我多吃一口,你勢必就要少吃一口,在農耕社會幾乎沒法共贏,是一個此消彼長的關係。
一個王朝能不能長治久安,完全就看上面的皇帝能不能壓制得住官僚集團。
而下面的官僚集團則會不斷的試探皇帝,目的就是看你是不是開始鬆懈了。
你要是鬆懈或者心軟了,那我們的好日子可就來了。
這不,劉封只是看了一天的文書,就找到了兩處試探點,分別發生在去年秋收和流民招攬安置這兩件事中。
底下的管理玩了個小花活,貪的錢不多,但卻是明目張膽的列在文書之中。
如果劉封檢查不出來,那可以預想到後續將會出現許許多多類似的小花活,窟窿就會一點點的變大。
劉封毫不客氣的圈出了這兩個漏洞,並且要求從嚴從重處理。
要告訴下面的官吏,試探可以,但要付出代價。
午後時分,剛剛吃過午飯的劉封想要休息片刻,出了房間,在院子裡散步。
突然,遠處傳來了一陣悠揚的琴聲。
劉封雖然聽不懂這古典琴曲究竟是哪一首,但聽起來琴聲如鳴佩環,悅耳至極。
不知不覺中,劉封朝着琴聲傳來的方向緩步而行,許褚則悄悄的跟在他身後,尾隨而行。
走着走着,琴聲越來越清晰,宛如珠落玉盤,清音動人。
“咦,這裡是……?”
來到位於後府的一個院落外,劉封覺得此處有些眼熟,卻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是何處。至於他身後的許褚更是第一次入徐州州府,也即更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劉封走上前輕輕一推,發現院門並沒有鎖死,於是便走了進去。
此時院中房門大開,卻毫無一人,而且琴聲也是來源於院子後方。
劉封好奇的繼續向前,從院中走廊走向後院,一片竹林豁然出現在眼前,而在竹林中,一窈窕佳人正坐在石桌前弄琴。
女子太過投入,竟沒有發現劉封的到來。
這下劉封倒是認出來了,這女子正是去年被接來州中的大漢才女,秀外慧中,有過目不忘之能的蔡昭姬。
此時的蔡昭姬全情投入,心神沉浸在琴聲中。
俗話說歌以詠志,琴以訴情。
劉封倒是有些可惜自己不通音律,琴曲就聽的更少了,也不知道這首琴曲是何名字,不然或許也能因此一探佳人之心。
劉封站在原地,靜靜的欣賞着蔡昭姬的琴曲。
之前劉封居於禮數,倒是沒有怎麼特別注意這位大才女的長相。
如今一見,心中忍不住讚歎一聲。
蔡昭姬皮膚白皙,面如瓜子,下巴尖而潤,輪廓分明,充滿着清新與靈動之美。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彈琴的緣故,此刻的蔡昭姬小嘴微張,雙頰染霞,配合着細若蚊吶的喘息聲,形成了一張獨特而誘人的純欲畫卷。
饒是事業心極強,志向遠大,立誓要改變歷史乃至於整個民族走向的劉封,也一時之間沉迷了進去。
深邃的竹林,如同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將大自然的生機和活力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陽光透過茂密的竹葉,灑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讓人彷彿置身於童話世界之中。
初春的竹林一片翠綠之色,宛如一塊巨大的翡翠鑲嵌在院落之中。而陽光透過疏疏密密的竹葉,灑下斑駁光影,讓人感受到靜謐而神秘。
竹下彈琴的蔡昭姬,更是宛若這深邃竹林中的仙女,偶下凡塵,舞弄仙音。
曲終之時,餘音裊繞。
劉封忍不住鼓起掌來。
劉封的掌聲立刻就驚動了竹林中的蔡昭姬,她驚訝的望向林外的劉封,白皙的面容上刷的變得通紅,嫣紅的像要滴出血來似的。
這份紅豔也爲蔡昭姬增色不少,使得佳人變得更爲豔麗,配合着清純的面容,可謂是又純又欲。
饒是以劉封的定力都忍不住喉頭聳動,目光不由自主的變得侵略了起來,甚至有些放肆的漸漸下移。
蔡昭姬又驚又慌,心裡還羞慚的不行,尤其是女性的敏感度,讓她輕而易舉的察覺到了劉封眼神的變化,這更是加劇了她的羞澀和慌亂。
好一會兒的功夫,蔡昭姬總算壓下慌亂羞澀的情緒,緩緩站起身,將琴抱起,走向劉封。
在距離劉封五步遠時,蔡昭姬停下了腳步,行禮道:“不知公子駕臨,有失遠迎,還望公子恕罪。”
劉封也知道,他這貿然入院很是失禮,於是半是解釋誇讚,半是道歉致意道:“封偶聞琴音,追隨琴聲來此,貿然打擾,還請娘子勿怪。”
不過仔細說起來,這可是劉封的家裡,蔡昭姬只不過是一個借宿的客人而已。
蔡昭姬此時彷彿恢復了原樣,神情淡然,淺笑溫言道:“此處本就是州府,我不過是蒙驃騎大將軍恩典,得以暫時避居此處,公子何過之有。”
緊接着,蔡昭姬又開口道:“公子若是沒有其他事情了的話,那我便先行告退了。”
劉封心中有些不悅,我不告而入確實不對,可我對你可是有大恩的。
沒有我,你這會已經在幷州北邊給匈奴單于當小妾去了。
不少書裡爲了美化蔡文姬的遭遇,記錄她在匈奴那是當夫人,可實際上她的地位還真就只是小妾,連側室都算不上。
現在自己不過是聽了首曲子而已,蔡昭姬居然還給他臉色看,更是說不到兩句話就要下逐客令了。
這讓劉封很是不悅。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加打擾了。”
劉封扔下一句話後,轉身就走。
看見劉封離開,蔡昭姬的臉上露出了混合着慚愧,羞怯和放鬆了下來。
可沒想到,劉封走出兩步之後,突然想起了先前的問題,回過頭詢問道:“封還有一事,想要請教娘子,不知可否?”
蔡昭姬登時就又緊張了起來,卻還是強撐着點了點螓首:“公子請說。”
劉封好奇的問道:“剛纔娘子所彈之曲,極爲好聽,不知是何曲名?”
劉封不問還好,這一問,蔡昭姬臉刷的一下子紅透了,整個人竟然輕輕顫抖了起來。
劉封愣神了剎那,雖然不明白蔡昭姬爲何會是這樣的反應,可他總不能看着對方倒下吧。
於是,劉封踏前幾步,想要攙扶對方。
卻沒想到蔡昭姬突然擡起頭,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櫻脣微張吐出三個字:“登徒子!”
緊跟着,蔡昭姬從劉封身邊跑過,竟直接逃回屋中去了。
只留下劉封一個人在春風中凌亂。
可劉封也沒法和蔡昭姬計較,更不方便破門而入。
最後,沒奈何的劉封也只能忍着一肚子氣,離開了蔡昭姬的院子往回走。
回到自己的院落後,劉封的氣也消了大半了。
雖然被人冤枉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但蔡昭姬那反應,劉封心裡也有點奇怪。
莫非問題是出在那曲子上?
於是,劉封直接喚人,讓其找個琴師來。
接下來,劉封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蔡昭姬在躲回房屋中後,就一直擔心劉封會破門而入。
等到她確認了劉封離開了之後,這才長鬆了一口氣,全身無力的倚靠在牀榻上發呆。
過了片刻,兩行清淚竟落了下來,心裡更是無限委屈。
也怪自己鬼迷心竅,居然彈起了那首曲子。
可恨這劉公子竟如此不守禮節,在外偷聽。
一想到若是引起了對方的誤會,以爲自己乃是蓄意而爲,那這誤會可如何是好。
這一晚蔡昭姬過的提心吊膽的,她卻是不知道劉封根本不在郯城中了。
甚至連找來的琴師都來不及詢問,就帶着華佗飛奔出城了。
因爲陳元龍病了。
而且還是重病。
幾乎是病入膏肓之態。
劉封收到急報時,立刻想到了對方歷史上的重病——腹蟲。
趕忙請來了華佗詢問,果然,這病華佗能治。
不過華佗也不敢打包票,只說盡力而爲。
於是,劉封只帶着許褚等百餘親衛,扈從着華佗和他身邊的十幾個學徒,出了郯城。
衆人先是坐馬車到沂水邊,然後換成船隻,一路北上,直趨東莞。
縱然是逆流而上,但安排的幾艘艨艟俱是有底層大漿,每排六人,同時划槳,快逾奔馬,可日行百里。
雖然爲了安全的關係,夜間停船休息。
可劉封等人還是隻花了三天的功夫就已經趕到了東莞郡。
東莞縣也在沂水邊上,衆人下船之後,立刻就入了縣邑,然後來到縣衙後府。
當劉封看見陳登時,可謂是被嚇了一大跳。
陳登的腹部高高鼓起,如同懷孕五六個月的孕婦,而面色則如金紙一般,難怪有病入膏肓之感。
“華先生,元龍先生乃是我父左膀右臂,心腹重臣,懇請您務必全力以赴。”
劉封在陳登面前,朝着華佗大禮參拜,請求對方一定要救救陳登。
反倒是當事人陳登卻是無力的苦笑起來:“少主,所謂成事在天,登有此難,也是命中註定。若是華神醫能治,則是上蒼不意登半道而卒。若是不能治,那也是登命該如此,與神醫何干?”
“元龍先生。”
劉封上前拉住陳登虛擡的左手,安慰道:“華先生乃真神醫也,定有救治之法,還請先生安心受治,聽從醫囑,必可藥到病除,平復如故。”
“多謝少主!”
陳登吃力的點點頭,感激道:“登庸碌之輩,竟勞少主如此牽掛,想我不過中人之才,蒙主公不棄,擢拔爲一郡之守,此時重病在身,又得少主千里贈醫。登何德何能,竟蒙主公父子兩代恩遇,雖死無憾矣!”
“唯不能助明公掃平天下,興復漢室,登恐死不瞑目也!”
劉封握着陳登的手,看着他還能灑脫的開着玩笑,頓時有些無語。
那邊華佗卻是已經在爲陳登開藥了。
很快,一張藥方一蹴而成,立刻讓人照方抓藥,按照藥方上所記述的方法熬製。
陳登這邊卻是疼痛難忍,抓着劉封的手屢次用力,將劉封的手捏的發白。
劉封卻是無動於衷,只是關心藥熬好了沒。
等到天黑時,藥終於熬好,立刻端了上來。
劉封親自把藥給陳登餵了下去。
伱還別說,這藥一下肚,陳登腹中翻江倒海的痛楚立刻就輕了幾分。
“華醫師當真是神醫也。”
疼痛得到緩解,陳登的臉色都變得好了一些,多出了幾絲紅色。
眼看着症狀漸漸好轉,劉封心裡也是長鬆了一口氣。
陳登可是大才,有主持方面之能,而且和劉備相當合契,彼此關係極其融洽,更兼陳家後續無人,根本不愁坐大之憂。
劉封如何捨得這樣的人才早逝,他已經在想着接下來該用什麼方法說服陳登戒了生魚片了。
沒等他想好,陳登突然臉色一變,捂着嘴巴道:“快取唾桶來!”
很快,就有下人捧着唾桶端了上來。
陳登來不及說話,直接趴着唾桶哇哇狂吐了起來。
劉封透過縫隙一看,心裡登時咯噔了一下。
陳登吐出來的哪裡是嘔吐物,分明全是蟲子。
大小長短不一的蟲子混合着紫紅色的黏液被陳登吐到了唾桶裡,這些蟲子大部分都已經死了,可還有少數不知道是沒死透,還是神經反射,居然還在蟲屍堆裡鑽來鑽去。
這一幕看的劉封都有些受不了,差點跟着也吐了。
好在劉封最後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示意下人將唾桶端下去。
下人剛走兩步,卻聽到一個人喊道:“且住。”
原來來人正是華佗,他對着下人道:“將桶取來我看。”
那下人去望陳登,直到陳登點了點頭,那下人才將唾桶送到了華佗跟前。
華佗打開蓋子,朝裡看了看,隨後竟然伸手捏起了一條扭動着的小蟲子仔細打量,完全沒有嫌棄噁心的神色。
觀看半天后,華佗嘆息了一聲。
陳登和劉封的心登時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