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程昱使徐
所有王朝的三大壟斷稅,鹽鐵酒。
唯獨只有東漢是殘缺的,唯一的酒稅,還是在漢和帝時期爭奪回來的,後來還差點又廢了。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徐州最大的問題就是鹽稅。
因爲徐州最大的鍛鐵中心就是彭城,已經被曹操免費幫忙拆遷了,既得利益也灰飛煙滅。東海的糜家又全力支持劉備父子,廣陵和琅琊又都是被打下來的,因此阻力相當小。
但千萬不能拖延,因爲越拖延,阻力就會日益增大,新的利益集團會重新誕生,壯大,以至於不可遏制。
劉封和劉備早就商量好了,袁紹想要解決公孫瓚,最少也要到建安四年,也就是公元199年。
雖然劉封已經改變了許多現實,可大部分都集中在了徐揚豫三州,對於河北幾乎沒有什麼影響。
因此,在建安五年之前,徐州不用擔心來自袁紹的壓力。
曹操,梟雄也。
他平定呂布之後,大概率會改變發展方向,可能會蠶食豫州的地盤,但更大概率會發展向河南,乃至關中。
人都會挑軟柿子捏,而現在的劉備可不再是軟柿子了。
曹操估計只會和劉備修好,而不會敵對了。
畢竟曹操心裡的頭號大敵,早就已經鎖定他的榜一大哥本初哥哥了。
和糜甑商談完了之後,劉封第二天就返回郯城。
算算日子,程昱應該已經到了郯城,而袁紹的使者辛評應該也快到了,他可真的是忙裡抽閒跑這一次的。
果然,當劉封趕回郯城之後,程昱已經到了三天了,只是被劉備安排在了迎賓館,並沒有第一時間接見對方。
程昱對此倒是非常坦然,毫無任何抱怨,就那麼安安靜靜的呆在迎賓館裡。就連同居一處的許劭,他也僅僅只是禮節性的拜訪了一次,就再也沒有出過門。
不得不說,程昱這種人是真的聰明。
他和賈詡,當之無愧的三國時期最爲精緻利己的人。
不過程昱至少對曹操是真愛,把曹操當成明主。
而賈詡卻找不到他心中的明主,一輩子只是在各路老闆之間來回縱橫。
劉封回來之後,就立刻去見劉備。
劉備也立馬就召見了他。
“封兒,你說爲父該給孟德開個何種條件?”
劉備現在心情美啊。
曹家的嫡系子弟,自己年輕那會兒可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要不是因爲盧植和公孫大兄的關係,別說袁家那兩位了,就是這位曹家子弟也沒眼瞧自己的。
雖然後來雙方交情真的很不錯,也覺得對方和自己意氣相投。
但沒有盧植和公孫大兄,曹操也好,袁紹、袁術也罷,又怎麼會給自己一個結交的機會呢。
只可恨公孫大兄不聽勸諫,非要殺了劉虞,也不知道是什麼迷了心竅。
劉封笑道:“父親儘管開口,曹兗州梟雄也,就算記仇,此時此刻也只會咬着牙接受的。”
曹操這個人,感情上頭的時候非常意氣用事,可冷靜的時候又格外理智冷血,簡直像是精神分裂症。
劉封一直懷疑,曹操在原始空歷史上對劉備好的不行,完全是一種代償心理,把一部分的自己投射到劉備的身上了。
劉備聞言,頓時笑道:“那我要個山陽郡不過分吧?”
這還不過分?
這可過分過頭了。
劉封也不知道劉備是故意說笑還是認真的,因爲山陽郡這個位置很特殊,任城國幾乎整個兒被山陽郡給包裹住的,只是因爲有南四湖的存在,所以任城國和徐州可以走水路聯繫。
可如果山陽郡也被徐州拿到手的話,那整個態勢就又進一步增厚了,自然對徐州非常有利。
但劉封本人是極其反對的,因爲這不現實。
曹操可是兗州牧。
眼下兗州八郡八十邑,一口氣反了七十七縣邑的情況下,曹操能夠繼續當他的兗州牧,除了能打以外,總不能是因爲被兗州士民愛戴吧?
所以,能打是曹操站住兗州的唯一理由。
之前哪怕跟張邈託妻獻子也要跟陶謙死磕,就是因爲陶謙佔了兗州泰山和任城兩個郡國。
因此,只要劉備敢張這口,曹操就敢豁出命跟劉備死磕到底。
劉封只能開口勸阻道:“一個任城國估計已經讓他很難堪了,您要是敢張口要山陽,那曹兗州接下來就只能和我徐州不死不休了。”
“我們的底線是保住任城國,甚至如果曹兗州能有足以打動我們的籌碼,任城還給他都行。”
劉封很認真的建言道:“父親,我們的戰略方向是江東,徐州的根基在揚州,只有徐揚一體,才能退可安定一方,進可匡扶漢室。其實豫州的汝南、沛郡這兩個郡國都要比任城重要的多。我們拿下任城是爲了遮蔽沛、彭,連同魯國。可如果爲了任城和曹操不死不休,那纔是本末倒置了啊。”
劉備的笑容有些尷尬,自家兒子的話和魯肅、劉曄、荀攸等人的意見一模一樣。
倒是陳登性格剛強,認爲曹操雖是梟雄,但我徐州實力已經倍之,即便開戰,也是曹操更加吃虧。
以曹操之智,不會做如此愚蠢的決定。
被好大兒一盆冷水潑過去之後,劉備也清醒了過來:“那依你之見,任城若是底線,那我們還可以額外提些什麼條件?”
“最重要的自然是湖陸縣了,這可是南四湖裡的要點,也是兗州唯一的湖港了。”
劉封豎起手指道:“再多的話,就考慮下兩山河谷那裡的費國縣和華縣。”
劉備催促道:“還有呢?”
“沒了。”
劉封雙手一攤:“父親,曹兗州是什麼性格,你應該比我還清楚。能把這些好處落袋爲安就該知足了,要真把曹兗州給激怒了,可不好收場啊。”
曹操這個人就是個精分,一炮害三賢的時候,可不是沒人勸過他,可他依舊管不住小曹。
赤壁的時候程昱、荀攸一大堆謀士排着隊挨個苦勸他小心東南風,但他就是越勸越來勁,認定了冬天不會有東南風。
最後還要倒打一耙哭奉孝,程昱、荀攸他們還得強忍着噁心安慰他。
所以劉封根本不敢把對方跟電視劇裡那英明神武的魏武帝畫等號。
劉備嘖嘖嘴,遲疑了片刻後,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次日,劉備召見程昱,劉封依舊坐在劉備的身側。
對於這位風傳中的人肉乾祖師爺,劉封也是相當好奇的。
當他看到清癯高挑的程昱時,他真想問問對方,人肉乾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畢竟人肉乾事件的記載,最早是出自《魏晉世語》的記載,而且當時已經是晉朝時期,距離人肉乾事件都過了幾十年了。但裴松之也曾經引用過這本書裡的記載,說明他也是有一部分可信度的。
程昱走進堂中,一米九的身高着實有些少見,哪怕是尋常武將都達不到這身高。
程昱恭敬的行禮之後,開口道:“外臣拜見劉使君。”
“尊使請起。”
劉備依禮將程昱請入席中,方纔開口詢問:“我與孟德乃是舊識,自昔日分別,距今已有七年了,不知孟德身體可還好?”
程昱正色答道:“多謝劉使君關心,我主身體康健,之前還親自上陣,屢敗州內反賊。”
劉曄一臉驚訝,開口接話道:“哦,貴州州中竟有反賊?敢問尊使,這反賊是何許人也?”
程昱心中嗤笑,下馬威就這點東西?
程昱不屑道:“州中逆賊,不過是一些欺世盜名之輩,不值一提。”
劉曄緊逼道:“尊使此言,是否過於孟浪了?在下可是聽說,尊使口中的州中逆賊,實是兗州名士,更有諸郡太守。若是他們都是逆賊,那貴主又是何人也?”
程昱看了劉曄一眼,開口問道:“不知先生是何許人也?”
劉曄拱了拱手,自我介紹道:“在下劉曄,乃漢室苗裔,現爲徐州從事。”
“閣下既爲徐州從事,想必也該是飽學之士。”
說到這裡,程昱特地停頓了一下,露出一個譏諷的神情,接着說道:“昔日楊雄乃是天下名士,卻一時屈膝,爲王莽作賦,難道不是逆賊是什麼?”
“我主乃是兗州州牧,數年來南征北戰,只爲保境安民。”
程昱說到激動處,竟站了起來:“可陳宮、張邈等人,卻依仗有些虛名,不服我主管束,因一己私利,煽動叛亂,這不是逆賊是什麼?劉使君也是一方州伯,執掌徐州,難道能容忍名士對抗法令,煽動叛亂嗎?”
劉曄一時之間,竟啞口無言,他總不能說你曹操那個州牧是私相授受,根本不是朝廷任命的吧。
畢竟劉備的徐州牧也是私相授受的啊。
這要是說了,可不就是連自己老闆的臉子也一起打了嗎。
“聽聞貴主在兗州可是名聲掃地,如何能與我主相比?”
這次說話的人是魯肅,他正色道:“貴主於兗州橫徵暴斂,我主于徐州輕徭薄賦;貴主於兗州烽鼓不息,我主于徐州休養生息;貴主於兗州殺人如麻,我主卻于徐州救人無數。”
“如此一說,貴主如何能與我主類比?”
劉封只想說不愧是你啊。
把拍馬屁都說的如此義正辭嚴,讓人信服,真不愧是你魯子敬。
程昱朝着魯肅問道:“請教先生尊姓大名。”
魯肅客氣的回道:“不敢當,在下廣陵魯肅。”
程昱點點頭,以示知曉:“魯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主雖連年動兵,卻並非好戰成性,實乃是爲了兗州百姓。我主於兗州危亡之際接任,先敗青州黃巾,又擊黑山賊寇,再退南陽袁術。貴州前任方伯,更是侵吞我州泰山,任城二郡國。更想要深入濟陰、山陽,欺人之心,毫無遮掩。此等危急存亡之際,我主若是不起兵征戰,兗州安能存續至今?”
“即便兩次征伐徐州,那也是陶謙先謀我州,後又對我主家人痛下殺手,如何能怪到我主頭上?”
不得不說,程昱的解釋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至少到目前爲止,曹操還真沒有對外擴張的侵略行爲。
打徐州本來應該是他起飛的一步好棋,可結果卻成了兗州叛亂的導火索,只能說曹操在徐州問題上處理方式太過心虛了。
是的,就是心虛。
說出來大家可能都不敢相信。
曹操在和陶謙動手之前,不但覺得自己是弱勢,而且還認爲自己的勝算遠遠小於陶謙。
最有力的證據就是他在戰前吩咐自己的妻子,若是自己戰死,讓他們不要投奔袁紹,而是去陳留投奔張邈。
從這點就能清楚的看到,曹操當時對陶謙是有多畏懼。
當時的陶謙可是擁有徐州五個郡,豫州一個郡,兗州兩個郡的龐然大物。
而名義上擔任兗州牧的曹操,其實際地盤只有一個東郡,而且更可怕的是,就這一個東郡的地盤,還不完全是他掌控的,裡面有着太多的袁紹影響力。
一個很明顯的地方就在於曹操接任兗州牧之後,立刻把州治遷到了鄄城。
這個地方相當有意思,它緊鄰黃河,對岸就是東郡。
而且鄄城這個城市的歸屬,在東漢末年也是有爭議的。
比較公認的是認爲他屬於濟陰郡,另外一派則認爲他在東漢桓靈二帝時期,從濟陰劃給了東郡。
不論哪種說法,都證明了鄄城是東郡最南邊。
這完全體現出了曹操心虛的底色,以及想要試探掌握其他郡國的心態。
以一個郡國打八個郡國,也難怪曹操會做好戰死的思想準備了。
也正是因此,以想象不到的輕易程度就大敗了陶謙,不但將他從兗州內趕走,還一路追殺到徐州境內。
他雖然打贏了陶謙,但心裡卻害怕陶謙的反撲,在他的印象裡,陶謙是極其強大的。
正是這種矛盾的心理,讓他做出了劫掠徐州的決定。
平心而論,如果曹操是真的自信到想要征服徐州,是絕對不會如此反常的。
此時的曹操就像是一個小偷,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成功的闖入了金庫。巨大的欣喜和害怕,讓他只想着瘋狂撈一筆,而不會是想要把金庫據爲己有。
等到他真想把金庫據爲己有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上了金庫的黑名單,最後只能把金庫委託給了臧霸代管。
程昱的解釋成功堵住了魯肅的嘴,讓他沒法繼續抨擊曹操的殘暴。
如果繼續說下去,那主動侵略兗州,霸佔泰山、任城的陶謙是什麼,而現在同樣佔據任城的劉備又是什麼。
得到劉備眼神暗示的糜竺站了出來:“不知尊使此來,所謂何事?”
程昱立刻見好就收,朝着劉備拱手行禮道:“特爲兗、徐兩家消除誤會,同修共好而來。我主顧念舊情,不想同劉使君爲敵。故此,他願退讓一步,親自出面表奏臧霸爲任城國相,而徐州則援助我兗州十萬石糧食。雙方以此來達成兗、徐兩州的安定。”
程昱如此坦誠的放上了籌碼,劉備有些動容,不過這個條件只是剛剛達到了徐州方面商量好了的底線之上,這還不包括那援兗的十萬石糧食。
因此,陳登起身回絕道:“臧太守此時已是任城國相,何須勞煩曹兗州再表?況且我徐州也沒有多餘的糧食,這兩年流民四起,我主不得不賑濟災民,如何還有多餘的糧食。”
“這些流民自何處而來,想必曹兗州會比我們更清楚。”
陳登冷笑道:“我主其實倒是在爲貴主還債。依我之見,既然曹兗州有舉薦之心,那不如代我主表舉山陽郡太守如何?”
程昱心中一沉,果然劉備一方對山陽郡虎視眈眈。
以程昱的見識,自然早就能看出這一點,不過這也是兗州方面無法接受的條件,這已經遠遠超越了兗州的底線。
不過既然是談判,那自然還有得談。
雙方開始脣槍舌劍,彼此互相試探。
劉備則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
劉備要說話的時候,那就得一錘定音,否則輕則爲人所輕,重則利益受損。
漸漸的,劉備也從對方的話裡聽出來些東西。
果然和自家好大兒推斷的一樣,山陽郡是曹操的紅線,一個任城國國相已經是底線了,再敢染指兗州任何一個郡國,對方都會徹底翻臉。
不過從程昱的話裡倒是能聽的出,割讓湖陸縣並非不可商量。
最後雙方達成一致,曹操會親自表奏臧霸爲任城國相,同時割讓湖陸、費縣和華縣三城,兗、徐達成同盟,雙方可互通商旅,不再敵對。
另外,豫州的潁川郡由兗州收復,陳國、樑國則保持現狀。
從這一點上來說,可以看出曹操下一階段的攻略重心應該確實是放到司隸和關中了。
陳國和樑國恰好遮蔽了兗州的腹部,再加上潁川的遮擋,哪怕汝南被劉備拿下,雙方也不至於立刻就沒了緩衝區域。
從這點上來看,曹操確實還是非常務實的。
陳國和樑國都是帶刺的果實,雖然看着極其豐美,可卻扎嘴。
如果沒有對手的話,那硬吃也就算了。
有對手在旁邊,若是自己再硬上的話,很可能就便宜了對方了。
在徐州上,曹操已經吃過一次虧了,自然不想在同一個坑裡摔倒兩次。
總體來說,這次達成的協議,徐州方面是比較滿意的,而兗州方面也沒覺得吃虧。
曹操給了程昱八個縣的指標,程昱只讓出了三個縣邑,可謂是立下了大功。
可徐州這邊也血賺,因爲程昱讓出來的這三個縣邑,反而是最爲重要的三個縣邑。
尤其是其中的湖陸縣,其他七個縣綁一起都沒他重要,有湖陸縣在,曹操就能威脅到南四湖以及周邊的水域,就有反擊的可能。
讓出了湖陸縣,倒確實是擺明了退讓的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