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臥虎之爭
劉封趕在曹操開口之前,主動說道:“我倒是有個主意,或能助夏侯將軍得拜河南尹。”
“是何主意?”
曹操心中一喜,催促道:“賢侄可不能藏私。”
劉封斟酌着說道:“大將軍看鐘侍中如何?”
“鍾侍中……?”
曹操囁嚅了片刻,反應了過來:“你是說鍾元常?”
“正是。”
劉封誇獎道:“鍾元常外敦內秀,家傳淵源,可堪重任。”
“依我之見,韓徵東確實欠缺治理地方之能。”
劉封看着曹操的臉色,嘗試性的提議道:“既如此,不如將司隸校尉一職轉由鍾元常擔任,河南尹則由夏侯將軍繼任。至於車胄,可使其前往弘農擔任弘農太守。”
“這……”
曹操陷入猶豫之中,按理說,劉封這個提議是不合他心意的。可問題就在於,這個方案本質是劉封拿出韓暹的司隸校尉去帝黨那裡給他換回來一個河南尹的位置。
他不僅不能反對,還得欠劉封一個大人情,日後是要還的。
劉封這邊其實也不吃虧,韓暹的司隸校尉對劉封來說,其實是個雞肋。
因爲劉封並不會長期在朝中,也不會想要和曹操政爭,那麼這個利刃有沒有的區別就不大了。況且這官職現在是掛在韓暹腦門上的,韓暹此時撐死了算是個徐州外圍,攀附着楊奉的邊才勉強蹭上的徐州。
而且此人能力不行,其性格又較爲急躁,處事魯莽,若是劉封不管,他這個司隸校尉必然會白白送掉。
既然遲早保不住,那不如拿來做筆交易,同時讓帝黨和曹黨都欠自己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爲。
“好,那就有勞子升費心了。”
曹操畢竟是曹操,雖然有些糾結猶豫,但很快還是做出了決斷。
相比起司隸校尉,河南尹的權勢雖然小一些,但對曹操來說卻也是一樣重要的要職。簡單的形容一下,司隸校尉就是進攻的寶刀,而河南尹則是防禦的堅盾。
夏侯惇只要能坐上河南尹的位置,那曹操就不用擔心自己在雒中的安全問題了。
如果有選擇,那曹操自然是想要全都要,再退一步,要司隸校尉也是更好的選擇,畢竟有刀就可以搶盾,可誰讓這兩樣都選不了呢。
有了河南尹,總算也沒有顆粒無收了。
“對了,還有一事,迫在眉睫,也需子升你幫忙參謀一些。”
曹操突然想起了個事情,正色道:“先前你我表奏本初兄出拜大司馬的請求,天子遲遲不批准,這件事很是棘手,子升可有解決的辦法?”
曹操就這幾天剛剛收到了袁紹的書信,破天荒的沒有斥責和訓誡,而是和聲細語的肯定了曹操的功績,請他幫忙安撫劉備,讓這份舉薦獲得通過。
ωωω_ TTκan_ co 曹操收到信件之後就後悔了啊。
袁紹可是一直拿他當親近小弟的,因此信件裡經常直斥其非,不怎麼客氣的。現在突然這麼客氣,反而給了曹操很大的壓力,這顯然是要他必須成功了。
曹操自然不知道,這裡面也有坐在他對面這位賢侄的一份功勞,而且這口鍋賢侄一樣跑不了,送往樑國睢陽的信已經讓劉備閱畢了,劉備的書信正在送往洛陽的路上。
幸好劉封之前假借劉備之名給曹操挖坑時,給樑國去了書信解釋。否則劉備收到袁紹書信時,必然一臉懵逼,完全不明白袁紹在說啥了。
“叔父,此事確實有些棘手,天子不允,如之奈何?”
劉封心裡也有點發虛,大概也能猜到袁紹肯定也給自己老爹寫信了。
劉封一邊轉圜着,一邊偷偷打量曹操的神情。
從對方的神情來看,好似不知道自己假借父親之名私底下告的黑狀。
曹操神情自然道:“以我之見,不如我們二人這次發動衆臣一起上奏,總要讓此事通過才行。否則本初兄那邊着實不好交代啊。”
曹操的話裡有話,他們倆都是外臣,初來乍到,能發動什麼衆臣?
能聽他們倆話的,顯然都是武夫,寡婦曹這是想給小天子做規矩啊。
劉封仔細的盤算了一會,覺得這事有搞頭,而且袁紹那邊遲早還是得讓他上位大司馬的,不然這貨肯定會各種折騰。
眼下正是徐州蓬勃發展的關鍵時期,可不能讓袁紹南顧來搞事,影響了徐州擴張的腳步。
況且,曹操折騰的這麼厲害,這可不就是自家老爹嘴裡經常說的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反,事乃可成爾。
劉封開口答應了下來:“既如此,那小侄願從叔父。”
曹操頓時大喜,當日宴請劉封,直至暮色已深,才告一段落。
次日,劉封直接先去找了鍾繇。
兩人此時也算是熟人了,劉封又不斷的送些禮物。
此時的洛陽城內,什麼都缺。
要不是有劉封這麼個樂善好施的親朋,鍾繇還真不一定每頓都能吃飽飯,更別說家裡還能用上雪鹽了。
對於劉封,鍾繇還是相當感激的,而且隱隱也頗爲靠攏對方。
鍾繇是潁川名士,當地四大士族中鍾家的後人,看起來彷彿是和荀彧、陳羣是同輩,可實際上他的年齡要大上許多,而且官路也較爲曲折。
當然,這份曲折並非是來源於官場,而是時代所導致的。
鍾繇上調中樞的時候,恰恰是何進和宦官鬥爭的白熱化時期,緊跟着就是董卓入京,廢立新帝,隨後又是十八路諸侯討董,董卓遷都,王允誅董,賈詡亂漢,最終天子東歸。
這一系列的事情裡,被滿門誅殺的三公都不止一家,連東漢真正名義上的第二人——太傅都族誅了一個。
鍾繇能活到現在是真的不容易,更慘的是,他的婚事都被耽擱下來了,至今還是個單身漢。
聽到這一點,劉封心中頓時一動,思索起自己麾下有沒有可靠之人家中尚有未出閣的千金起來。
“子升,袁冀州大司馬一事,我也並非沒有勸說過。就連三公之中的趙、郭兩位大人,也屢次進言,只是天子一意孤行,恐難說動啊。”
鍾繇看着面前的劉封,心裡有些古怪。
以年齡來算,他妥妥的算是劉封的長輩了,他的年齡比之劉備都年長了十歲,劉封叫他一聲伯父都份數應該。
可劉封在他面前卻從來不以後輩自居,近乎於朋友之交。
鍾繇剛開始也有些不適,可隨着時間久了,倒也覺得有這麼個忘年小友也不錯了。
聽見鍾繇的話後,劉封點點頭表示認同,隨後話鋒一轉道:“此時倒是有一個機會,只是不知道鍾兄在天子面前的分量有多重了。”
“哦!?”
鍾繇一聽,頓時來了興趣:“愚兄在天子面前,也算頗爲器重,只是不知道這分量夠不夠汝之所需。”
鍾繇這也是謙虛之言,他現在在天子的跟前,可以算得上是前三的親信了,更是作爲骨幹培養,這分量是足斤足兩的。
劉封笑了起來,解釋道:“既如此,那一個臥虎之坐,再加上衆將進奏,能否說得動天子?”
“臥虎之坐?”
鍾繇大吃一驚,這個臥虎之坐可不是真給老虎躺着的,而是特指司隸校尉。
在東漢一朝,司隸校尉與御史中丞、尚書令在上朝時,均專席而坐,以示皇帝優寵,故名爲三獨坐。而司隸校尉位高權重,有監察殺伐之權,故此號爲臥虎。
“這……。”
鍾繇心思電轉,被劉封所說的話給震驚和引誘到了。
他現在只是個侍中,雖然能長居天子左右,可皇權不振,這年頭的侍中雖然依舊是要職,但遠沒有幾十年前那麼吃香了。而且即便是幾十年前最爲走俏的時候,侍中也沒法和臥虎相提並論。
這個升遷對於鍾繇來說自然是誘惑十足,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問題。
以如今雒中武人得勢的情況來看,這個臥虎如果沒有軍方實力背書,當的必然是十分憋屈。
因此,鍾繇的目光又轉移到了劉封的身上,對方能想到自己,而且對方本身就是個大諸侯。
是的,在鍾繇的眼裡,劉封本人已經和劉備分開看待了。
甚至在天子那,劉封都是一個分量不亞於劉備的地方諸侯了。
只看對方都督三萬大軍南下潁川,不過半個多月,就將潁川黃巾一掃而空。
朝中上至天子、大將軍,下至三公九卿,文武百官,誰還會孩視劉封,誰還敢孩視劉封?
因此,當務之急,鍾繇得先弄清楚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那就是這臥虎之位是給陛下的,還是給他鐘繇的。
這問題看起來像是一個,可細微之處還是大有區別的。
鍾繇重新恢復了鎮定,神情淡然道:“子升你跟我說這個,究竟是何意思?”
果然,劉封接話道:“臥虎之坐既然空出來了,元常兄想必也有資格爭上一爭。既然如此,小弟我如何能不幫你一把呢?若是能讓元常兄得償所願,體驗一下臥虎的威風,想必你也定然不會忘了小弟的功勞。”
“哈哈哈。”
鍾繇大笑起來,右手遙指劉封道:“子升你在雒中那數萬雄師,那可是數萬頭臥虎啊。”
劉封也笑了起來,拱手道:“此臥虎非彼臥虎,日後還是要麻煩元常兄多多照顧。”
鍾繇先是點了點頭,隨後若有所指道:“這位置可不好坐,我要是上去了,沒有可靠的人手,也幹不下長久,更別說照顧賢弟你了。”
劉封聞絃歌而知雅意,當即大方道:“元常兄有何憂慮,我自從軍中挑選精銳甲士五百人,充爲君之親衛部曲,相信諸方都會略給薄面。”
鍾繇一聽,頓時大喜,沒想到劉封不但給幫他站臺,居然還肯借兵給他。
不過隨後,劉封也提出了要求,不但天子得通過曹操和他推舉袁紹擔任大司馬的表奏,還得同意夏侯惇就任河南尹。
這兩個條件其實都不過分,司隸校尉可是河南尹的頂頭上司。天子本來爭的是河南尹,可現在卻有機會拿到司隸校尉了,這買賣怎麼看都是血賺。
“可以。”
鍾繇只是略一沉思,就點頭同意:“不過子升需給我三日時間,我還有些許事情要做。”
劉封明白,鍾繇這是要去走訪一下和他關係密切的官僚,否則總不能讓武人們來提名讓鍾繇擔任司隸校尉吧。
況且夏侯惇接任河南尹這個事情,也得請別人出來說和,總不能樣樣都讓鍾繇親自下場吧。
當天晚上,鍾繇就連續走訪了幾家盟友。
次日,劉封再次進宮面見天子。
不過這一次和之前不一樣,劉封的身邊帶着韓暹,而天子身邊的人多了不少人,諸如太尉楊彪,司徒趙溫,司空郭貢,太僕韓融等人俱在身側。
“陛下,大將軍要害我!”
剛一入殿,韓暹撲通一聲就直接跪下,朝着天子嚎啕大哭起來:“求陛下救我性命!”
天子劉協先是吃了一驚,隨後一股混合着緊張,期待和竊喜的情緒涌上心頭。
“韓卿不必驚慌,有何冤屈,可盡數道來。”
天子的聲音有些高亢,在說話的同時還看了一眼劉封,後者則恭恭敬敬的垂手以待。
得到天子應允後,韓暹立刻吐氣苦水來,主要陳述的就是曹操覬覦他身上的司隸校尉一職,故而對他進行構陷。
同時,韓暹也承認自己脾氣暴躁,行事操切,頗有可究之處,但他卻認爲自己是天子之臣,被天子如何懲罰那都是他罪有應得,可被大將軍構陷卻是怎麼也忍不下來。
天子越聽越激動,他本來對韓暹這些白波軍就有一定的好感,一直着力拉攏,想要將對方轉化成自己的班底,現在看見韓暹居然主動跟自己低頭,還請求自己爲他出頭。
這可是實實在在的進展啊。
“韓卿何必多慮,大將軍言語或有過激之處,也是爲國爲民。況且朕不是已經下詔令赦免伱的罪過了嗎?何以舊事重提?”
說到這裡,天子劉協看了一眼劉封,不經意道:“還將劉建忠也一起找來,須知建忠將軍纔回洛陽不過數日,之前在外征戰日久,枕戈披甲,疲憊不堪,此時正該好好休息,汝卻擾他清淨。”
“陛下待臣體貼入微,臣感激涕零。”
劉封也適時開口:“不過此事牽涉到大將軍,臣下也不敢怠慢,故而入宮求見陛下。”
劉封的態度讓天子劉協較爲滿意,連連點頭:“建忠有何奇策,可告於朕聽。”
劉封卻道:“此策乃是韓徵東所想,還請陛下聽其陳述吧?”
劉協愣了一剎那,目光轉向韓暹,隨後才點了點頭:“也好,那就請韓卿陳說吧。”
“謝陛下!”
韓暹又是一個大拜,隨即說道:“陛下,臣乃是武夫,蒙您恩賞,幸能護衛天子左右,此臣下之幸遇也。只是臣畢竟只是邊地武夫,不通政務,不解華章,才幹不足。”
說到這裡,韓暹頓了一下,提高音量道:“臣請辭司隸校尉一職,懇請陛下另擇賢能!”
“韓卿你要請辭?”
劉協再次驚訝起來,以往白波軍這幫武夫只會嫌官階小,官職少。什麼時候這些人也知道謙虛,也明白自己才幹不足,知道退位讓賢了?
“正是!”
韓暹義正辭嚴道:“陛下對臣如此包容,優厚恩遇,臣如何還能屍素餐位,臣甘願讓位於賢能。”
“您說的是尸位素餐吧?”
劉協心情大好,居然還點出了韓暹話語中的謬誤。
韓暹老臉一紅,這些話其實都是劉封讓他背下來的,他花了好一番心思才記住,沒想到最後居然還是出了錯。
韓暹的窘態看的劉協笑了起來,不過很快就在楊彪的目光中恢復了禮儀。
“韓卿之心,朕已深知,既如此,那就免去韓卿的司隸校尉之職。”
劉協繼續說道:“韓卿忠君愛國之心,朕深器之。韓卿禮讓賢能之事,必可傳爲嘉聞。”
韓暹繼續禮拜道:“陛下隆恩,臣感激不盡。”
劉協很是滿意,一時之間頗有些志得意滿的感覺。
可沒等他好好享受享受這份陌生卻讓人心曠神怡的感覺時,劉封的開口卻是打破了他的沉迷。
“陛下,這司隸校尉一職,恐怕頗爲燙手。”
劉協心中一顫,熟悉的感覺彷彿又回來了。
只是這次給他這種感覺的不再是西涼武人和白波軍,而是眼前看似忠順的劉封。
劉協張開嘴巴想要詢問劉封是什麼意思,可幾次張開又合上,最終還是沒能問出來。
一旁的太尉楊彪實在看不過去了,他有些僭越的責問道:“劉建忠這是何意?朝廷的官職如何會變得燙手了。”
劉封趕忙道歉道:“臣失言,只是有下情懇請天子容秉。”
劉協這會兒也緩過來了,但還是有些不自然的低聲道:“劉卿所謂何意,可盡述之。”
劉封擡頭看向天子,懇切道:“臣擔心的乃是大將軍。”
“前日臣下因潁川之事拜會大將軍,蒙大將軍宴請,在席中曾爲其所請,想讓臣下爲其求取司隸校尉一職,故此臣下才有感而發。”
劉封在劉協的跟前毫不猶豫的給曹操下了眼藥。
讓曹操背鍋,辦自己的事,還有比這更讓劉封開心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