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見到大哥的時候，已是二零零三年的秋天。這時的我已經年滿十八歲，個子也長高了不少，經過兩年多的鍛鍊，我已不再是那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書生，皮膚變黑了，胸肌腹肌也出來了。在此之前，因爲沒有人願意帶我外出打工，我就只好幫家裡種種田，打理打理家務什麼的，農閒期間就到附近的村子幫建蓋房屋的鄉親們打打零工，整點農藥化肥錢和零用錢什麼的，勉強維持家庭農業生產。那時候我們這兒外出務工的人還不多，關鍵是沒有認識的人，即便有認識的，請他們帶我出去他們也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可能是擔心我力氣不夠，怕連累他們吧。
這一天，我剛從集市上買完東西回來，看到大門外站着一個人。我仔細一看是大哥，於是趕緊跑過去和他打招呼。
“大哥！”我親熱叫道，“大哥你怎麼來了······”
大哥轉過身來，微笑着看着我，雙眼在我身上四下打量着。“呵呵，長高了不少，連我都差點認不出你來了，嘿嘿······”兩年不見，大哥看起來有些顯老了，還留起了鬍鬚。那年頭，通信基本上就靠跑腿了，手機算是奢侈品，我記得當時我們村一百來戶人家，只有一個在外面做生意的老闆有一部磚頭手機，還帶天線，另外有幾戶人家裝了程控電話，但是都不常用。但凡有個什麼事就是登門拜訪了。
我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掏出鑰匙打開門鎖，把大哥請進屋裡。我知道大哥喜歡喝酒，基本上一天能喝一斤多，於是把酒桶和杯子遞給他，“大哥你自己隨意。”然後我就開始忙着生火做飯。 大哥自個兒倒上一杯酒，輕輕喝了一口，然後對我說：“想不想出去打工？”
我一聽大哥是來約我一起出去打工的，心裡一下子樂開了花。“好啊好啊，去哪裡？做什麼？”
“西北方向有個地方叫賓州，那裡有很多磚瓦廠，而且家家戶戶都種植柑橘，用工需求量很大，我們過去那邊找點事做吧。”
“好啊，啥時候出發？”
大哥伸手從火爐旁拿過水煙筒，從兜裡掏出一根菸點上，咕嘟咕嘟抽了幾口，然後擡頭看了看我。“現在還去不了，我家裡面的小麥還沒種上。可能還要一個多星期吧。你家的麥子都種上了嗎？”
我說：“全部種完了，隨時可以出發。”
“那好吧，我想請你幫忙我一兩天，完了我們就出去。”大哥一邊抽着水煙筒一邊說，“不過，這事等經過你父母同意才行。”
“不用，這事我可以做主，又不是小孩子。”
大哥衝我笑了笑，不再說話，只顧着喝酒。
過了大概一個多小時，我父母回來了，看到有客人來了，父親趕緊找來香菸，遞給大哥一支，然後自己也點上。父親找了把凳子坐到了火爐旁邊，然後問大哥：“小彭啊，你從哪裡來？”
“從家裡過來，叔叔。我今天來是想約小李跟我一塊出去打工，不知道你和嬸嬸放不放心讓他跟着我？”
“怎麼會呢，反正這段時間家裡也沒什麼事做，讓他出去整點零花錢吧。”
大哥笑着點了點頭，“好吧，明天就出發。不過我家裡還有點田地沒耕種完，我想請他幫忙一兩天，然後我再帶他出去。到時候就直接過去賓州那邊了，過年的時候纔回家，不知道您們二老是怎麼想的。”
父親很爽快地答應了。“沒事沒事。對了，小彭啊，你家裡幾個人啊？”
大哥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我一眼就看出大哥不想談論自己的家事，於是我趕緊說：“好了好了，飯做好了。我們先吃飯吧。”我想試圖繞開話題，可是大哥好像也沒在意。“叔叔，家裡就我一個人，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唉······”大哥輕嘆了一口氣，接着說：“哥哥嫂嫂家的孩子差不多有他那麼大了，”大哥指了指我，“我就是因爲父母死得早，缺乏管教，所以到現在還飄着。我的右邊這隻耳朵在小時後被我二哥打聾了，所以聽力不是很好。我就想啊，小李他這人挺實在的，跟他在一起，他可以給我當耳朵，我呢因爲耳背，很多時候要靠眼睛來判斷事情，出門在外的時候可以給他多一隻眼睛。”
“好啊好啊，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第三隻耳朵，而你就是我的第三隻眼，我們就是黃金搭檔。嘿嘿······”
“嘿嘿······”大哥也樂了。
第二天一早，我開始忙着收拾行李。大哥說不用帶被子，到了那邊東家會給提供的，於是我收拾了幾件換洗衣物，跟着大哥離開了家門。我們乘坐火車來到大哥所在的縣份，大哥家距離火車小站不遠，下車之後走了大概七八公里就到了。大哥家沒有圍牆，院子裡一片狼藉，牆角處長滿了蒿草，院子裡有一棵高大的蘋果樹，樹上掛滿了紅彤彤的大蘋果。大哥走到樹下，雙手抱住樹幹，哧溜哧溜一下子爬到了樹上。
“小李，接着！”
我擡頭一看，大哥正一隻腳蹬着樹杈，另一隻腳盤在樹幹上，手裡拿着一個蘋果，雙眼正看着我。我趕緊放下包袱，做好接蘋果的準備。“來吧，我準備好了。”
大哥將蘋果向我扔過來，我趕緊接住。一連接下了十幾個，大哥還在一個勁兒往下扔。“好了，摘那麼多哪裡吃得了啊？”大哥這才停止摘蘋果，慢慢調整好姿勢，然後順着樹幹滑下來。
大哥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叫我進屋坐下，於是我拎着包袱走了進去。屋裡除了一張古樸的桌子和幾把椅子之外，再也看不到其它傢俱，電視機、錄音機啥也沒有，正中間牆上掛着一幅主席像，看上去倒是很新的樣子。一看這擺設就知道，大哥的經濟狀況比我家好不了許多，那個時候我家裡也是沒什麼擺設，唯一的家用電器就是一支手電筒。到了零四年才通了電燈，買了電視機、DVD什麼的。大哥尷尬地衝我笑了笑說：“小李啊，讓你見笑了。這房子蓋起來將近十年了，可是一直攢不下錢來裝修······”
我說：“大哥你要是這麼說的話真的是叫我無地自容了，我家那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
“沒事，咱只要不怕苦不怕累，一定能改變現狀的。”
休息了一會兒，大哥說讓我獨自一個人呆一會兒，他要去村裡找幾個人幫忙，另外還要請一個帶着耕牛的幫忙耕田。我說好，你去吧。
大哥這人在村裡人緣挺好，出去沒多大一會兒工夫，人手問題就解決了。回來的時候，在他的身後跟着幾個年輕人，大家坐在一起打牌，吹吹牛什麼的，還有人幫忙做飯、燒水。一直玩到夜裡兩三點鐘才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