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相比阿阮,我真的差勁兒很多。從來都是夜澤擔心我,而我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擔心和保護。我對他的關心,真的比他對我的,要少很多。
只聽夜澤低聲道:“我沒事。”
“終於找到了這裡,我們終於找到了這裡!”紅夫人一看見那矗立在眼前的宮殿,她激動地說道。她跑到輪椅男身邊,喜不自勝地說:“揚,我們找到這裡了,我們找到這裡了,你快看!”
男人擡起眼睛望着這個巍峨的宮殿,又看向雲毀:“雲先生,你的身體就在這個宮殿裡面。”
我看到雲毀一直擡頭望着這裡,如同石化了一般。他聽到輪椅男的話,便擡起了腳登上了臺階。我跑過去,一把拉住雲毀:“先生!”
雲毀還一直望着上面,眼中盡是迷霧:“小姿,它在呼喚我……”
雲毀是說。他的身體在呼喚它?
我愣怔間,雲毀的身體忽然變得透明,我大驚:“先生!”
雲毀仿若沒有聽到我的話一樣,他只望着那高高的殿宇,終於漸漸消失在我們的面前。我想抓住他的袖子,卻最終變成了空氣。
“先生!”我大喊,但空寂的大殿,只有我一個人的聲音。
“是他的身體在召喚他,他回到他的身體裡了!他終於回去了!”輪椅男從黑衣人的背上下來,雙腿顫抖,沒走幾步,便跪倒在地,紅夫人立刻上去扶他:“揚!”
“他回去了,他終於回去了……”他一遍遍重複着這句話,仿若在重複什麼咒語一般。
雲毀,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們一步步走上了臺階,當我們站在大殿外,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懾住了。
就見大店外分立着數百石像,他們手握兵器,森然而立,氣勢恢宏。一瞬間像是有無數的目光落在了我們身上。可那些石像都只是站在那裡,和普通的石像沒什麼分別。
待我們跨入大殿,就見裡面站着兩列官員,這些官員塑造得也惟妙惟肖。大殿之上,是用黃金打造的黃金龍椅。只是上面空空如也。
一陣腳步聲從大殿的一側響起,我轉頭一看,便看見了雲毀!
只是,此刻,他沒有穿着他素來喜歡的白袍,而是一身絳紅色的袍子,袍子上繡着象徵權力與地位的金龍。一頭銀髮無比利落地冠於玉冠之中。他穩步走向大殿,後面跟着一個石像鑄就的公公。
雲毀端坐在龍椅上,好似睥睨天下,俯視萬生!
身邊的大臣石像遂然跪下,高呼萬歲!
外面的成百上千個石像士兵也驟然跪下,高呼“萬歲”,聲音震耳欲聾,讓我不得不捂住耳朵。
紅夫人被這氣勢嚇得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臉色慘白。而輪椅男則像是見到自己的主子一樣,跪在地上,跟着那些石像一起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擦,眼前的一幕簡直無法想象!
氣勢排山倒海,可所有的都不過是石像而已!這場景看上去就詭異多了。雲毀正襟危坐,安然地享受着石人的朝拜,就好像他真的是九五之尊一樣。
我們則像是傻了一樣地望着他們。
雲毀猛然一拍黃金龍椅,聲音平靜,卻透着讓人膽寒之音:“爾等何人,見朕爲何不拜!”
我真的很想喊一聲,雲毀,你莫不是也變成了中二病少年?
但是,眼前的雲毀,並非我熟悉的那個雲毀。因爲他不僅僅是鬼了,我能清晰地分辨出,坐在上面的這個雲毀,是人。
“雲先生!”我喊了一聲,誰知那輪椅男出聲了:“啓稟陛下,他們乃私闖禁宮的叛賊,想要行刺陛下,請陛下立刻下旨斬殺他們!”
我瞠目結舌地看着那個人,他伏在地上,聲若洪鐘。他說什麼?讓雲毀斬了我們?!他瘋了嗎?
“揚,你在說什麼?”紅夫人都震驚了。
“既是叛賊,殺無赦!”雲毀仿若不認識了我們一般,冷冷道。
他一聲令下,大殿內就涌入了無數持刀的士兵。
輪椅男擡起頭來冷冷地望着我們:“陛下有令,這些叛賊,殺無赦!”
那些石頭士兵拿着武器朝我們迫近,我和阿阮不住地後退。夜澤和張俊各拿出武器站在我們面前。
那些石人士兵立刻舉着刀朝我們殺來,夜澤和張俊即使再厲害也無法抵擋住那多如潮水的士兵。有石人拿着大刀就朝我和阿阮砍過來,我用斧子隔開,對阿阮道:“你快跑!”阿阮一下跌倒在地,一個石人向她的脖頸劈來,夜澤一劍閃過,就將那石人劈開。我也一斧子劈在了來砍我的石人的臉上,結果都砍出了火花來,也沒砍斷。等它揮着刀朝我襲來,我立刻抱頭蹲下,“咣啷”一聲,再睜開眼時,眼前便是石頭滾落一堆的景象。
“用這個砍!”張俊把他的“激光劍”丟給我,同時他隔開一個要砍我的人。我用激光劍攔腰削過去,那個石人就被砍斷了。
“澤,擒賊先擒王!”張俊喊了一聲,夜澤看向坐在大殿上的雲毀,便騰躍着往前撲去。
就在這時,輪椅男一個符咒就朝夜澤丟了過去,張俊兩個十字架飛過去,一個盯住了符咒,一個釘在了輪椅男的手背上,直接穿過他的手掌。他慘叫一聲,帽子和口罩就都掉落了下來。
女的!
我還跟石人幹仗,結果一看到那個輪椅男,我都驚悚了。
竟然是女人!
她頭髮不是很長,左臉上有一大塊很是明顯的胎記。因爲她聲音沙啞,再戴上帽子和口罩,我竟然完全沒有認出她是個女人!
那邊,雲毀已經與夜澤打了起來,我們被石人逼到了角落裡。我看到那一紅一白兩道身影是如此地熟悉。此刻他們卻像敵人一樣自相殘殺,我大吼道:“雲毀,你真要將我們趕盡殺絕嗎?”
雲毀身形一頓,他按住腦袋。
“夜澤?”他彷彿才清醒過來,看到下面亂成一團,“小姿!張兄!”
“快讓他們住手!”夜澤吼道。
雲毀雖是不太明白,卻還是喊道:“住手!”
所有的石像頃刻都停了下來,保持着正在進行的動作。我和阿阮驚恐地看着要劈下來的大刀,就差那麼一點兒。就要去見閻王了。
我們從石人的刀劍下慢慢爬出來,雲毀滿是惶惑地望着我們,又看着自己的身體,眉頭緊皺。
我跑上去:“雲先生!”
“小姿,我剛纔怎麼了?”
“忘了麼?你剛纔坐在龍椅上,以爲自己是九五之尊,下令讓人殺了我們。”夜澤冷冷道。
“我?九五之尊?”雲毀顯然是想不起剛纔的事情了。
“你就是九五之尊!”輪椅男,不,輪椅女爬起來,身形不穩,紅夫人扶住了她,“揚!”
輪椅女指着雲毀:“雲毀,你忘了自己是誰了嗎?你忘了你有萬千的子民需要你保護了嗎?可笑我們等你千年,卻被你忘了乾淨!你如何對得起我們騰族上下數萬百姓!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你而建!就是爲了等你回來!我們守護者一族,更是千年不敢忘其本!千年如一日的守着你的身體,就是等着你回來的這一天!可你,竟然忘了你自己,忘了我們!”
雲毀眉頭皺得更緊,他身體微晃,我扶住了他。
在輪椅女情緒高昂,慷慨陳詞之際,張俊卻默默地推了推眼鏡:“這位小姐,不,應該稱呼你紅夫人才對吧?”
這個輪椅女纔是真正的紅夫人?
輪椅女喘着粗氣:“你說的沒錯,我纔是真正的紅夫人。”
輪椅女一語讓人皆驚,這一連串的事情,真的是讓我意外又意外,不知該如何形容纔好了。
“你是毀的家臣?你引領我們來這兒,就是爲了讓毀幫你實現你要當人奴才的願望?”張俊犀利地問。
“張先生,你嘴巴放乾淨!揚不是他的奴才!”黑幫女(假的紅夫人,爲了區別,還是稱她爲黑幫女)厲聲道,“揚也不是那個男人的家臣!她不過是被祖訓所困!”她轉向雲毀高聲道,“我們已經幫你找到了身體,你不要忘了你的諾言,等我們出去,你要和揚結婚!”
“鴻錦!”輪椅女咳嗽起來,“你住口!”
鴻錦情緒激動道:“都到這份兒上了,還有什麼話不能說!揚,你們司家爲了保護這個男人的身體已經做得夠多的了!從你們的祖先開始,就一直心心念念等着這個男人回來!可你看看,你們等了一千年,等到的是什麼!是他的拋棄、是他的忘記!他已經徹底把你們忘記了!你的等待根本就沒有任何用處!你還要守着那個誓言到什麼時候!就因爲那個誓言,你才變成現在這副樣子!揚,你已經不是他的家臣了,更不是他的奴才!你既然這麼喜歡他,爲什麼不能嫁給他!他陪你一生都是應該的!”
“雲毀,她司家爲保你身體,等你回來,這一千年一來,你知道他們過得是什麼日子嗎?凡是被選中的守護者臉上都會有這樣醜陋的胎記!終其一生,都要守護這裡,最後還要帶着這塊醜陋的胎記死去!揚。便是這裡選中的第一百八十代守護人!也是司家最後的守護者!她因爲你被人嘲笑、鄙夷,被罵醜女人!雲毀!我已經幫你找到了身體,你就要遵守諾言,娶揚爲妻!如果你敢背信棄義,我並不介意把你的身體打成稀巴爛!”
鴻錦掏出了槍,瞄準了雲毀。
雲毀擡起頭,望着輪椅女,慢慢地說道:“你是……黑狼將軍司寇的後人嗎?”
輪椅女渾身都顫抖起來,她猛然就跪在了地上。泣淚叩首:“黑狼將軍第一百八十代傳人見過少主。”
雲毀慢慢地走下臺階,來到輪椅女面前,扶起了她,細細地打量她。隨後將盯入她手背的十字架取下來,雙手握住她的手,我只看到一片白光罩在其中,雲毀再移開手時,她手上的血已經止住了:“我只能暫時幫你止住血。”
輪椅女目光震顫地看着雲毀:“少主……”
雲毀拍拍她的肩膀:“難爲你們了,竟爲我做到如此地步……司寇他乃是我雲家麒麟隊的將軍。當年,他曾保護我從萬敵之中殺出,被斷一臂。他……更是跟着我來到了這裡……我當年叮囑於他,若是我身死,便由他來繼承我的位置,照顧騰族百姓。”雲毀長嘆一聲,“司寇,你還是沒有聽我的話啊……”
輪椅女再次跪下,一邊哽咽着一邊說:“我司家與騰族萬千百姓從不敢忘記少主當年爲了保留我騰族血脈大義之爲。我先祖與騰族後人跟着少主來到這個世界,找到您時,您身體尚有一絲氣息,靈魂卻已離體。我先祖曾讓人多次尋找少主之魂,卻至死沒有您的消息。先祖臨終前唯一期盼之事,便是看到您回來帶着我們騰族一族開疆擴土。這裡便是先祖與族中之人花了十年爲少主與騰族建成了樂土。先祖更是在先皇碑前發誓,司家但凡還有一人,竭血而亡,也必找回少主。我司家上下上千年都秉承祖訓,從未有敢遺忘者。這千年來,我們一直都在尋找少主。陛下,只要您一聲令下,臣就可以找回騰族子民,騰族跟着您,必能再現昔日之繁榮!”
“紅夫人你是想讓雲先生在繼續在這裡做你們的九五之尊?”我坐在了臺階上,感覺這就是一出鬧劇,“你不覺得你這種想法太天真了嗎?其一,現在的中國是民主國家,老百姓早就對那些封建王朝唾棄不已,有誰還那麼傻去相信天命所歸,給人去當奴才?即使你騰族來自於另一個世界,但經過這麼多年,我相信他們的後代思想早已被現在的世界同化,不可能會再回來接受一個他們並不熟悉的人的統治,何況還要讓他們把命交給不認識的人,要是你,你幹嗎?其二,這裡雖然是地下,可是地上、地下都是中國。你們敢今天宣稱成立什麼什麼王朝,我也敢斷定,你們明天就得統統吃槍子。”
我伸手比畫了幾下,然後又繼續說:“其三,紅夫人,別把你司家的意志強加到雲先生身上。他不是已經說過了,他沒讓你們做過這些嗎?是你們亂做主張,如今卻還怪到先生身上,企圖用道德綁架把雲先生推到萬劫不復之地。如此,根本是你們司家卑鄙無恥了,逼自己的主人行逆天之事。其四,我們來的時候,我看連你都對這裡不熟悉。想來,這裡已經荒廢很久了吧?已經荒廢到,你們司家都忘了這裡有什麼機關的地步。騰族人和你們司家人早已適應了地上的生活,有誰享受到了光明又願意回到黑暗裡的?這裡的一切都那麼原始,你是打算讓他們回到原始人的生活?像老鼠一樣終日不見天日?我想連你自己也不會適應這裡的生活,遑論別人。”
我環視着這座恢宏的宮殿:“這裡已經過了千年,雲先生千年之前是你們騰族的主人。但如今,他跟你們騰族早就沒了關係。他不過就是一個普通人。你們司家替他看守了千年身體,他不好意思說,我可以說。紅夫人,如果你們打算用身體威脅雲先生,雲先生他最後只會把你們好不容易纔爲他保存下來的身體毀了,他自己再灰飛煙滅,以全你們忠義之舉。紅夫人若是想要這樣兩敗俱傷。那我們今天誰也別離開這裡了,就都死在這裡!”
“你又算哪根蔥,這裡哪裡輪得到你說話!”黑幫女嗆聲道。
“假冒僞劣,這裡也沒你說話的份兒。”我嗤之以鼻,黑幫女就將槍對準了我。“砰”的一聲,雲毀一手朝她砍過去,她“啊”地叫了一聲,槍就滑出去很遠,被張俊撿了起來。
雲毀扶起輪椅女:“抱歉,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你司家世代忠誠於我,替我保全了這個身體,於我有恩,我理應圖報。只是天意不可違。我們騰族千年之前是於地下生活,但是有誰願意生活在這壓抑的黑暗之中?小姿說得沒有錯,騰族早已融入了這個世界,我不能爲了一己私慾再將他們扯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中。你若是執意如此,我只能親手毀了這身體,再讓自己魂飛魄散,以謝司寇與你們司家後人的忠烈。”
雲毀作勢就要毀了他不好不容易纔拿回的身體,我都驚得跳了起來:“先生!”
輪椅一把抓住雲毀的手,痛哭着撲倒在地:“我們上千年來只盼着少主可以歸來!您若是以命相抵,我又如何面對司家的列祖列宗!您若是如此,我定跟着您去!我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活着見到您!”
雲毀將她輕輕摟到身前:“那就聽我一句話,與我們一起離開這裡。這世上已經再無騰族,也再無你們的少主。我只是雲毀,你的朋友。如何?”
輪椅女一把抱住雲毀,失聲痛哭起來,聲音響徹天宇。
我心中長嘆一聲。
等紅夫人哭得差不多了,張俊才道:“紅夫人,我們來時的路口已經被堵住了。這裡還有別的出路嗎?”
紅夫人擦掉眼淚道:“那位婁小姐說得沒有錯。這裡雖是先祖爲少主所建,我司家世代守護。但這一千年間歷史變革,滄海桑田,我司家也命運多舛。在戰亂年代,曾祖因害怕被人發現這裡的秘密,便將關於這裡的一切資料都付之一炬。傳到我這裡時,我只知道司家的使命和存在一個這樣龐大的地下城市,爲保護少主身體,這裡佈置了多重機關,但這些機關破解之法卻已遺失。我們進來的地方,也是我費勁許多辦法才找到的入口……”
如此說,紅夫人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出口了?入口都已經被水銀淹沒,徹底地堵死了。難道我們只能在這裡等死了?
我開始焦慮起來。
夜澤環視這裡道:“不僅雲毀的身體在這裡毫髮無損地保留了千年之久,這裡的石像也俱是活的,我們還在水中見到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異物怪獸。這都是你們騰族的技藝嗎?”
紅夫人黯然道:“若是我們騰族一族由此神技,當年就不須少主以命相博帶着我們背井離鄉。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我曾查閱關於這裡的蛛絲馬跡,上面說先祖是以龍珠修建此城,可保騰族永世富庶。”
“龍珠?什麼樣的龍珠?”張俊一下抓住了紅夫人話中的重點,連忙問道。紅夫人搖頭:“我也曾查找關於這龍珠的線索,但除此一句,再無其他記載。”
張俊略沉吟,看向了雲毀:“毀,你可還記得你這身體原本藏於何處?”
“張俊,你是覺得出口跟這個龍珠有關?”我問。
張俊點頭。
的確,就算是現代的高科技也不可能保證一個人的身體千年不腐。即使雲毀是生魂,但他離開身體一千年之久,他的身體狀態應該和植物人差不多。植物人還要靠水和食物來維持生命的運轉,雲毀的身體在這裡儲存的千年,放在正常情況下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不可能保存得這樣好。二來,最關鍵的是,這裡的石像都是活的,肯定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控制着這裡。
這個“龍珠”就甚是可疑。說不定,它真的是我們能逃出去的關鍵。
雲毀閉眼默想了一會兒,睜開眼道:“你們跟我來。”
雲毀帶着我們來到一處石室,這處石室極大,裡面放慢了各種珍珠翡翠、金銀財寶,有用瑪瑙鑲嵌的大弓,由黃金鞭子和麪具,簡直是堆積如山。我們都震撼地望着眼前的這一幕,紅夫人他們那邊僅剩下的黑衣人一看到這些金銀財寶立刻像發瘋了一樣:“發財了,我發財了!”他猛然就撲到了那堆寶藏中。
我們的目光卻落到了被珠寶圍攏的水晶棺上。那水晶棺通體透明,雲毀的身體一千年就都沉睡在這裡?
雲毀緩步走上前去,望着水晶棺裡的一個雕工甚是精美的楠木盒子。就在這時,張俊忽然喊了一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