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左邊的走廊裡,一扇門打開着,“三人幫”(我給那三個女人起的綽號)有兩個女人站在門外,探着脖子用力往裡面瞧着,兩人還頻頻地交換眼神。
等我跟着雲毀與肖朗一起跑進去,一股沖鼻酒味兒迎面而來,讓人想要嘔吐。我看見一個女人躺在浴室外面,她渾身都是水,身上還有血。
小雅!
此時唐元癱坐在浴室外。葉小倩正站在浴室內,拿着相機不斷地拍着。
石峰仰躺在浴缸內,半個身體浸在水中,而他胸前插着一把匕首,血染紅了浴缸裡的水。浴缸外散落着不少酒瓶子,酒氣熏天的。
肖朗第一個跑了進去,他檢查了一下石峰的頸動脈,擡眸對我們說:“他死了……”
石峰死了。
我們都看向了小雅。
是小雅殺了他嗎?
我拿出手機連忙報警。葉小倩看着石峰的屍體:“他應該是一刀被捅死的。啊……在喝得酩酊大醉時被人捅死,估計也沒那麼痛。”
“是這個瘋婆子殺了石峰,她天天吵着要殺死石峰,給她那個什麼破布娃娃報仇。”“三人幫”中的光頭女說。
“石峰這個人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他就算不被殺死,也會醉死的。”中年婦女附和道。
葉小倩竟絲毫不懼死人,她上前還想細細看看石峰的屍體,被肖朗攔住,他看了我們一圈道:“這是案發現場,在警察來之前,這裡的任何東西你們都不能碰。”
葉小倩看向小雅:“肖大帥哥,你一直保護的小雅現在殺了石峰,我想採訪一下你的感受?你現在怎麼想?”
我忽然覺得葉小倩現在就是在找抽,肖朗看了一眼依舊昏迷的小雅,直直地瞪着葉小倩。葉小倩識趣掉:“反正我照片已經拍夠了,碰不碰這具死屍都一樣。不過……”她忽然對着我們露出一個笑容,道:“現在石峰死了,我們就少了一個競爭對手。我猜大家現在看到石峰的屍體躺在這兒,其實是很開心吧?只要我們十個人中,有人能在這一週中存活下來,他(她)就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了。”
我聽了她的話,只覺得心裡很是硌硬。我原本以爲葉小倩不過是個喜好探聽別人秘密、喜歡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的,再加上她的職業,她說些危言聳聽的話,也不奇怪,而她來這裡其實是另有目的。但現在,我感覺葉小倩與徐耀可能真如他們自己所說——來這裡尋找刺激。她似是很享受這種恐怖的氣氛,尤其是享受別人遇到這類事情時的反應。
她的話一出口,屋內的氣氛就很怪異。誰也沒說話,光頭女與中年婦女又在交換眼神,一副“事不關己,我就看戲”的態度。
“葉小倩,你說夠了沒有?”肖朗很是反感地說。
葉小倩微微一笑:“夠了。”
我們這些活人不能再亂動殺人現場,但不代表鬼不可以。所以我看到夜澤出現在浴室時,眼睛都不自覺地瞪大了,我看向雲毀。他衝我輕輕搖頭。夜澤觀察着石峰的屍體以及被殺現場,葉小倩忽然抱住手臂,陰森森地說:“你們有沒有感覺一股陰風飄過啊?”
兩個猛鬼在這裡,沒陰風飄過纔怪。
我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夜澤,唐元也在驚魂未定中看到了夜澤,他的臉猛然就白了,然後猛然看向我,我衝他微搖頭,他也像我一樣盯着夜澤看。
“唔……”地上傳來一聲呻吟,小雅從地上爬了起來,她身上的黑裙子還滴着水,手上和臉上滿是血,她看到我就露出一口白牙:“姐姐……”
看到她天真無邪的樣子,我實在不敢相信就是她殺了石峰。
“小雅,你先站在那裡不要動。”我穩住她說,“你要乖乖的。”
“小雅聽姐姐的話,小雅不動。姐姐,小雅要初初。”小雅就乖乖站在那裡,用一雙純真的眼睛望着我,讓我心中生痛。
“小雅,你告訴姐姐,你怎麼在這兒?石峰是你殺的嗎?”我又小心翼翼地問。
小雅咬着手指頭,她轉向浴室,歪頭盯着躺在浴缸裡一動不動的石峰。肖朗也緊張地看着她。忽然小雅拍手歡快地笑道:“哦哦哦,太好了,他死了,這個大壞蛋終於死了!……是鍾馗大魔王吃了他!”
我和肖朗的臉色都倏地一變,葉小倩循循善誘地問道:“那你告訴姐姐,你是怎麼進來這裡的?”
小雅看向我,我道:“小雅,告訴我們,你是怎麼進來的?”
“門開着,我就進來啦!”
我們都不再說話了。
果真是小雅殺了石峰?
不久,警察就來了,讓我驚喜的是,張俊也一同來了。這麼說,夜澤早就把身體還給張俊了。其實細想想,夜澤和張俊是好基友,就算夜澤真氣張俊“坑”他,他也不會真就對張俊做出什麼。想想我對他說的,讓他把張俊放了,我就覺得有些愧疚感了。
警察對我們進行的筆錄,我問了張俊大致情況。
他說經過初步勘測,石峰是被人一刀殺死的,除了扎入心臟的那把刀再無其他致命傷。
“但石峰怎麼在浴室裡還喝酒?”
張俊一推眼鏡道:“我們已經詢問過這裡的管理員唐元。還有保潔和廚子,按照他們所說,石峰嗜酒如命,每天一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喝酒。他本人也有個怪癖,喜歡一邊泡澡一邊喝酒。他沒在洗澡時喝酒淹死,已經是個奇蹟。”
“但他被人殺了,你們真的認爲是小雅殺了他?”我始終不相信小雅真的動手殺了石峰,“……我來的第一天就看見小雅拿着一把仿製刀去殺石峰,今天早晨的時候也看到了。葉小倩是第一個來這兒的,她曾告訴我,石峰曾經弄壞小雅喜歡的布偶,小雅就一直將他當成‘殺人兇手’,幾乎每天都上演類似劇目。但我還是覺得小雅並不是兇手。”
“小姿,你爲何這樣說?”雲毀問我。
我咬咬脣道:“今晚她因爲又去‘殺”石峰時,被石峰毒打了一頓,是肖朗救下了她。我們在給她處理傷口時,我和肖朗答應她會把初初還給她,前提是她不要再去找石峰報仇。初初當時也答應我們了。”
“但是小姿。你不要忘了,這個小雅精神有問題,誰也不能預測她會幹出什麼來。”
雲毀這樣說也是說得通的,也許是我自己不大願意相信小雅就是殺了石峰的兇手。
“那刀呢?之前小雅一直是用那把仿製刀去‘殺’石峰,葉小倩說那也是她的寶貝之一。可這次,她爲什麼就去拿真刀去殺石峰?她又是從哪裡得到的這把真刀?”我又問。
可是現在,沒有人能給出我答案。張俊說,他們根本在小雅嘴裡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因爲她精神有問題,提到石峰就喊着他是殺人兇手。如今只能等鑑定科鑑定捅死石峰的那把刀上是否有小雅的指紋。
張俊離開之時,又告訴我們一個很重要的信息。他說,這段時間他調查過一些資料,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上次他跟我提到的陳怡和他朋友的朋友再去心願旅館的那段時間,旅館裡也接二連三的發生命案。陳怡和他朋友的朋友都是僥倖活下來的人。不過他們所去的心願旅館與我們現在所在的心願旅館並不是一個地方,甚至他們倆去的心願旅館也不是同一個地方。但就算陳怡和那個男人僥倖活了下來,結局還是一樣的——以相同的方式自殺了。
張俊的話聽得夜澤和雲毀冷持了臉色,夜澤直接一個冷眼掃向我,只比剛纔更加陰寒。我心中也升起一個可怕的預感——那就是,即使活着離開這裡,也逃不過一個死字。
這裡的幕後老闆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設計出這樣一場“殺人遊戲”又是爲了什麼?
我只覺得後脊樑骨發涼,這棟外表破舊的旅館處處隱藏着隨時可能要你命的刀。
葉小倩的話雖然不中聽,可她也沒有說錯。石峰死了,就意味着少了一個競爭對手,這對受邀來這裡的不少人可能都是個“喜訊”。
屋內,我們幾個人都沉默着。夜澤一直背對着我們站在窗邊,一言不發。
被雲毀剛剛離身的徐耀坐在沙發上,剛剛恢復了神志,他用手按了按脖頸,看到我,直接問:“阿澤呢?”
“石峰死了。”我對他說,徐耀一怔,嘴邊竟然捲起了笑容:“殺人遊戲終於開始了……他是怎麼死的?”
“在浴室喝酒的時候,被人捅死的。”
“是不是那個瘋婆子殺了他?”徐耀靠在一邊,繼續悠閒地問,像是在問一件在網絡上看到的新聞一樣,“那個瘋婆子只要看見他,就會來殺他。只要給那瘋婆子一把真刀。她一定會殺了石峰。我猜得對不對?”
“不一定就是小雅殺了他!沒準兒是什麼人藉助小雅的手殺了石峰,目的就是爲了掃除一個競爭者。”我分辨道。
徐耀的手指敲着沙發,斜睨着我:“你和肖朗都很同情那個瘋子呀。”
“用你管。”我看了一眼夜澤,他還是未曾動彈。
徐耀順着我的目光看過去,他知道夜澤就在那裡,問道:“阿澤,你怎麼看這件事?現在石峰第一個死了,很快就有別人死了,也許下一個就是你……或者我……”徐耀看向我說。“阿澤,我可不像某個女人一樣不知死活地闖進這裡,竟給你添麻煩。如果你想調查什麼事情,我的身體可以隨時借給你用,包括我所有的人脈。”
我直接擰開礦泉水澆到了徐耀頭上,雲毀直接起身想要來阻止我:“小姿,你快住手!”
我把剩了一半兒的礦泉水墩在了桌子上:“徐耀,你來這裡就是想死的話,沒人攔着你。你只要站在門口大喊一聲我想死。我相信今晚你就會被人殺了。你少在這裡給我嘚瑟!你說我不知死活,我看你更是不知死活!你有錢就了不起嗎?你有錢就以爲自己死不了嗎?你以爲我一定要依傍着你來保命嗎?還不知道誰倚着誰!你現在就滾出我的房間!從現在開始,我們誰死誰活就各憑本事!”
徐耀甩甩頭髮上的水,站了起來:“各憑本事?婁姿,你說出這句話時,不會心中愧疚嗎?從你來這裡之後,阿澤和雲毀,還有張俊就都被你拖下了水。有三個人幫你,你當然能活到最後。所以這場殺人遊戲於你也沒什麼意義。你來這裡只是在給阿澤他們找危險。”他又看向窗邊,“阿澤,你若是有一天對這個女人膩歪了,就來找我,我一直都在等你。”
雲毀不滿地望着徐耀,在徐耀開門走的時候,一陣陰風颳過,他再次上了徐耀的身,他回頭看我:“小姿,這個人的身體會由我暫時控制,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你到最後。”他又深深看了夜澤一眼,開門離去。
“你爲什麼還不走?”我低下頭,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顯得很是空寂。
“你和徐耀、雲毀,都是一樣的,認爲我是自找死路,認爲我是不知死活。我說不讓你管我,你還是覺得自己有義務保護我是不是?那我現在求你離開行不行?你願意去找張俊就去找張俊,願意去附身徐耀就附身徐耀身上,不要再勉強自己保護我。我想自生自滅一次,我不想再依靠你們任何人力量一次。”我轉頭看向一側,“夜澤,別再增加我對你的愧疚了,別讓我感覺自己離開你,就什麼也不是。”
這一刻,我只感覺很累很疲憊,“沒用”兩個字經過徐耀再次說出口,猶如兩把利刃直接插入我的神經上。沒有人喜歡一直被否定,也沒有人喜歡一直被人說是“沒用”、“廢物”,更沒有人受得了自己在意的人也認爲自己是個“廢物”。可是,夜澤他一次次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現在的這種感覺只是比以往更加強烈,更加讓我難以難受。
本來,我和夜澤現在的關係就像一根緊繃的繩子,隨時隨地都會繃斷,我感覺我們之間已經經不起任何的言語摧殘。也許我和他之間只差“分手”兩個字。我和他,若是誰再也不堪忍受對上,說出“分手”來,我與他就再無可能。
我很害怕夜澤先說出這兩個字,害怕他如徐耀所說,終有一天會厭惡我的無能,會和我分手。
我現在腦子裡一團亂,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要怎麼面對我和他的感情。明明是我讓他想起了阿阮,現在又這麼“下賤”地不想讓聽到他說“分手”。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麼樣。從昨天到今天,我的頭腦裡都是一片混亂,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別人的混亂。
我又回了自己的房間,用頭抵着牆,只覺得心都要被人撕爛了。
夜澤走了,他這次真的走了,因爲我在房間裡感覺不到他任何的氣息。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客廳裡。頭疼欲裂,可是沒有任何睡意。
我總覺得石峰的死和小雅無關。
石峰死了,或許真的拉開了這場死亡死亡遊戲的序幕,可是我也不想就這麼“等死”。石峰的死既然是人爲,如果不是小雅,那麼一定還另有其人。即便是小雅,但小雅是怎麼得到那把真刀的呢?到底是誰給了她的?這個人是想借助小雅的手殺了石峰?
當我站在二樓的走廊時,走廊裡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
心中有些忐忑。我還是站在了石峰的房門前。石峰與葉小倩、“三人幫”住在一層。也就是說三樓住了我、徐耀、肖朗,還有另外一個人,一共四個人。二樓住了五個人,另外一人則住在一樓。我不知道這麼分佈有什麼意義,但也許什麼意義也沒有。
葉小倩是住在左邊,石峰和“三人幫”是住在右邊——石峰與那三個女人是更近的。
按照唐元所說,他是按石峰的要求來送酒的,一進門,他就看見了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小雅。再往裡走,便看見葉小倩正拿着照相機對死屍拍照。他這才尖叫起來,引着我們過去。
在這裡,我不得不再次佩服葉小倩的膽量。
當時,“三人幫”裡我只看到了兩個人,那三十多歲的女人卻沒出現,後來她說自己去健身房了。
另外兩個人的廬山真面目,我也終於見到了。一個是宅男,名叫朱瑞博,據說每天都活在虛幻的世界裡。醒了就打遊戲,打遊戲累了就睡覺,每天活得就像老鼠一樣,你永遠在陽光下看不到他。他來這裡似乎就是因爲這裡能提供免費的食宿,而且還免費提供他買遊戲裝備的錢。這樣說,這個地方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夢想的天堂——可以肆意地活在虛幻的世界,當着自己幻想的俠客。關於這裡是什麼地方、自己會不會死掉,他倒是不在意了。也許他覺得自己在遊戲裡是蓋世英雄,在現實世界裡依舊是個蓋世英雄,所以覺得自己是不死之身?
另一個則是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叫曹遠。在一家酒吧做服務員,休息時間與我們正好相反,所以我一直沒見到他。
自從石峰的屍體被擡走後,石峰住的房間也被鎖上了。我是趁着唐元去睡覺了,從前臺拿到的鑰匙。
“叮”的一聲打開門,房間裡黑漆漆的,我將卡插上,屋內的燈就亮了。房間內一如石峰死之時的樣子,客廳裡的一角散落着一個箱子,是罐裝的燕京啤酒。這應該就是唐元說的給石峰送過來的酒。
我徑直去了浴室,浴室裡還血跡斑斑,一直延伸到外面小雅所暈倒的地方。但浴池裡的水已經被放乾淨了,幾乎什麼都沒有。地上原先殘落的酒瓶也都被警方收走,就連牙膏、剃鬚刀什麼的東西也一併被人收走了。
吱呀一聲,我聽見浴室外的門開了,我的毛孔一下就全立了起來。會是誰又來了?還有人有鑰匙?我拉上浴缸的簾子,然後躲進了旁邊放毛巾、浴巾的衣櫃裡。蹲在蹲在裡面一聲也不敢出。此時才後悔自己爲什麼沒有關燈,也沒有拿什麼東西過來防身。
一道人影出現在浴室門前,我屏住了呼吸,透過微微的縫隙,看到一個人輕手輕腳走了進來。他站在浴簾前,一動不動,忽然就扯開了簾子……
我猛然推開立櫃的門出去,朝他伸出手去,他忽然就擰住我的手腕。一把將我甩到牆上,拳頭帶着風就過來了,我慘叫一聲,肖朗滿是震驚地望着我:“婁姿?”
肖朗的拳頭是在離我一拳頭的距離停下了,我真是嚇得心驚膽戰:“是我啊,我快被你嚇死了。”
肖朗連忙放開我:“抱歉,我以爲有人要偷襲我。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們倆說話間,外面忽然傳出咣噹一聲,似是玻璃門被拉開的聲音。
我和肖朗對視一眼。我們倆就往外跑了出去。
只見玻璃門被拉開,風吹起窗簾,可等我們跑到陽臺上,卻什麼也沒看到。左右都是黑漆漆的,連個人影也沒有。肖朗跳到隔壁左右兩個陽臺,但是玻璃窗都是關着的。我望了望樓下,一樓並沒有陽臺,但要是跳下去,距離也並不是很高。
這時,離石峰住的房子有幾個距離的陽臺上,有個人出來了,那人拿着手電往我們這裡照了照,清脆的聲音傳來:“肖大帥哥,小姿?誒,你們在那裡幹什麼啊?難道是在抓兇手嗎?”伴隨而來的還有一串清脆的笑聲。
葉小倩。
肖朗返了回來:“太黑了,什麼也看不見。”
到底是誰闖進了石峰的房間,目的又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