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衆人方纔注意到,李執身後的大白狗身上揹着個小包裹。因爲大白狗的絨毛實在厚長,小包裹又是白布包裹,不注意看實在注意不到這是個小嬰兒。衆人移步走近,道機真人俯身看了看包裹裡的孩子,發現孩子正對着自己笑,兩隻小手從白布裡伸出來揮來揮去,似乎想讓他抱。
“此子我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天賜,隨我姓。估計老天可憐我這個老頭子,讓他來陪我吧”李執似乎說給其他幾人聽,又似乎自言自語。
道機真人伸手把孩子從包裹裡抱了出來,舉高放到胸前,忽然眼神一亮:“此子資質天生,是難得一見的奇才啊!”其他三位真人頓時眼神發光,猶如見了仙家法寶一般。
李執嘴角一歪,隱隱帶着一絲譏諷之意:“此子是大白在荒野之中叼回來的,或許遭受過驚嚇,人魂有缺,這輩子都沒法修行。”
衆人頓時臉色一變,道機真人立刻換左手抱着嬰兒,右手手捏真決,從嬰兒頭頂上繞過一圈。他立刻臉顯失意,對其他三位師弟點了點頭:“此子的確三魂有缺,似乎其中一魂精氣有失,實在是奇怪。可惜了一個好苗子”其他三人也是一陣嘆息,可神色間似乎又鬆了一口氣,讓人甚是不解。
道機真人忽然回過神,把孩子放回包裹,轉身對着李執問道:“這孩子你打算讓他跟着你,看守經書閣嗎?”
“是的。”李執答道。
道機再次問道:“孩子沒法修行,最多百年壽齡。咱們修行之人,道法高深如你,壽齡將近六百年,你有想過嗎?”
李執身子一僵,說道:“我會幫他引靈,傳他強身之法。至於以後的事,再說吧。大白,我們走吧。”說完,招呼身後的大白狗,走過了龍門橋,直往宗門大殿右側而去。
大殿背靠山體而建,兩側是斷崖雲海,隱約間可見玄鐵神鏈通往隱秘之地。原來右側是通往宗門禁地之一——經書閣的入口。李執身影隱沒在雲海之中後,臉上泛起濃濃的譏諷之意:“如果這孩子不是無法修行,估計也沒這麼容易讓他跟着我吧。過去兩百多年,對我經書閣一脈,依然是如此戒備嗎?”李執皺起眉頭,看看身後大狗之上的孩子,眼裡閃過一縷複雜的神色。
道機五人目送李執,等他身影消失在大殿旁的雲海之中,才無奈嘆息。道空真人道:“除了掌門師兄外,李執師兄天質之高,其他師兄弟都有所不及。如果李師兄能出來掌事,必定能讓師門聲望更隆。現在如此頹唐,不知還能保留幾分修爲?”天駿真人和青海真人都相視搖頭。
“諸位師弟是否注意到李師弟的靈獸白澤?剛纔我看孩子之時,看到白澤背後多了兩處短短的毛頭!”道機輕聲問道。
“什麼?白澤神獸乃是洪荒遺種,是祥瑞之獸。吸納天地靈氣,修行千年方能開始長翅,又千年翅膀方成,三千年長角,四千年方成年。李師兄的大白才三百來歲,怎麼會長翅呢?”青海真人一聲驚呼。
“看來,李師弟這兩百年也是福澤不淺啊!”道機真人望着李執消失的地方,悠悠說道。
在一條成人小腿粗的玄鐵神鏈上,李執踏步而過,邁入了經書閣所在的宗門禁地——藏書檯。藏書檯四面雲海圍繞,彷彿是一個巨大的尖錐插在雲毯之中,憑空懸浮其上。只有風高日麗之時,才能看清它的面貌。藏書檯整個懸空於劍刃峰之外,臺下山石不知是否因常年受凜冽寒風侵蝕之故,越往下越薄。整個山體形如尖錐,僅有山體中間一處連接天屏山脈主體與劍刃峰。整個藏書檯彷彿成了天屏山主體與劍刃峰之間的夾心餡蓉。
藏經臺的表面是黝黑的山石平臺,平面之上密佈着各種古老的山石裂紋,隱隱中似乎別有韻味。李執站在臺面上,看着這個闊別兩百來年的家,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調料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在他前方四五丈正對着的,是一個三級石階的平臺,平臺直徑寬約四丈。平臺正中間有一個佔地直徑約三丈的閣樓,閣樓正上方有個牌匾,寫着“經書閣”。經書閣收藏了元劍宗六千多年的核心修行心法、真訣,還有天下奇聞異事的記錄文案,甚至封藏着邪道禁忌之術。此處封禁重重,除了掌門和護閣長老,旁人不經允許,擅入者基本都是有死無生。而李執正是當代的護閣長老。
護閣長老基本都是一脈相承,上一脈長老退位或仙逝,就由其弟子繼位。兩百多年前,剛繼位不久的李執就因心結難解,直接離開宗門失蹤了。兩百多年後的今天,纔再次返回。元劍宗近六千年來都無人敢上山鬧事,而且經書閣又有重重封禁,平日裡其實有無人把守都顯得無關緊要。所以,即便李執失蹤了兩百來年,依然沒人來替代他的職位。當然,還有經書閣幾千年來一脈相承傳統的緣故。
李執揮手往四周打出幾道玄光,眼前的景色好像晃動了一下,又恢復了原樣。然後,李執才跨步走入經書閣中。李執一路穿過經書閣,走到一處書案前,蹲下身,伸手慢慢摩挲眼前的書案。“老朋友,我回來了,你有沒想我?”李執自言自語地說着。顯然這裡經常有人來打掃,這裡的一切都顯得纖塵不染。
李執身後的大白狗走到他的身邊,然後拿毛絨絨的大頭,拱了拱李執。李執回過神,左手抱住大白的頭,右手輕輕地摸着它頭上的絨毛,說道:“大白,辛苦你了,跟我在外漂泊了兩百多年。現在我們回家了,以後我們就不走了,好不好?”
大白那毛絨絨的腦袋側着拱了拱他,算是回答了吧,也不知道它有沒有覺得高興。
李執把大白身上的嬰兒抱了下來,讓他躺在書案旁邊的席子上。幾個月大的李天賜剛從包裹中被解放,就揮舞着小手小腳,嘴裡發着“丫丫”的可愛聲音。他把一隻手放入了嘴中含着,兩隻大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四周,也沒哭鬧。
然後,李執走到一處樓梯前,手捏法訣解除禁忌後,走了上去。他沒有進入二樓,而是直接上了閣樓的頂層——三樓。整個三樓都是空蕩蕩的,除了三個蒲團,兩個兵器架子,一個擺着香案的桌子和牆上掛着的兩幅畫,就什麼都沒有了。經書閣表面只有三丈大小,裡面卻是大得不同尋常。整個三樓的空地,中間兩邊擺着兩個兵器架子,感覺像個演武場那麼大。對着樓梯口最裡面,地上成三角,擺着三個蒲團。蒲團後面是擺着香案的桌子,桌子後面就是兩幅畫像。李執擡腿走了過去,地上出現了一個個腳印。顯然這層已經很久沒人上來打理了。
李執走到兩幅畫像前面,眼睛定定地看着這兩幅人物畫像,發起了呆。只見正中間掛着的,是一個仙風道骨、眉發皆白的慈祥老人,正和藹地看着李執。老人左手邊,即是李執的右手邊,掛着的是一個儒雅的年輕男子的畫像,此畫像比老人畫像低了一小截。畫中男子身穿白衣,右手拿一本打開的書,左手揹負在身後,白衣飄飄,風度非凡。
李執呆立了半天,看着兩幅畫像,眼中已經泛起了淚花:“師父,師兄,我回來看你們了。你們不會怪我這麼久都沒來看你們吧。我沒用,兩百多年了,還是一事無成。師父,師兄,難道我們真的錯了嗎?“李執說着說着,就已經跪在了香案之前。他雙手趴在香案之上,頭埋在了雙手之間。李執突然站了起來,咬着牙說道:“不過你們放心,即便是錯的,我也要知道結果!這樣,我下去後才能向你們交代!”說完,臉上本來略顯猙獰的神色,再次變得柔和,靜靜地看着牆上的兩幅畫像。
半天過後,李執注意到香案上的手印,和手上的灰塵。忽然,從他身上爆發一陣強大的氣息。整個經書閣三層猶如颳起了一陣旋風,一時間煙塵瀰漫。只見李執手中一引,所有的煙塵在空中旋轉起來,形成一個漩渦,全部往李執手中而去。等所有的煙塵消失,李執的手上卻出現了三支灰色的香枝。他把香插在香案的爐子上,然後轉身走了下去。他身後的樓面早已一塵不染,而插在爐子上的香,卻像被點燃之後的尋常香枝一樣,從上到下,慢慢一點點掉落在香爐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