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之島嶼——
烏龜這種生物,生性緩慢笨拙,腦筋又不是很靈光。經常自己做了一些自以爲對的事情後,便沾沾自喜。而締洛也不例外的繼承了這些所謂的‘優點’。
在千亦剛剛被送往虹之島嶼下的時候,這個被結界所籠罩的宅邸簡直如廢墟一般,灰塵和破舊的傢俱零散的堆積在其中,讓人看了都不想踏足半步。
締洛懶洋洋的躺在屋頂上,銀色的頭髮順着水紋的波動而輕輕飄動。對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是愛理不理,不在乎有沒有人到這裡來,也未曾想到自己會有成爲專屬魔使的那一天。
千亦皺着眉,指揮着締洛和那三個不知道叫什麼的小傢伙。簡單的現將房間打掃乾淨,至少可以居住。之後又手把手的教會了締洛做一些簡單的料理,以便日後不至於每天都吃那些根本都還是活着的湖中生物。
起初締洛很反感被人指手畫腳,做事情總是慢吞吞的他也經常被這個叫千亦的女孩不滿的強推着後背行走,移動。
可面對締洛的笨手笨腳,以及時不時的頂嘴和反抗。千亦總是微笑着摸摸他的頭,不兇不怒。
經常的打翻餐具,以及三個小傢伙吵鬧不休,或是將千亦好不容易栽種下的植物當做裝飾餐盤和房間的綠葉,也更是習以爲常。
每次闖了禍後,締洛都會藏在花園的綠樹叢蔭中。然後在毫無懸念的被千亦找到。
千亦感到無趣的時候,締洛也會幻化出一隻大烏龜,承載着她漫遊在這片並不算小的虹之島嶼之下,盡賞湖光。
久而久之,締洛對千亦的依賴變得越發明顯。而締洛也成爲了千亦在這裡唯一的牽絆,以及不捨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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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地方停留的太久,人們自然就會產生厭倦和膩煩。
而千亦,作爲一塊石頭的陪祭品,不得不在虹之島嶼下永遠的生活到生命的盡頭。甚至都不會被人想起,她曾存在過。
只有身爲專屬魔使的締洛,陪伴在她身邊。度過一個又一個不被人記起,卻又單一如旋轉不停的走馬燈一般的每一天。
“締洛,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聽我的話,放棄這裡,也不要在爲了這種可笑而又無意義的事情浪費自己的時間留在這裡了。”
千亦遠遠看着湖面上那一抹夕陽彷彿沉如湖中一般的景象,淡然而道。
“魔使的壽命都是很長的,若不是被其他妖靈吞噬,便會一直活下去。而千亦大人作爲這裡的守護魔使,我的主人,我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締洛安靜站在她身邊,聲音依舊是那麼親和。好像水面上泛起的漣漪,一圈圈盤旋過後,然後又再度追回轉而來一般。永遠都保持着那份不變的溫度,和頻率。
“我會盡可能的陪在締洛身邊的,因爲你和我一樣,都是出了彼此之外,在沒有其他人可以相伴的存在……”
千亦煞白的臉上浮起一抹淺淺的微笑,同時伸出手,將締洛的頭抱入自己懷中,輕輕撫摸着他那頭鬆軟而又有些微翹的銀髮。
締洛安心的閉上眼睛,時間總是一刻不停歇的旋轉,流逝過我們身邊。沒有徵兆的離開,也沒有一絲痕跡留下。當人們發現的時候,往往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白雪覆蓋住了整個虹之島嶼,雖然風車鎮是位於海中的一個偏僻孤島。可偶爾卻也會經歷一些不太尋常的氣候,比如突來的酷暑,以及現在這般白雪皚皚。
千亦坐在宅邸中一個碩大的落地窗前,身旁放着締洛精心準備的食物,卻不看其一眼。反到是輕輕將手擡起至空中。許久,也沒有如她所願的那般,從湖畔的上方飄落下一片冰涼的雪花。
虹之島嶼下面所居住的宅邸,是締洛用結界籠罩住,絕對不會被湖水以及任何物體穿破而入的。然而就算沒有這層結界,外面的雪也不可能飄入。因爲,它們在落下的瞬間,就已融化成了這湖水中的一部分。
可千亦卻總是抱有着一種莫名而來的信心,希望有一天,從湖上而入的不止是一片雪花,一個花瓣。而是被人們所記起的,那份溫暖的思念。
“千亦大人,坐在窗邊很容易着涼的。”締洛走過來,將衣服披在她身上。
“締洛,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天氣了。”
“爲什麼?”締洛坐到她身邊。
“很多人都說,這塊虹之結晶內的力量很容易便會招致不幸。而像這樣難以捉摸的氣候,也同樣是不被世人所允許和喜歡的。所以越是這樣,她們就會很容易想起這塊石頭,想起這世上還有一個我…”
千亦微仰着頭,透過碧綠澄清的海水,結界之外的那些水母像絲綢一樣柔和的飄動,微蕩着漣猗,遊蕩在這渾沌的青碧色湖水中。
“你很想離開這裡嗎?”
“嗯,難道締洛你不想嗎?”
“不想。”
“爲什麼?”
“因爲你還在這裡,所以我不會離開。”
締洛微笑着,墨綠色的雙眸中閃動着滿足,喜悅,以及無法用隻言片語所能形容的歡愉。
千亦沒有說話,只是如往常一樣,安靜的撫摸着締洛的頭。
對她來說,這隻小小的龜靈並不是自己的專屬魔使。更多的像是她的朋友,或是個單純,偶爾任性,不會被歲月所覆蓋上一層老朽暗沉的,長不大的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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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風車鎮內所暗藏着的一塊魔力渾厚的晶石這件事情,因始終沒有人見過其蹤影,而逐漸成爲了一個古老的傳說。
傳說中,那個接過虹之結晶的女孩兒,也成爲了和光古鐘整點報時的時候,所出現的那兩個做交接儀式的一個景觀,供人觀賞。
沒有人還記得千亦,也沒人在相信那個很久很久以前的‘傳說’。
“千亦大人,我們回來了!”
“驚喜驚喜。”
“締洛大人有給您帶了神秘禮物回來。”
人未至聲先到,只聽三個小傢伙歡快的聲音從大門外傳出。然後便一個接一個的從外面飛了進來。
千亦微笑着坐在房間內,伸出手將那三個小傢伙擁入懷中。
“千亦大人,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回來。”
締洛微笑着走了進來,懷中捧着一個墨翠所制的精緻小盒。打開後,幾片粉嫩的桃花花瓣輕盈飛出,空氣中飄散開一股清甜的氣味。
“這是?”
“這是今年剛剛盛開的桃花,也是如今的風車鎮內,最美的標誌之一。”
許久未見的新鮮空氣,夾雜着湖中那稍微有點潮溼的氣息,顯得有些粘稠,卻又是那麼的與衆不同。
或許是千亦已經習慣了這裡潮溼而又略帶腥鹹的氣味,對這樣突入起來的花香,感到有些不適。隨即打了幾個噴嚏,然後伸出手從那個精緻的小盒中取出一枚還完整的桃花,插在了自己的鬢間。
“締洛,好看嗎?”
“嗯。”
黑色的長髮飄蕩在胸前,煞白的臉蛋兒上是不被歲月侵蝕的純淨。
“締洛,我希望有一天,能在這裡點燃一捧絢爛的篝火。有溫暖灼熱的溫度,還有溫馨的火光。只有我們兩個人圍繞着它,在有桃花紛飛的夜空下共舞。”
千亦將雙手居高,閉着眼睛幻想着那副美麗的場景。空氣中散發着淡淡桃花的香氣,她輕嗅着,忽然拉起締洛的手,在地上轉起圈圈來。
突然,千亦旋轉的身體戛然停止,我這締洛的手也緩緩鬆開。毫無徵兆的整個人都朝後傾倒下去,像是失去了骨幹的一具木偶,因瞬間被人剪短了操控它的絲線而垮塌倒在了地上。只剩下胸口輕微的呼吸起伏,證明着她還活着。
“千亦大人,您怎麼了!”歡快的聲音驟然轉變成了一陣緊張。
締洛見狀迅速將千亦抱起,輕輕放到牀上。可她的身體卻變得越發的透明起來,像是一張被油浸透了的紙,渾濁、輕軟,更欲消失。
“和光古鐘的發條,終於還是被轉動了。締洛,記住我以前對你說的話,我走後你就離開這裡。”千亦用弱懦的聲音輕聲道。
“什麼發條,什麼離開?你先不要說話,人,人都會生病的。就算魔使也不例外,你先休息一下,大概一會兒就沒事了。”
締洛的神色十分緊張,就連說話都開始結巴起來。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害怕,和驚慌失措。
“對不起。恐怕這次我不能聽你的話了。”千亦的聲音越發的虛弱,微微擡起的手掌,透明的幾乎可以看到掌心後的一切。
“不行!”
“從我決定到這裡來,就已經是做好了孤身一人沒有任何牽掛的心理準備。可你,卻成爲了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人。所以,你一定要離開這個冰冷而又沒人會記起的地方。已經沒有人會記起那塊虹之結晶,也不會再有新的守護魔使到這裡來了。去找一個能夠陪你,給你溫暖的主人在你身邊。”
千亦淺笑,透明的手掌摸向締洛的頭。但當她就要觸碰到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透明到無法觸摸到任何有實質存在感的東西了。
締洛的眼淚開始不斷的涌下,他不知道在剛剛的那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原本平靜的生活產生如此之大的變化。
“你和我一起留在這裡數百年,現在該是自由的時,時候了……”
隨着這句未完的話脫口而出,千亦便帶着那一抹純淨的笑顏,消失無蹤。
只留下一身衣服平鋪在牀上,還有她剛剛佩戴在鬢角處的那朵粉嫩的桃花,輕然落下,凋落成幾片花瓣紛飛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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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千亦大人對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這雙手還殘留着她的曾有的溫度,還有她最後的心願。”
締洛僵硬的站在房中,將手中的那個墨翠製成的小盒子輕輕打開。
火光涌動,那團火像是千亦最後的希望與寄託一樣,孱弱卻又堅韌不屈的燃燒着。
“她爲什麼會突然消失?”
“我不知道,她臨走前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也始終都不明白。在那之後,我有去過幾次和光古鐘,可是什麼線索都沒有發現。只是千亦大人離開前的那一剎那,最放心不下的人竟然是我。是我這個無能,又從未盡過一點專屬魔使應盡的責任的廢物…”
締洛的眼淚從眼角處滑落,輕盈的滴落在手中捧着的小盒中。惹的火光一陣繚亂,險些要這樣熄滅的樣子。
熾汐見狀,慌忙起身一把將他懷中裝着那縷火焰的首飾盒奪了過來。
“喂,這可是你爲千亦好不容保留下來的火,熄滅了怎麼辦!”熾汐將小盒的蓋子扣好後,全然不顧如此締洛正因此而痛苦着,大聲的對他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