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無聲,雖然現在的時節正值氣候最熱的末夏。可此刻從窗外襲進的夜風,卻隱約也帶着些刺骨的意味……
熾汐看着眼前這面好像個大蓋子一樣,將自己困頓於此的結界,心中充斥着各種惶恐與不安。
風吹動起窗簾,將那被夜色渲染成一片藏藍色的輕紗悠然帶起——
熾汐抓着桃瑞絲毛茸茸的手臂,小心翼翼的來到結界前,將手緩緩擡起並輕輕扶在那層結界上,試圖去感受上面的魔力流動,究竟是處於來源於何處。
惴惴不安的慌亂,再加上從窗外輕柔的夜風。正當熾汐的掌心碰觸到那層透明結界的瞬間,她的身體也隨之猛的打了個寒顫!
瞬間,睏意與迷茫被這陣風吹去了大半。她裹了裹身上那單薄的睡衣長裙,腦中突然閃過了臨楓的身影!
好像在睡夢中時,臨楓曾悄無聲息的來到過這個房間。記憶中,他彷彿是俯下身,緊緊輕輕的擁抱着自己。那股只屬於臨楓的,滿是淡淡陽光般的溫和氣味兒,順着鼻息的輕喘而撲打着自己的耳垂……
可是,正當臨楓滿懷不捨得欲要起身離開之際。原本溫暖而又祥和的朦朧記憶裡,卻顯現出了臨楓那張滿是不捨,又有些黯然神傷的難過表情。
那是一種捨不得、放不下、卻又不得不離開的樣子……
“爲什麼,爲什麼要用那樣的表情看着我。”熾汐低語着,身體隨即向後一仰,便倒在了牀上。
突然,熾汐只覺得身體裡好像什麼東西被驟然引燃。全身的僵持與麻痹讓她無法幾乎喪失了所有的行動能力。
那雙緋紅的眼眸睜的老大,身體裡的血液如被人點着了火一樣,沸騰的翻滾起來!
“不,不可以——!”
熾汐突然大喊了一聲,一雙僵硬的手狠狠將牀單抓起,像是在與體內那莫名沸騰起的魔力做着生死搏鬥一樣!
她必須要快點掙脫身體上的這層束縛,然後打破結界離開這裡!
因爲,時隔多時,她終於再次能夠感應到與冰汐的共鳴了。而更讓她不安的是,冰汐的魔力此刻已經達到了一個從未有過的臨界點了!
空曠無人的夏洛斯宅邸,躁動不安的魔力源頭,還有剛剛那可怕的夢境,與熟睡中模糊的殘影……
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證明臨楓已悄然離開了夏洛斯家,並瞞着她偷偷去找冰汐了!
就在這時,突然!熾汐的腳下猛的燃起了一團冥藍色的火焰!並迅速的向上竄燃而起,將熾汐嬌小的身軀全部包容進了其中!
「埋與地底的冥藍之火,吾以契約之主身份召喚你,啓冥藍之壁,燃萬物之源!破·冥火之矢——」
熾汐的吟唱厲聲傳出,而緊隨其後的,便是數十發、甚至上百發藍色火焰的弓矢,從那兇猛燃燒着的冥藍之壁上飛馳而出,圍繞着熾汐幾乎是無死角的從四面八方灼熱射出!
‘砰——’
一聲猶如一面巨大的玻璃被震碎的巨響驟然而出!
而當火焰漸漸熄滅,熾汐手握着桃瑞絲從裡面緩緩走出來的時候,整個房間都已變得一片燒灼的狼藉……
殘火繚繞,牆壁凹凸不平的塌陷着。四周都竄燃着冥藍色的餘火,以及被火焰照亮了的,熾汐那雙緋紅的而又堅定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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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遙遠天際的邊緣,神使突然神色一凜。隨即臉上邊露出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低眸看向下界的世界。
“哎呀呀,看樣子,那孩子已經做出決定了呢。”
神使輕聲自語着,隨後便忽然展開了背後的羽翼,朝天空之下的世界天秤上俯衝而去!
……
三分夢憶、七分感應——
夜空中,熾汐步履飛快的順着體內魔力共鳴的指引,閃瞬疾馳在城市的夜幕之中!
所到之處,她的身後都揚起一陣冥藍色淡光。這是熾汐打從打破結界後,就一直沒有熄滅過的「冥藍之壁」。
她已經決定,一定要在今天和尹老爺做個決定。哪怕、哪怕她很有可能會命喪於此,也不能讓臨楓、逸,還有冰汐成爲司徒一族,還有她無能的犧牲品!
順着魔力共鳴的牽引,熾汐一路來到了這個熟悉,可現在又略顯陌生的尹家範圍。
可是,還沒等她踏進保護這裡的結界屏障時。一股寒慄而又陰沉的壓迫感便率先襲面而來!
而這也讓平日裡大大咧咧,天地不怕性格的熾汐不禁比之前更加慌張起來……
原本,熾汐此刻的壓力就已經很大了,可當她循着不遠處街區裡的燈光,和腳下燃着的火焰試探性的朝着尹家境內望去時,遠遠看到的竟是林中深處漆黑的一角,一團堪比夜色更加黑暗的濃稠霧氣,正混雜着粘稠的墨綠色液體慢慢彌散開來……
“祁、祁叔!”
這時,熾汐終於看清了藏在那團令人作嘔的黑霧中的人,正是她一心信任和在尹家唯一依賴的,祁管家!
“祁叔,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祁叔,祁叔你醒醒啊!”
見此情景,熾汐不顧一切的衝了進去,並將已被臨楓吞噬了全部魔力之源的尹老爺勉強扶起,並靠在不遠處的一顆大樹幹上。
“熾……熾汐?你、你果然還是、來、來了……”在熾汐急切的呼喚聲中,祁管家終於稍稍的恢復了一些意識,吃力的擡起那早已沉重不堪的眼眸,目光渙散。
“祁叔,你終於醒過來了。這裡,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是不是臨楓來過這裡,他現在哪兒!”
其實,直至此時熾汐都不願承認這個從小就待自己很好的祁管家,會是搗毀司徒一族最可怕、也潛伏最深的幫兇!
即便她的記憶早就被尹老爺用魔力篡改過,可祁管家的悉心照料,和那憨厚的笑意與呵護,此刻卻清晰的從熾汐的記憶中閃過。
因爲,那是一種與虛僞和作假掛都不上關係的溫暖笑顏……
“謝謝你這個時候還願意叫我一聲祁叔,可不得不說,我……我的這雙手上,也同樣沾染着、着這司徒一族的鮮血。但是,我終究是老爺的專屬魔使,無論主人做出什麼決定,我都……都不能違背……”
祁管家的聲音越來越虛弱,而說這一番話的時候,更是不知道這中途痛苦的喘息和休息了多少次,才終於說完整。
“祁叔,你不要再說了。”
此時的熾汐已經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了。因爲她很清楚,被吞噬了全部魔力的魔使,根本就不可能再活下去。
可是,即便是仇人,是理應該毫不猶豫殺掉,爲司徒一族報仇的幫兇之一。熾汐卻終無法對眼前的這個人下手,甚至不能看着他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即便她一直很討厭這種軟弱無能,不能放棄一切情感而痛下狠手的懦弱自己。可每個人的心裡都終會有一些綿軟的地方,是無法觸及直面觸及的……
“你快走吧,雖然身爲老爺的專屬魔使,很多事情礙於主僕間的忠誠,我並不能告訴你。可是,現在你妹妹的魔力已經達到臨界點了,若是不阻止她,恐怕那隻貓和隨他一併到這來的夏洛斯一族的繼承人,都會被喪命於此的!”
說着,祁管家艱難的擡起手,彷彿是用盡了身體裡剩餘的力量,想要將熾汐推離開自己的身邊。
“你說臨楓和逸,他們現在都在這裡嗎!”忽然,熾汐的神色驟然緊張了起來!
“沒、沒錯……快去進去找他們吧,再晚恐怕、怕就來不及了……”
說完後,只見祁管家渾圓的身體突然向前一頂。隨即便將熾汐遠遠的推開來,並微仰起頭,最後對熾汐露出了一抹與以往一樣的,溫和而又憨醇的笑意……
夏末的夜風本應是帶着一出一點溫吞的,可此時對熾汐來說,卻只剩蕭瑟與陰冷。
祁管家的屍體在夜風輕撫下,一點點的消失,並化爲一縷細沙消逝在了晚風和夜色中……
熾汐看着祁管家逐漸消失的身體,和那張仍掛着笑意的表情,一股溫吞的熱流忽然不受控的從她的眼底流淌了下來。
細碎的風聲在空曠的巷子中迴響着,像是和着風聲作一曲怪異的交響曲。熾汐一步三回頭的去看祁管家曾在靠過的那顆大樹。
許久過後,才終於定下了心神,朝已被風雪徹底冰封住的尹家宅邸閃瞬而去!
……
“冰汐,你做得很好。”
尹家大廳中,一聲渾厚悅耳,且又充滿着磁性般的惑人心神的聲音緩緩而出。
冰汐目光呆滯的看着倒在血泊中逸,龐大的冰錐因爲冥蝶之刃的阻擋,則有些稍稍偏離了軌道,而沒有直接刺入逸的要害部位。
可即便如此,逸此時也已身受重傷。別說是繼續戰鬥,能夠保持多久清醒的意識,都有些難說了。
尹老爺滿意的拍了拍冰汐的肩膀,看着已經重傷瀕死的逸,還有已被寒冰凍結到了胸口的臨楓。一抹邪魅且又得意的笑意,在脣角悠然勾起。
“逸……”
這時,已呆若木雞般的冰汐口中忽然輕聲的你呢喃了起來。
地上那一灘猩紅色的血液中,逸的身體幾乎是全部浸泡在其中,且又被冰錐死死的壓住。可是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驚訝,甚至是對冰汐的埋怨。
他只是一如既往用那雙清澈、卻又混入了些血液的眼眸看向冰汐,意識也逐漸陷入了渾濁、並開始空白了大腦。
“呵……看、看樣子我是要死了呢……冰汐,原諒我不能兌現小時候的諾言,把你娶回家去了。真、真的是,對不起……”
逸微笑言道,隨後便驟然閉上了雙眼,帶着那滿是遺憾的笑意,沉沉的睡了過去……
“不,不要——!”
突然,冰汐猛的大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