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可安神靜心,又有很多種,爲世人所熟知的便是綠茶、紅茶、花茶等行屬,可聽過這毓蘿清茶的,極少。
除了那些鑽研古本異聞的書生學士之外,能聽到這個茶名的,也唯有類似觀潮閣的這等江湖大派中人。
因爲毓蘿清茶只有一個地方產出,那就是曾經的魔教山門所在。據傳那顧姓之人斬天道之前,便曾在此囿困,而這毓蘿清茶,就是彼時葬送在山門底下的亡魂所化。
茶如血,卻有清香,如是血腥煉獄中堅韌向上的蓬勃,身居黑暗而嚮往光明的渴求。
有人說這毓蘿清茶茶葉的紋理中藏有武道理念,有人之囿困時的不忿不甘不屈,若仔細探求,有機緣者便能從這茶葉上看出驚世功法。
事實上,此茶可安神,驅邪,入藥更可抵禦心魔,便是製成茶餅引燃,亦能輔助修行,暢通經脈內炁。
只不過,此茶因產出極少,所以極少流落江湖,多是被各江湖大派瓜分。
可茶樹只有一棵,每年的茶葉就只有那麼一點,各派之間自少不了暗中嫌隙,而那廢棄山門所在的荒山,也時常有不明身份之人前去窺探,不消說,各家都明白,這是彼此派出的人馬。
最終,在如此一番明爭暗奪之下,竟在這毓蘿清茶現世的短短几十年內,就造成了此茶的絕跡。
如今,莫說是一株茶,就是一片毓蘿清茶的茶葉,都是天價。
而那顏蘇身上,爲何會有毓蘿清茶的香味?
葉常青有些不解,“此茶早就絕跡,便是宗門裡還有的,恐怕也不足半兩。他這半夜出去一趟,還能染上這茶香不散,難不成是泡在茶湯裡了?”
後半句他自是說笑的,因爲他知道眼前師兄天生嗅覺敏銳,能聞到常人所忽視的氣味。比如方纔那顏蘇身上的毓蘿清茶香,他就沒有聞到,可自家師兄不只是聞到了,還辨別出了是何等香氣。
江令寒看着蘇澈房間,道:“茶雖絕跡,咱們宗門裡雖然極少,可有一處可還是有的。”
葉常青皺眉,想了片刻,忽然一驚。
“師兄是說,那得了半截茶樹的無生教?”
宗門裡有秘卷,所錄世間珍奇,其中就有關於這毓蘿清茶的。
在此茶絕跡之前,無生教剛好於江湖展露頭角,其教主無生老祖不知從何處得了能進得那魔教山門遺蹟的暗道下落,竟是比各派中人提前半刻進去其中,斬了半截茶樹逃離。
其後,江湖上多出了一種名爲‘無憂丹’的藥物,專御心魔,效果奇佳。後經查明,這丹藥正是從無生教流傳出來的,而其中藥引便是毓蘿清茶。
彼時,無生教不知靠此丹賺了多少銀錢。只不過也是短短三兩年,這無憂丹便也不再流傳了。
當無生教被各派打散覆滅之時,無數人爭先奪後地闖進其總壇,卻均未發現關於那毓蘿清茶的下落。
自此,江湖上有關毓蘿清茶最後的消息,也就斷了。
可現在,葉常青便不由懷疑是無生教又捲土重來,甚至還出現了毓蘿清茶的蹤跡。前提是,自家師兄沒有聞錯。
江令寒放下茶杯,道:“茶香味很清,不濃卻久,顯然是與此茶接觸很近。而他言談時口齒並未散香,所以他沒有飲此茶。”
“他見過了毓蘿清茶,或者說,是跟帶着此茶的人接觸過。”葉常青道:“這顏蘇,是無生教的人!”
“不好說。”江令寒想了想,看向窗外,“也可能,目標不是他。”
“啊?”葉常青一愣,有些疑惑,“師兄你這話說的,我有些聽不懂了。”
“你我入城沒有遮掩,而就算顏蘇半夜真有事要離開,有你我在此,他也不會選這個時候。”江令寒話裡透着自信,“他是個穩重的人,不會冒險。”
“所以,師兄的意思是,暗中之人是衝咱們來的?”葉常青眯了眯眼,手指纏着繩頭。
江令寒輕輕頷首,道:“離天亮還有些時候,你去睡吧。”
葉常青一急,“師兄去哪,我跟你一起。”
“不必。”江令寒擺擺手,起身,出門了。
葉常青有心跟着,可他更瞭解自己這位師兄的性子,便只好賭氣似的在那坐了,繼續喝茶。
……
月明而風輕,衣衫微晃。
外面有些涼,江令寒神情平靜,看似漫無目的地走着。
他沒來過雲家,自然不知道路,只是逢路便走,而聽見一絲響動便繞開。
雲家沒有值夜的人,這似乎有些奇怪。
等到了一處廊橋,流水如溪,月光灑落,水面如是披上珠簾。
江令寒靜靜看着水面,止步。
輕微的水響,好似是其中游魚。
“你是什麼人?”他輕語一聲。
雖然沒有人迴應,卻有人朝這邊走來。
江令寒不需去看去確認,因爲他已經聞到了來人身上的氣味,風中帶來的,是毓蘿清茶的香氣。
“都說你是慧心絕劍,可我覺得,你應該叫狗鼻子。”商容魚披着氅衣,矜持之中帶着幾分柔媚,此時含笑開口,聲音酥軟。
江令寒絲毫不爲之所動,他轉身看來,雙眸如是墨點般深沉。
“無生教,商容魚。”
“想不到你竟識得我。”商容魚眼底着實出現幾分驚訝,不過一閃而逝,“很榮幸。”
“有話還請直說。”江令寒道。
商容魚一笑,“果真不是一樣的人走不到一塊去,你們倆說的話倒還真是一樣。”
“顏蘇?”江令寒問道。
“顏蘇?”商容魚一愣,隨即輕笑,“是他。”
江令寒已經確認顏蘇乃是假名。
“你用毓蘿清茶香引我出來,所爲何事?”他問道。
“早年無生老祖得了半截茶樹,還剩那半截上生有三株,其中有一株便被你觀潮閣所得。”商容魚樹說道:“聽說如今,尚還有一分翠意。”
江令寒皺眉,少有的凝重出現在臉上。
觀潮閣得了一株毓蘿清茶,在當年同去的幾大派裡不是秘密,對方出身無生教,能聽聞也在情理之中,可後一句,她卻不該知道。
因爲無論是真武教還是菩提寺所得的那另外兩株,都未植活,半月便成枯枝,唯獨他觀潮閣這株有綠意尚存。只不過門中放出的風聲裡,依舊是茶樹已死。
知道真相的人寥寥無幾,就如葉常青這般真傳,也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