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瘋了一樣的焦鵬飛向自己撲過來,一個轉身跨過牀欄跳到了門口。他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話怎麼就把這個傢伙惹怒了。其他同學一看焦鵬飛這時要動真格的了,於是趕緊上前把他手裡的鐵鍬奪了下來。有幾個平時跟他關係好的一邊說好話一邊抓住他的胳膊腿不讓他從牀鋪上站起來。焦鵬飛手腳被人們胡亂摁住,就更加生氣了。他像一隻小牛一樣使勁搖晃自己的身體,大罵道:“都他媽給我滾開!”
所有人都鬆開了手,一個個都尷尬地立在那裡。他們的尷尬大都來自於自己的內心的過於自信,而這種自信被焦鵬飛的一句都他媽的給我滾開罵得只剩下尷尬。他們自以爲焦鵬飛會給自己哪怕一丁點的面子,於是上前勸架。可是出乎多有人意料的是焦鵬飛竟然會如此粗魯地辱罵他們。這句話先是讓他們吃驚,吃驚過後就是令人臉紅的尷尬。這幾個人臊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灰溜溜地站在那裡。沒有人再吭聲,宿舍裡安靜的讓人窒息。
焦鵬飛彎着腰挺在那裡,低矮的上鋪板讓他再大的火氣也得彎起腰來。他喘着粗氣,像是一隻憤怒的獅子,隨時都會給前面的獵物致命一擊。剛纔他的確是被激怒了,憤怒讓他失去了理智,以至於不顧同學顏面的破口大罵起來。大家尷尬地鬆開手以後,他又恢復了理智,可是心裡的怒火還是悶得他好難受。他就這樣彎着腰挺着,眼睛死死的盯着站在門口的沈玉亮。眼睛裡的血絲藉着窗外的夕陽看上去格外清晰恐怖。那兩隻手鐵錘一般地緊緊攥在一起。
沈玉亮站在門口,剛纔的那一幕卻是太突然了,以至於他現在還心跳的厲害。當焦鵬飛從牀縫中間拔出那根鐵鍬向他腦袋掄過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要被嚇傻了,幸好鐵鍬被牀板擋了一下,不然他現在可能正躺在醫務室裡了吧。過了好久沈玉亮纔算緩過神兒來,他現在也處在無比尷尬的境地,顯然焦鵬飛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可那雙瞪得像燈泡一樣的眼睛分明在說這事跟他沈玉亮還沒有完呢!沈玉亮要是就這樣離開宿舍,簡直就是告訴在場的每一個人他沈玉亮已經認了慫。他現在最好還是站在原地,看看焦鵬飛接下來的舉動再說。
可能是因爲一直彎着腰挺在那裡實在很累,也有可能焦鵬飛自己已經想明白這事其實跟人家沈玉亮一點關係也沒有,整件事情都是自己莫名其妙。焦鵬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把目光從沈玉亮身上移開。被褥被疊起來在靠牆的一頭壘成長城,他一屁股坐上去。他這算是向大家通告這事已經結束了。他歪着腦袋坐在被褥長城上面發愣,大家開始陸續離開宿舍,離開這個幾個星期不見,突然回來卻像是一個瘋子一樣的焦鵬飛。他要是再發起瘋來,誰都可能遭殃。
宿舍裡此時只剩下焦鵬飛一個人,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已經成爲大家心裡的那個無藥可救的其實這從他再一次決定離開學校選擇逃課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是他自己放棄了自己,在此之前他也曾猶豫很久,掙扎了很久,他甚至想過用削尖的鉛筆把自己的手腕扎得千瘡百孔,即使這樣他還是剋制不了自己。他失敗了,他失敗的原因是他已經失去了學習上的信心,當你對一件事情失去信心的時候,也就失去了前進的動力,沒有了前進的動力,學習上你也就無法取得理想的成績。於是內心裡那個頑固的自己戰勝了理智上的自己。焦鵬飛最後鬆開了自己的理智,任由頑固的自己把他趕跑,他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墮落了。
離開學校的焦鵬飛重新踏進了網吧,又開始了另一種的奮鬥。只是這樣的奮鬥還夾雜着逃避,他要從現實中淘到另一個沒有誰認識自己的世界裡,在那裡即使你失敗了還可以再一次站起來從頭開始。在那裡也沒有任何人給他的壓力。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做任何他喜歡做的事情。
焦鵬飛花光自己所有的生活費,又把所有能借錢的同學都借了一遍,最後網吧老闆都不肯再借錢給他以後,他不得不走出那件灰暗的網吧,走出網吧的那一刻,他感覺一陣頭暈外面清爽的空氣讓他有點缺氧。後來他能夠回到學校完全是憑着感覺完成的,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覺了,兩隻眼睛就像灌了鉛一樣。可是就在有人告訴他班主任又把他的堂姐叫到辦公室讓她把焦鵬飛的父親請到學校的時候,壓抑在他心底的怨悶徹底爆發了,不知情況的沈玉亮見到他有些悶悶的樣子就開玩笑說這次他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的時候,焦鵬飛竟然從牀縫中間拉出一把鐵鍬掄向沈玉亮的腦袋。焦鵬飛的憤怒不是因爲沈玉亮,沈玉亮只是在錯誤的時間說了句極爲不合時宜的玩笑話,進而讓自己差點因爲這個而腦袋開花。
焦鵬飛一個人坐在宿舍裡,他現在徹底明白自己被自己打敗是多麼可悲可怕的事情。當你選擇放棄自己的時候,你就放棄了自己的所有一切。哪怕是自己破罐子破摔,摔到後來你會發現:原來破罐子破摔之後並不是結束,迎接你的是無盡的沮喪和後悔,還有因此而帶來的憤怒和怨恨!這將是一個死循環永無止境。
再後來,焦鵬飛離開了八中,轉到了另一所中學,在那裡他最終也沒能像他父親期望的那樣重新開始。中考前的一個月,焦鵬飛輟學回家幫助他的父親經營大蒜收購門市,再後來,賈冰就沒有再見到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