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是被渾身火灼燒着一般的疼痛硬扯回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我明明是十分倒黴地被子彈擊中心臟了的……
皮膚上的燒灼感是剛被利刃割開時的火辣,但是體內那五臟六腑就真被火烤着一樣,令人痛不欲生。全身都受着劇痛的煎熬,但是我還是清晰地聞出了有血腥味從左右傳來。
我迫切地想確定自己身在何處,可是很無奈的,疼痛讓我全身無力,動彈不得,就連眼睛也睜不開。但各種感覺卻都出奇的敏感,令我清晰地感覺到臉被地上的沙土硌得生疼,有塊大石頭頂在了我的胃部,使我有點作嘔。
至於我身上的傷就更不用說了,體內的火依舊在熊熊燃燒,火辣辣的,現在的我簡直可以說是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怎麼辦?其他人呢?會有人來救我嗎?許許多多的問題一涌而出,我現在連自己在哪裡都沒有辦法確定,只有寄望於有人找到我了。正當我想放棄自救的時候,一陣血腥帶着火熱從腹部一下子竄上喉嚨。
“咳咳——”一口腥紅被我咳了出來,身體裡的灼熱好像減輕了一點,力氣也恢復了一點。
我嘗試着動了動眼珠子,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這裡究竟是哪裡?
烏黑昏暗的天際,黑色的雲壓得極低。四處沒有一絲聲響,一片死寂。只有嗚嗚的風聲不絕於耳,像是怪物在哀嚎,又像是惡鬼在叫囂,在荒蕪的土地上呼嘯着吹過,帶起無數沙塵。
視野之內全是僵直嚇人的屍體,烏黑的血還繼續不斷地從身體裡汩汩流出,看得出這些人都中毒了。離我最近的那具屍體竟張着空洞的眼睛瞪着我,眼裡似乎有着說不盡的仇恨。
身處在這種壞境中,即使是我這個見慣殘酷戰爭場面的戰地護士,也不禁有些許的心悸,這裡的景況實在是太恐怖了。
我掙扎着想爬起來,可是我一使勁,疼痛就令我全身痙攣,受不住這種痛楚的我只好放棄這個念頭。
不過這一動,卻讓我發現了我的手裡竟然握着一把大刀。因爲是側趴着,而且受了重傷視線模糊,所以看得不是太清楚,不過我依然能夠感覺到這刀散發着懾人的氣勢,十分威風凜凜。
突然,我敏銳地感覺到身後有什麼東西正劈開空氣,掃過塵埃,朝我衝來!緊接着就是背後右肩的位置一陣劇痛,這痛覺不是子彈造成的,而是……箭!
爲什麼這裡會有箭?是誰在後面嗎?
我正迷迷糊糊地想着,隨即身後就響起一把陰冷的聲音。
“哈哈,想不到,你也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說話的人似乎覺得很高興,他一邊說一邊就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尖細刺耳。我想轉過頭去看背後的究竟是誰,可惜身體就是不聽使喚。
“之前你們對我做的所有事,我都將會加倍奉還到你身上的,我要你輸得一敗塗地!”他說着還擡腿狠狠地踢了我的背部一下,“就這個毒大概就足夠讓你好受了,之後你會怎麼樣呢?啊,我好期待啊,哈哈哈——”
我疼得呲牙裂嘴,被這個人說得有點心驚。
這究竟是有多恨我?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但是現實不容許我多想,身受重傷瀕臨死亡的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姑娘,我家主人有請。”
聞言,我頓感喜出望外,濃烈的起牀氣一掃而光,揉揉微感乾澀的眼睛,從牀上爬了起來,抓起放在牀邊的衣服就胡亂地套在了身上。
等了大半個月,我終於可以見到我的救命恩人了。
大約二十天前,我在戰場上不幸中槍身亡,還到了一個疑似地獄的地方。經歷了一些令人髮指的事情之後,我又很幸運地活過來了。可是,醒來之後,我卻被告知自己到了位於椋城的一個小別院,然後我瞭解到一個驚人事實——我穿越了。
這種事情我真的是做夢也沒想到會發生在我的身上,但更沒想到的是,我現在霸佔的身體竟然是一個無名無姓的可憐人。所以說,我是什麼人,來自哪裡,爲什麼會受傷這些問題暫時是沒有一個人知道。
當時我渾身都是或輕或重的傷,所以剛把情況理清楚的時候,我真的有些驚慌。幸好,我被人救了,而且主人家還對我很好,照顧得很周到,大半個月就把這麼重的傷養好了,這應該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而今天,我終於可以正式見到了那位好人。
說起來也覺得奇怪,這家的主人救我回來後半個月了都沒有現過身,一直都是一位叫疏瑤的丫鬟在照料我的起居飲食兼幫我療傷換藥。
到目前爲止,我在這個世界的生活可以說是無憂,也許是因爲我的運氣很不錯,恰好遇上樂於救死扶傷的聖人。但是這種人世界上又有多少呢?我自認爲一個會意外中槍的人的運氣不見得會有多好。雖然是有點小人之心,但是在感激之餘,我對這位叫凌蕭狂的大慈善家不禁有一個疑問——他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我明明只是一個不知來歷的陌生人而已……
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着鏡子默默沉思,疏瑤卻誤解了我的意思,冷冷地問我:“要打扮一下嗎?”
我回過神來,想想也對,畢竟我是去見我的恩人,總不能穿這身灰溜溜的衣服去吧?我對疏瑤笑笑:“那麼就謝謝你了。”
疏瑤徑直出去準備了。片刻之後,她就拿了幾套衣服和幾款首飾進來,二話不說便開始幫我打扮。
這裡衣服並不複雜,經過一輪研究還是可以自己穿上去的。布料不是上等的絲綢之類的好衣料,但也舒適。而且這衣服的設計很好,只是上衣和褲子,再披上一件剛過膝的外套,綁上腰帶,就可以了。十分現代化,完全不會累贅,不妨礙動作。
然後,疏瑤拿來一面銅鏡,開始幫我梳頭髮。
鏡子模糊地映出了我的相貌。
在看見之前,我曾想象過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嫵媚的,清秀的,普通的,甚至是醜陋的。不過就是沒有想象過這種,是……英姿颯爽的。
濃濃的劍眉,細長的眼睛湛湛有神,鼻樑秀挺,嘴脣菱角分明,還有着尖瘦的下巴。這相貌,無處不散發出英氣豪態。皮膚雖不白皙光滑卻極柔軟。在記憶中,這身材雖不豐滿但卻十分高挑勻稱。而我最最喜歡的就是這一頭烏黑濃密的亮麗秀髮,散開時直垂到膝蓋上,直得像是拉過發一樣。
梳頭時,因爲撩起了厚厚的頭髮,我從鏡中看見了自己的右耳處戴着的一隻紅色的耳釘。這隻耳釘也是這兩天才發現的,耳釘上鑲着一顆血紅色的晶瑩剔透的物體,不知是水晶還是紅寶石。但是不管哪樣都很珍貴吧?事關這東西實在是太惹眼,我一再想把它取下來,卻怎麼也摸不到耳背,硬扯又怕把自己的耳垂也扯下來,最後只好作罷。
我讓疏瑤把我的頭髮用一條絲帶紮成馬尾,垂下一點鬢髮遮住鮮紅似血的耳釘,便跟着她出了房門。
在路上,我再次思考自己的未來。之前的日子裡,我每天躺在牀上,一有時間就會想想自己可以有什麼出路。每次見到疏瑤都會抓緊機會問她問題,瞭解這個陌生的世界,瞭解目前在自己身邊的人。可是一日不到外面看看,就始終沒有辦法真正地掌握現在的形勢,爲此我一直都有些不安。這次談話也許主人就會發逐客令,是時候再想想辦法,爲自己鋪好以後的路了。
正苦惱之際,走在前面的疏瑤在一個門前停下了,敲了兩下門。
門內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的聲音就如陽光燦爛的冬日裡的風,雖然溫暖卻似隱藏着冰冷:“進來吧。”
疏瑤推門進入,抱拳道:“人已經帶來了。”
我很想擡頭看看那個人,卻礙於禮貌不敢擡頭,想盡量給他留下個好印象。
“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吧?”
嗯?果然是有送我走的意思嗎?
我立刻回話:“已經好很多了,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那就好。”
“都是託公子的福,小女才能保住性命。”不管怎麼說,說多點好話總沒有錯。
對方沉吟半晌,悅耳的男聲再次響起:“聽說,姑娘你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是的,所以小女現在是無處可去了。”我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帶上一點哭腔。
凌蕭狂似乎冷笑了一聲,然後淡淡道:“放心,在你有去處之前,我們都會照顧你的。”
我震驚地擡頭看他,卻陷入了更深的震驚之中。
這位凌大慈善家,竟是個長得不錯的男人。濃濃的劍眉比我的更加英氣,鼻樑高挺。最特別的是他的眼睛,有點圓圓的卻不大,眼角細長向上挑,令他的眼睛顯得狹長。眼神既勾魂魅人又兇野寒冷,能攝人心魂。就像……一隻狼的眼睛。
嗯,雖然他的相貌很好,心地也很好,但我還是忍不住懷疑。
“多謝公子,但爲何公子要對我這麼好呢?小女子怕是無以爲報。”
凌蕭狂輕笑,依舊是暖中帶涼:“我不求回報。”
不會吧?竟會有這種好事麼?無論如何我也不相信。可是現在我也的確沒有人可以投靠,即使覺得有不妥也沒有辦法,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