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凌蕭狂反應快，一撈起我，向前一躍十多米，躲開了那個人影。
我站定一看，那個人此刻背朝上倒在了湖邊的地上，正掙扎着爬起來。因爲今晚的月光實在是明亮，可以清楚看見他渾身是血，站起來的動作有點艱難，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站穩，看來傷得很嚴重。
隨即，又一個影子從樹林中飛出來，穩穩地落地站好，竟然是沐颯旻。
“沐颯旻！”我叫了他一聲。
他轉過頭來看我：“哦，原來是你們，那正好，人給你帶來了。”
我聞言再仔細看了一下那個狼狽不堪的人，原來是阿源。阿源終於很勉強地站了起來，腳步還是不穩，整個身體晃晃悠悠的，只是他似乎還想逃又或者是反抗，擡手向着沐颯旻撒了一把粉。沐颯旻輕巧地避開，用劍柄一下將阿源打倒在地，可是阿源又重複剛纔的行動，很努力地想要爬起來。沐颯旻也許是想將他打到再沒有力氣起來，擡起手臂又想給阿源來一下。
我看得有些不忍心，叫停了沐颯旻，喚了一聲：“阿源。”
阿源聽到我的聲音，立刻有了點力氣，臉轉向着我不斷叫着：“緋舞，緋舞。”
我不知道凌蕭狂他們見到這種情景會有什麼感覺，我只知道我是真的不忍心。阿源還只是個少年，身體本來就瘦弱，現在滿身都是血，虛弱無力地趴在地上起不來，嘴裡還不斷喊着你的名字，面對這樣的境況，我真的做不出什麼再繼續傷害他的事情來。
但是他殺了人。
“就是他殺了疏瑤？”
心中的一個聲音和凌蕭狂的聲音同時響起。
“很好。”冷到刺骨的聲音。
我扭頭望向凌蕭狂，被他微鉤起的嘴角和散發出的氣息震懾得定在了原地。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凌蕭狂，即使是被我氣得不行，即使是在那次失控，他的眼睛都沒有這麼……這麼驚人魂魄過。
眼睛因爲月光的明耀也變得尤其明亮，眼中的精光帶着嗜殺的狂妄，讓人無法直視。
擡起頭，看見天上圓月升到半空中高掛，光線蒼白，無比詭異。
此時我只有一個想法。
月圓之夜，狼血沸騰。
凌蕭狂這隻惡狼，今晚恐怕要大開殺戒了。
他拔出劍，指向阿源，咧着嘴低低地笑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向沒有了還手能力的阿源。其他的人都沒有說話，大概都被凌蕭狂發出來的氣場震得忘了一切，能做的就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事情發展下去。
終於，凌蕭狂走到了阿源的跟前，一腳踩在了阿源背上，說道：“嘖嘖嘖，全部都是你搞出來的吧，說，是誰指使你的。”
“哼，要殺就快點下手，還說有多厲害。”阿源不知死活地挑釁道。
凌蕭狂沒有因此動怒，只是一劍插在了阿源的手心。阿源沒有做聲，連掙扎都沒有，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說道：“是有能耐的話就快點下手，不要這麼多廢話，我可能會逃走的哦。”
凌蕭狂沒有發怒，但也失去了耐心，將劍□□就準備砍下去，我深吸一口氣，始終還是忍不住撲上去捉住凌蕭狂的手，制止了他的行動。
“行了，可以了，這樣就可以了。”我的手抖個不停但還是死死地拉着他，抱着他的腰，“冷靜下來，凌蕭狂，先冷靜。”
我做不到要別人又或者自己親自上去給他療傷，我能做到的地步就是出手阻止他繼續被傷害。
這麼悽慘的他已經得到自己應有的懲罰了。
一命償一命這種事，根本就不現實。
“我很冷靜。”凌蕭狂說，“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如果是這樣，就更加不可以！殺人的事情，不可以做！”我歇斯底里地喊，“沐颯旻，麻煩你，他殺了一個人，你將他送到官府那裡吧。”
如果他依照法律還是要償命的話也是官府的事情，只要絕對不是凌蕭狂下的手。
“阿源，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來歷，但是以後，我希望你還是可以安安分分地過下去。”我對阿源說完，看到了他有點絕望的眼神，連忙移開視線，對凌蕭狂說：“我們回去吧，回去吧，好不好？”
這個時候，楚皓也回過神來，語無倫次地幫口道：“對、對啊，我們還是回去吧少莊主，不用少莊主動手也可以，也挺好的。”
瑜珂和袁通夫婦沒有說話，其實我知道他們見慣了這些，心裡麻木，還是贊成凌蕭狂直接把他就地解決了，我只能祈求他們不要說話。
凌蕭狂還是沒有放鬆身體，但是那可怕的氣息壓下去不少，我剛纔還有些怕他會覺得不是自己親自動手就沒有意思，看來他也沒這個意思。許久之後，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轉過了身，向前走了幾步。我知道他這是同意了我的意見，趕忙拉着他就要離開這個地方。
怎麼知道，阿源卻說話了。
“緋舞，你會後悔的。”
我怔住了，脊背一涼。
“你相信他們，你會後悔的。”
我心中有些異樣的感覺升起，我是因他的話還有說話的語氣感到驚心。他的語氣，不像是在挑撥離間，不像是在反擊凌蕭狂，那痛徹心扉，深入骨髓的悲涼的絕望感，再回想起他剛纔的那個眼神，讓我渾身發冷，無法忽視他的每一字每一句。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你的敵人！”
他說得很用力，一下一下就像是刻在了我的心上，永遠抹不掉了。
“記住我的話，你會後悔的！”
隨着他這一聲響徹天際的吼叫，伴着被他驚嚇得從樹林中飛起的鳥羣而造成的各種聲響，還有其他人略有些驚恐的叫喊聲，我看見了他手裡握着一把匕首，飛速地向凌蕭狂衝來，一眨眼就到了跟前。下一秒，我的身體自己動了起來，擋在了凌蕭狂的前面，竟妄想着用手臂阻擋下他的攻擊。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左邊靠近心臟的位置一涼，然後就劇烈地痛了起來。我又見到阿源被某個人打飛，凌蕭狂驚慌的臉，楚皓衝過來，瑜珂衝過來，再是袁通和綠華，最後是沐颯旻。他們都在叫我的名字，好吵啊。
緊接着，一切一剎那間歸於安靜，又或者是，我聽不見了。
同時，也看不見了。
再次猛然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是一片火光熊熊，槍聲、爆炸聲從各個方向傳來。
“喂，這裡有個護士。”
“哦，真的耶，還挺好看的嘛，捉回去捉回去。”
他們用着別國的語言對話，我瞬間有些恍惚。
這裡，是我熟悉的戰場。
左邊靠近心臟的位置很痛，看來我受傷了被他們扔在這裡了。這一戰被敵人打敗了，我們只有撤退的份，死傷無數。也對，我應該是救不了了，一個不可能活得了的人，帶着只會拖累其他人。
戰爭就是這麼無情。
你要是有一點感情，對敵人的命又或者拖累隊友的人有一點憐惜，就只會有被殺的可能。
那些人將我架了起來，順便還摸了我兩下，扯得我的傷口很痛。
我在心裡想別的東西，也無力顧及他們做什麼，只在心中冷笑一聲。
呵。
那麼，既然就要死了，不如做點什麼刺激的吧，下去見閻羅王的時候也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枉此生。
於是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掙脫了他們，開始在路邊找武器。最後我在路邊撿了一把匕首，顧不得奇怪爲什麼地上沒有槍只有一把匕首，便向着他們衝過去。他們見我攻擊他們，好像覺得很驚訝，愣了一下才連忙躲開。
我轉身繼續發起攻擊，他們六個人手裡拿着槍，卻沒有想過要一槍把我斃了，只是在不斷躲避。
哼，還是想要活捉我嗎？
我不到死都不會停下來的，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一定會自我了斷的！
我因爲此刻自己在做的事情感到亢奮，身體似是有用不完的力量，完全不像是受了重傷，我都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快要死了。難道是那什麼迴光返照？又或者說我並沒有受什麼重傷，只是那些討厭我的人只是想借此機會把我丟下而已？
不管如何，先殺一個再說吧！
我看準一個人，握緊了匕首就想奮力將匕首插進那人的體內，那人明明可以躲開，他也是有躲開的動作，卻在最後一刻停在的原地，任由我的匕首越來越靠近他。我被這個情況驚了一下，第一個想法就是不可以這樣，於是我馬上想要止住自己的動作，卻因爲慣性，匕首傷到了他，卻進得不深。
我頓時有些後悔，幹嘛要在這種時候手下留情！
握着刀柄的手不敢放開，就維持着一個滑稽的動作，有些害怕地擡眼看他，發現他也在看着我，眼神複雜。接着，我的後腦一痛，連後悔都來不及，就失去了意識。
“應該是看到幻覺了，匕首上塗了藥，還不只是一種。”
“那個人會用很多奇怪的藥，我的人可是吃了不少苦頭。”
“另外，匕首上面還有兩種毒，很容易解。但是我怕這毒會……”
“會什麼？”
“就是，火舞黃沙毒發的機率又升高了。”
“該死！”
聽着他們的對話，頭痛欲裂的我忍不住開口了：“你們，好吵。”
“你醒了！”
我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凌蕭狂，他好像，也挺擔心的嘛。
“醒了，被你們吵醒的。”我說着要坐起來，卻被凌蕭狂按住。
“你躺着。”
楚皓和綠華也走了過來，綠華拉起我的手幫我把脈：“你感覺怎麼樣？”
我感覺了一下，點頭說：“挺好的，就是有點餓。”
瑜珂聽了立刻就出了房間，看來是給我煮東西吃去了。
“真丟人啊。”沐颯旻斜眼看我。
“就是這樣的了，能吃代表有精神。”我頓了一下，問，“你們剛纔說幻覺，是怎麼回事？”
“你受傷之後突然就拿起匕首攻擊我們，還挺棘手的呢。之後那個小兄弟檢查過，匕首上的藥有致幻作用。”沐颯旻解釋道。
我聞言瞭然地說：“那就是說，那是幻覺咯。”我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那六個敵軍。
“你幻覺看到了什麼？”
“唔，敵人。”我又想起什麼，急忙問，“有人受傷了嗎？我幻覺裡傷到人了。”
“這個嘛……”沐颯旻瞄了瞄凌蕭狂，示意我。
竟然傷到了凌蕭狂嗎？
“你啊？”我思考着要不要道個歉。
凌蕭狂卻皺了皺眉，答非所問：“你聽到了？”
“嗯？不能聽嗎？”我沒頭沒腦地反問。
“……也不是。”
綠華突然就向我擠了擠眼睛，說：“小狂是不想你聽到後面的內容吧。”
“哦，中毒毒發機率高了對吧，我無所謂。”
不知是不是爲了懲罰我的不以爲意，心臟轟然炸開的痛楚讓我悔不當初，只是我也沒有力氣去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