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這三個多月將近四個月過去了, 江楓每隔十天左右就會來我這裡說說他們各人的情況。
時間果然是治療心傷的最好良藥,幸好他們都明白“死者不能復生,生者繼續向前”的道理, 幾個人大都已經慢慢恢復。楚皓和瑜珂基本上已經重新投入到正常的工作中去, 陸緋舞大病了一場之後, 也肯乖乖吃飯休息了。
聽說他們這樣, 我放心不少。
其實說句實話, 知道他們會爲我的離去感到這麼傷心,我是很高興的。現代的那個我死了之後,都不知道有沒有人覺得一丁點的可惜。
至於凌蕭狂……聽說他終日借酒消愁了三個月, 然後找到了江楓,跟他商量能不能讓時鳴幫接收錐雲山莊原本的弟子, 算是錐雲山莊和時鳴幫合併到一起, 從此世上只有時鳴幫。得到江楓肯定的回答之後, 又再次不見了蹤跡,還要帶着小伽。
此時此刻, 康復了的我又開始怕了——我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也找不到適當的時刻出現。
總有這麼一種情況,有件事,你一直覺得還沒有到時候,但推着推着, 你就發現, 其實時機早已走得影子都看不見了。
江楓三番四次地催我下山, 我找了幾個藉口推託了之後, 他就再也沒有提起過, 弄得我更加沒有膽量若無其事地,完好無缺地, 大搖大擺地走出去跟他們說聲嗨。
只是,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我一拖,就拖了一年,到了現在我還只是悄悄地關注他們的動向。
什麼?你問我爲什麼說是“下山”?
那是因爲啊,我傷好了之後,就一個人搬出了沐颯旻的秘密宅院,到了凌蕭狂送我回時鳴幫前留宿的那間山間小屋上去住了。那座山也是座在當地挺有名的小山嶺,名叫橋嶺,位置上與安卓挺近的,我現在終於清楚當初凌蕭狂其實一直都是在把我往時鳴幫送。
除此之外,我還在江楓口中得知,原來這間屋子本來住的,是阿源。
世界真是小到驚人,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識啊。
我搬出去之後,沐颯旻也離開了那個宅院,去追女人了,然後在大概半年前,他終於實現了自己多年來的願望,和自己愛的女人在和原生活,一起終老。
與此同時,他還將自己經營多年,辦得風生水起的悠茗軒送了給我。
記得我當時聽到之後,還以爲自己的耳朵出現幻聽了,再三確認之後才相信沒有聽錯。
“你爲什麼要送我?”
“就當是謝禮吧,也算是補償。如果不是我,你現在也不會這樣。”
我怔怔無言,心中拿不定主意。
雖然我現在是有點難做,但也不至於要沐颯旻用這麼大的產業來補償,就這麼白白接受的話,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但是,一旦出現虧本,我就會收回來,到時候你什麼也別想拿。……不過,我還是相信你有這個能力的。”
我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便問他:“那你和你家夫人不用吃飯嗎?”
“夫人?”
“哦,就是娘子……?”我承認我至今都還不知道這個世界裡的稱呼。
“嗯,這個你大可以放心,我沐颯旻絕對不會餓着自己的人。”沐颯旻頓了頓,小聲地又說了一句,“……怎麼這麼奇怪,你和她怎麼都稱呼‘夫人’?”
“什麼?!”
沐颯旻的這句話帶來的信息量可是無窮大的啊!
“這麼大反應幹什麼?”
“……啊,沒、沒什麼。”我乾笑着矇混過去。
難道沐颯旻的老婆和我是同道中人?不行,我一定要找個機會再見見她。
只是,這又談何容易啊。視老婆如命的沐颯旻哪會這麼輕易讓我打擾到他來之不易的二人世界啊,藉口連連,一直不讓我見。
於是乎,就是這樣,我當上了悠茗軒的大老闆,還是“傳說中”的那一種——因爲我絕對不可拋頭露面。悠茗軒的每一位員工都只知道悠茗軒被人接手了,卻不清楚接手的人是誰,所以他們每提起我都會在“大老闆”前面加上個“傳說中的”。
受傷之後一年來,我的生活都是由沐颯旻負責的,我已經有點不好意思了,想着應不應該出去找份工作。現在他還直接把悠茗軒送我了,我就更加不能負了沐颯旻的信任,半年都全身心投入到悠茗軒的經營當中。
好吧,這不是我一直不出現的理由,我也知道的。
窗外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我從回憶之中回過神來,急忙站起身來走出房間,向着會場那邊去了。
“武林大會開始了!”我剛到達,便聽見一個人在臺子上面宣佈。
我將自己從上到下包了個嚴實,站在了人羣的外圍,靜靜地看着坐在臺旁的幾個人,裡面就有一個是凌蕭狂。我不禁一聲嘆息,向人羣中間靠了靠。
其實武林大會也沒有什麼好看的,只不過是各路武林好手齊聚一堂,每個人都上臺耍幾個招式,在舉行幾場友誼賽。不過看着看着,也就一個上午時間過去了。我站得腿都有點酸了,會場周圍的攤檔又坐滿了人,別提有多熱鬧了,這樣一天,一定賺了不少錢,也算是拉動經濟了吧。
我左等右等,卻都不見凌蕭狂有上臺的意思。
“不是說他要大展身手嗎,怎麼還不上去。”我盯着坐在位置上,看似全神貫注在觀看比武的凌蕭狂,忍不住嘀咕。
“姐姐在等什麼人上場嗎?”突然,旁邊有個嬌柔的聲音響起,我轉頭看去,發現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正向我微笑。
我有點遲疑地點點頭:“對。”
“哦,在他上場之前,要不我們聊聊天吧。”
“你不看比武嗎?”
“不看,我沒什麼興趣。如果不是有人要來這裡找人,我也不會來的。”
“你不和他一起找?”
“纔不要跟着去,反正他也有人陪。”她的口氣酸酸的,臉上的微笑卻依舊。
我扯了扯嘴角:“那、那好吧。”
有個人和你聊天,你就會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我們坐在正對着舞臺的小攤上,叫了點東西吃,吃着說着,中午的時間也過去了。
“咦,姐姐你等的人好像要上場了呢。”
我聞言擡頭看到場上,上面站的正是凌蕭狂。我驚詫,回過頭問:“你怎麼知道我等的是他?”
“嘻嘻,秘密。”她說着,將一些碎錢放在了桌面上,“姐姐再見。”
我愣愣地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心中想:我似乎,跟一個不得了的人物說話了?
觀衆的歡呼聲響起,我往臺上看去。幾個招式下來,我有點覺得,凌蕭狂的身手似乎比以前好了不少。
凌蕭狂是在兩個月前回到時鳴幫的,期間他去了哪裡,發生了什麼事,他都沒有說。聽江楓的描述,他似乎從來都很少說話,沒有必要的時候,他一個字都不會給。
我坐在遠處靜靜地看,突然有種衝動,想要立刻到臺上去,抱着他跟他說“我沒有死”,但終是放棄。
很快,凌蕭狂便已經把對手打倒在地,對方示意認輸,兩方鞠躬後,凌蕭狂轉過身向着觀衆抱拳敬禮。敬禮後,他擡起了頭,我突然就感到他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了我。我渾身一震,勉強保持住鎮定,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一般。
這裡可是離舞臺百多米遠呢,我又把自己包成了糉子,他怎麼都不可能認得出我來的,不會的不會的。
我暗暗在心中安慰自己,看着緩緩走下臺去的凌蕭狂,輕呼一口氣。
凌蕭狂比武完了之後就沒有再回到席間,離開了現場。我也沒有什麼想要看的了,便也穿過人羣離去,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我在路邊買了一串糖球,一邊走一邊吃了起來。就在我正打算回去悠茗軒的時候,我突然在身後聽見了楚皓的聲音。
“少莊主,爲什麼要突然離開啊?那個大會還沒有結束呢。”
不是吧!
我緊走幾步,剛想拐到連接兩條大街的暗巷裡面去,卻在路口撞到了一個人。
“哎?施主,久未見面,別來無恙?”竟然是我初來這個世界時,在那個要命寺廟裡面的老和尚。
我的媽呀!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爲什麼會在這裡看見這位老人家?!
“還好還好。”我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的問候,同時側頭瞟向凌蕭狂的方向。
要死了!他正向這邊走過來了!
我嚇得魂都快飛掉,合掌向老和尚鞠了個躬,然後說道:“我今天有急事,先告辭了,有空我會去看你的!”
老和尚在後面叫了我兩聲,我連朝他擺擺手的時間都沒有,幾乎連滾帶爬地回到了悠茗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