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各自找了個地方,默默地呆着,一時誰都沒有說話,樹林裡十分安靜,偶爾幾片樹葉落下來。
有什麼辦法呢?什麼辦法都沒有。
或許,她該一個人離開,兩個男人誰都不要。
就在她準備行動的前一刻,慕飛卿已然搶上一步,伸手將她攔住。
俞天蘭怔住,遂擡頭看了他一眼。
“讓我去吧。”
慕飛卿說完,邁步走向陌雲寒。
俞天蘭想了想,沒有干涉他們倆,一個人走開。
“你打算怎麼解決這件事?”慕飛卿開門見山。
“你說呢。”陌雲寒也表現得很不友好。
難不成他們這一對曾經生死與共的“兄弟”,真要因爲一個女人,而打上一場不成?
“我並不想她傷心。”
“我也不想。”
“那麼……”
“我們當中,有一個人離開。”
“……誰?”
“我真不明白,你爲什麼就一定,非思綺不可?”
“那你呢?你爲什麼也這樣?除了思綺,世上還有很多的女人,你可以盡情地愛她們,可你爲什麼不去選擇?”
“因爲我對思騎的心,今生今世,無可轉移。”
“我也一樣。”對面的男人答得沒有一絲遲疑。
“可白思綺只有一個。”
“我已經只甘願做一隻小狐狸,你還要怎麼樣呢?”
“話不是這麼說,世上什麼事都好商量,唯有感情,例外。”
“我也不會退讓。”
“看樣子,”慕飛卿深深地吸了口氣,“咱們就公平地對決一場吧。”
“等一等!”
俞天蘭的聲音忽然響起。
兩個男人停下來,轉頭瞅着她:“思綺。”
“這樣吧,咱們讓老天來決定,誰跟誰在一起。”
“老天?”
“是,聽說離這兒不遠,有一片瀑布,可以照見人心,我們三個一同去,瀑布映出來,我命裡那個人是誰,就在一起吧,而另一個人,必須離開。”
“這個法子倒是不錯。”慕飛卿點頭,看了陌雲寒一眼,“你可願意前往?”
“好。”陌雲寒毫不遲疑地點頭,三人遂結伴前行,在第五天傍晚,到達一座樹木蔥蘢的山谷。
慕飛卿領着走在最前面,用長劍挑去那些荊棘,俞天蘭和陌雲寒跟在後面。
“等等。”陌雲寒忽然伸手,摁住白思綺的胳膊,側耳傾聽着什麼,三個人相處已經非常熟悉,一看陌雲寒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有什麼危險。
當下,三人旋身躲到樹後,屏息而言,沒一會兒,只聽草叢裡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高大的樹木甚至朝兩旁倒去,發出“嚓嚓”的斷裂聲。
好大一隻獨角金甲怪獸!
慕飛卿不由屏住呼吸。
怪獸步態從容地走過來,這裡嗅嗅,那裡聞聞,最後朝俞天蘭藏身的地方走過去。
不等怪獸靠近,一道人影已然從樹叢中躍起,猛然騰上怪獸的後背,雙腿緊緊夾住怪獸的身子,掄起拳頭朝怪獸猛力捶打,怪獸吃痛,仰天一聲長吼,猛然轉過頭來,赤紅雙眼死死地瞪着慕飛卿。
陌雲寒加快攻勢,怪獸的鱗甲多處破損,鮮血飛濺,將陌雲寒的身子漸漸染紅。
俞天蘭一陣頭暈,似乎重新回到在南韶的那個夜晚,陌雲寒獨闖東方笑的私宅,結果身受重傷。
沒有過多思索,俞天蘭已然衝了出去,見俞天蘭動,慕飛卿自然也沒有再忍,相跟着飛身而上。
三人圍着怪獸齊齊亂攻,終於,怪獸支撐不住,轟然倒下。
夜深了。
慕飛卿尋了塊空地,引燃篝火,三個人默默地圍坐在火堆邊,一時都沒有言語,在這一刻,他們心中突然都有了某種奇異的感受——他們三人本就是一體,聯繫緊密,不可分割。
擡起頭來,三個人的目光撞到一起,他們都感覺到彼此之間,那強大的心靈感應。
“我想跟你們講個故事。”
“什麼?”
“從前有個皇帝,癡迷於武學,所以冷落了後宮的妃嬪,某天,他請來的某位高手擅闖御花園,遇上了他的愛妃,兩個人誤打誤撞走到了一起,後來,那個妃嬪生下了一個孩子,不料卻被歹人劫走,歹人對孩子下了毒手,孩子奄奄一息,爲救孩子,妃嬪帶着孩子去求皇帝,皇帝出於嫉恨,卻見死不救,那個孩子最後還是死了……”
聽完這個故事,兩個男人長時間都沒有說話,或許,這樣的故事對他們而言,過於離奇。
“人生實在太短暫,相逢就是緣分,如果上蒼註定,要我們三個人在一起,那麼我們何不豁達一點呢?”
慕飛卿沉默。
陌雲寒也沉默。
他們已然過了當年最執著的年紀,對於人世間的事,看得也淡了一些。
“或者,我們可以試試。”
“就讓我們試試。”
三人離開森林,越往山深處,尋了一處非常僻靜的地,結廬而居,一起練功,一起獵食,一起朝看日出,夜觀星象。
這天清晨,俞天蘭很早就醒了,走出屋子,站在空地上,高舉雙臂,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早晨天氣多晴朗,多啊多晴朗……”她一面扭着腰,一面十分開心地哼唱起來。
陌雲寒從房裡走出,看見這樣的她,忍不住笑了。
或許,只有在看見她的時候,他纔想笑,很想很想笑,很想——把這個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給她。
他希望她每時每刻都開開心心地,希望她的身影就偈天空中的鳥兒一樣,希望……他有太多的希望,不過,也只有在看到她的時候,他纔會對這個世界,重新生出無窮無盡的希望。
慕飛卿也走出了屋子,今天的他換上一身新裝,。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過了好一會兒,俞天蘭才注意到身旁兩個男人的異樣,當即停下來,轉頭瞅瞅他們:“你們——”
“咱們今天去仙樂峰吧。”
“仙樂峰?”
“是啊。”
“行。”俞天蘭毫不遲疑地點頭,腳尖一點地,已然朝空中飛去,“來吧,看你們誰追得上我。”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也飛了起來,他們飛過高山,飛過峽谷,卻見天空中霞光爛漫,烘托着一輪朝陽冉冉而出,最後,他們在山巔立定,眺望着東方。
“好美。”俞天蘭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十分熱烈地讚道。
“確實,好美,好美。”
“我忽然想唱歌。”
“那就唱。”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空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女子高亢的聲音在天地間灑揚開來。
看着這樣的她,慕飛卿和陌雲寒心中均不覺一陣異樣——她真的是這天地間,一個最奇怪的女子,在她的心中,似乎永遠有一股蓬勃的,熱烈的朝氣,源於對生命本真的熱愛,對於世界至真至純的追求,她愛這個世界,她愛自己,愛生活。
正是這種一往無前的熱愛,讓她可以做出太多與尋常女子不同的事來,正是這種執著的愛,讓她越來越堅強,越來越有魅力,越來越吸引着所有的男人朝她靠近,正是這樣的愛,讓她可以綻放生命的光華。
她就像一輪太陽,暖徹人心,讓人情不自禁地追逐她,她就像一首歌,一闕詩,執著地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
兩個男人都很想撲上去將她抱住,卻在互相戒備的目光裡,各自往後退了一小步,或者,他們真正應該做的,就是守在她的身邊,默默地保護她。
“如果有來生,”朝着深深的峽谷,俞天蘭大聲地喊道,“如果有來生,我想再遇見那些人,如果有來生,我還是想做自己,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活得更加轟轟烈烈,精精采採!如果有來生,我會像鳥兒一樣飛翔,如果有來生!!”
她張開雙臂,朝前方飛向,萬道霞光,披在她的身上,讓她看起來就像一隻驕傲的鳳凰!
是的,她是一隻鳳凰,一隻真正的鳳凰,一隻戰天鬥地的鳳凰,一隻不屈於世俗的鳳凰,一隻追逐真愛,真情的鳳凰!
她用她的熱情,感動每一個人,她用她的努力,改變整個蒼生!
她是俞天蘭,她是白思綺,她是堅強的,她是勇敢的,她是無畏的!
“哈哈哈哈!”她的笑聲就像清脆的銀鈴,在天地之間迴盪!
“那是什麼?”
一雙貪婪的眼睛,在幽暗裡閃爍着光。
“好像……”另一個猥瑣的聲音道,“是鳳凰……”
“鳳凰?”一隻手捏住他的喉嚨,“這世間哪有什麼鳳凰?”
“大王,那真地是鳳凰。”
“好啊,那就把她抓過來,正好讓本王剝皮下酒。”
“大王,您還真是不會憐香惜玉——既然是鳳凰,肯定生得嬌媚動人,怎麼能剝皮下酒呢?”
“那——”對方摸了摸下巴,“本王一定會好好地疼她。”
“小的,這就出去打探一下。”一個尖尖的腦袋從黑暗裡探出,朝天空看了看,卻只瞧見一輪圓圓的月亮,他不由吸溜了一下鼻子,卻不禁轉頭朝後方瞧了一眼——媽的,成天就想着美事呢,天上的鳳凰,哪是你這種下三濫的傢伙能高攀得上的?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還是得去執行命令。
瘴頭鼠目的傢伙一邊摸索一邊向前,這裡嗅嗅那裡嗅嗅,直到一棵樹下,他擡起頭來,擦擦自己的眼睛——是自己看錯了嗎?還是真的?那躺在樹枝上的?
是一個清秀絕倫的女子,她那樣美麗,異常安靜地躺着,身上披着一層薄薄的紗衣,縱然在地裡呆久了,飛鼠還是忍不住被那豔光弄得有些眩目。
它站在那裡,覺得心裡有什麼翻騰不止。
不知道過了多久,女子睜開眸,緩緩地坐起身來,那一轉頭的光華,令整個天地都失卻了顏色。
飛鼠異常難受地撓了撓爪子,它試探着往前爬了好幾步,然後停下,女子身上似乎有一股強大的魔力,將她和整個世界隔絕開來,彷彿她所在的地方,便神聖得不容人踐踏。
“奶奶的。”飛鼠不由嚥了口唾沫,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女子輕盈飛走。
“怎麼樣?”
“小的,小的……”飛鼠臉上全是猥瑣的笑,“小的看清楚了,那確實是一隻鳳凰,一隻貨真價實的鳳凰。”
“鳳凰?”躺在牀上的男人慢慢坐起身來,“那就想辦法,把她給本王帶過來。”
“大,大王,”飛鼠的聲音有些發顫,“這,這怕不好吧?”
“嗯?”大王豎起兩隻圓圓的眼睛。
飛鼠情不自禁打個寒顫,趕緊道:“小,小,小的知道了,小的立即,立即去。”
再次走出山洞,飛鼠卻有些茫然——鳳凰雖然光華璀璨,但哪是他能請得動的?
可大王已經下了命令,他應該怎麼辦呢?
忽然間,他看見那個女孩子坐在小溪邊,看上去宛若從空中飛落人間的精靈。
飛鼠伏在草叢
裡,猶豫了很久,方纔慢慢爬過去。
沒等他湊到女子身邊,女子已然轉頭,一把捏住它的頭皮:“小傢伙,打哪裡來的?”
飛鼠呆呆地看着她,有那麼一瞬間,被她的容光徹底懾服——它從來不敢相信,世間會有如此美麗之人,高貴,凜冽,風華絕代,不染塵埃。
“我我我,家家家,大大大……”飛鼠渾身直抖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女子把它放回地面,轉頭繼續看着那一潭清清的泉水。
這裡的風景……好美好美,美得就像一幅畫,一隻歌。她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這裡,喜歡看着自己倒映在水裡的影子,喜歡不管什麼時候,都保持着自己獨特的風姿,喜歡把整個世界都隔絕開來。
“思……”
男子的呼聲驀地停住,縱然是他,也不願去驚擾這一刻的她。
他感覺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五彩的鳳凰。
過了許久,女子方纔回過神,淡淡地瞧了他一眼。
“思綺。”男子繞過一叢叢草,跑到她身邊坐下,拿起她的手,湊到脣邊細細地吻着,“你又怎麼了?”
女子低下眉,沒有言語。
“嗯?”男子眼裡閃過絲疑惑,“怎麼不說話?”
“沒有啊。”
“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告訴我。”
“沒有。”女子搖頭。
“你盡撤謊。”男子擡手,捏捏她的鼻子。
“真地沒有。”女子推推他,“你不是還有很多事要做嗎?”
“誰說的?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是嗎?那我是不是說什麼你都會聽?是不是要你做什麼,你都會去做?”
“當然。”
“那——”女子想了想,“你陪我去竹海,好不好?”
“行。”男子說完,俯身把她抱起來。
飛鼠心中滿是嫉妒——爲什麼,爲什麼這個男人可以隨便地抱她親她?爲什麼?他心裡好難受,好難受,難受得想——殺了他!
當然,他是沒有力量殺他的,可是他——眼珠一轉,飛鼠壞水涌上心頭,轉身很快地折回洞中。
“大大大王……”
“什麼事?”
“小的已經探明白,那隻鳳凰身邊有一個很厲害的男人。”
“男人?”
“嗯。”
“你怎麼知道他很厲害?”
“總而言之,他就是很厲害,十分地厲害。”
“滾!”大王不耐煩地低喝一聲,然後霍地坐起身來——他在這石洞裡呆了已經整整三十年,早已呆得渾身發黴,只想找一個女人……女人……光是想想她們那柔軟的身子,他幾乎都能熱血沸騰。
這山裡什麼時候有了鳳凰,他怎麼不知道?嗯,自己一定要去好好瞧瞧。
一輪明月高高地懸在空中。
男女快活的聲音在山林裡迴旋,飄蕩。
“綺兒,”他不停叫着她的名字,“你快樂嗎?”
“我很快樂。”
“真的?”
“真的。”俞天蘭重重點頭。
他們手拉着手,就像一雙比翼而飛的鳥兒,在樹林裡穿梭。
“阿卿。”女子擡起手,指尖輕輕從男子的眉尖掠過,“你累不累?”
“不累。”
“真的?”
“真的。”
“你真傻。”
“是嗎?”男子臉上浮起憨厚的笑,“有多傻?”
“特別傻。”
兩人完全沉浸在愛的世界裡,完全忘記了其他的一切。
“就讓你們先卿卿我我。”飛鼠看得又氣又恨,又無可奈何。
“阿卿,已經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嗯。”男子點點頭,拉着她站起身來,朝遠處的小樹林走去。
“大王大王。”
“又探聽到什麼消息了?”
“……”飛鼠不住地抓耳撓腮。
“你說話啊。”大王抓起旁邊一隻瓦罐,重重地朝飛鼠扔過去,瓦罐落在地上,跌得粉碎。
飛鼠趕緊跳到一旁,努力地嚥了口唾沫:“大王,那個那個……”
“算了,還是本大王自己去吧。”大王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飛鼠退了下去。
“思綺。”夜半醒來,男子有些張皇地大叫,伸手摸摸枕畔,卻發現那兒空空如也。
奇怪,思綺呢?思綺去哪裡了?
他趕緊跳下牀,抓過外套披在肩上,大步流星地追了出去。
月光下,只見女子立在崖邊,身上的輕紗被風掠起,輕輕盪漾。
“綺兒。”男子走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手,“你怎麼?”
“沒事,我只是想出來走走。”
“哦。”男子點點頭,卻仍然覺得十分地不放心,“你好像,有心事……”
“沒有心事。”俞天蘭搖頭,“我什麼心事都沒有。”
“可是你……不開心。”
“沒——”俞天蘭本來想說什麼,可是轉頭一看慕飛卿,忽然覺得不忍。
“阿卿。”她張臂將他抱住,輕輕親吻着他的臉頰,“我真地沒事,你不要擔心。”
“我怎麼能不擔心呢?”慕飛卿不由輕輕嘆了口氣,脫下外袍給她披上身,“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開心,我就開心,你難受,我就難受,我不想看到你難過,一點都不想。”
是這樣嗎?
俞天蘭不由愣住——原來這個世界上,真會有一個人,會爲她如此嗎?牽腸掛肚,茶飯不思?魂牽夢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