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死者是分屍的,血液大量的流失,而且發現屍體已經是幾天之後了,所以,沒辦法界定死亡及分屍的準確時間,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分屍距離死亡時間不算久,這個所謂的不算久,焦印說過,應該在兩三個小時以內。
這個範圍,也很大了。
容鴻文說他趕過去是在凌晨一點半多……有司機的口供和行車記錄,這個是不會錯的,而0158的奧迪車,是在凌晨三點鐘左右回到星辰灣的,加上路上的時間,容鴻文就沒有做案時間了。
但從她的“先知”情況來看,殺人的就是容鴻文,殺人的時間,應該是在晚上六七點鐘左右,也就是說,容鴻武跟他們鬧翻,他們回房間之後,很快就陸續出來,然後被殺。
所以他們之前的推斷是合理的,容鴻文很可能就是跟着蘇非湖的奇瑞車進入的。
然後他在做案之後又悄悄回到星辰灣,也許是當時忘了,也許是故意的,總之他是出於某種原因,又在凌晨一點多打車回到了那兒,開走了之前放着的奧迪車。
所以現在可以去查查,當時他是怎麼離開的!
等等!她忽然站了起來,這中間還有很重要的一點!
如果容鴻文是在中途回家之後接了電話,那麼,是誰在滑雪場給他打了這個電話?虛擬定位是瞞不過技偵的,所以這兩處的定位,應該都是準確的,也就是說,這個人,那個時間一定在滑雪場!
夏朝蕊轉頭就往外跑,險些跟沈連從撞了個滿懷。
沈連從隨手扶住她:“跑什麼呢!”
夏朝蕊問:“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沈連從有點無奈,“那位就是個棒槌,問什麼都是磕了藥啥也不記得了。我說你再說不記得你就是殺人犯了,衣服上有你和三個死者的DNA,結果你猜這位說什麼,他看着我一臉詫異的說,‘我這麼牛逼麼’?”
夏朝蕊道:“沒事。”
“嗯?”沈連從問,“什麼沒事?”
夏朝蕊道:“我是說他的口供不重要!因爲我想到了一件事!”她雙眼放光的瞅着他:“沈哥,你還記不記得,當時酒店裡那幾個服務生?其中有一個姓朱的,家住在城中區,那天晚上他是九點多開車回家的?”
沈連從道:“那又怎麼樣?他的口供看上去沒有什麼問題。”
夏朝蕊道:“但是,他開的是景區的車呀,後頭有個車斗呀,如果那天有人偷偷爬到車上,跟着他回家,他不一定知道的!或者收買他也有可能!”
沈連從想了想:“還真有可能,是輛皮卡吧?我叫人過去查查這車!”
夏朝蕊嗯了一聲,然後就去找柏暮成,結果找了一圈兒沒找着,說是又出去了,沈連從找完了人,又回頭笑道:“怎麼了,一會兒不見就想成這樣?”
“不是,”夏朝蕊道:“我剛纔想到了兩件事,第二重要的告訴你了,第一重要的,我要告訴我師父。”
沈連從:“……”
他失笑道:“還真是親疏有別啊!不過你師父被林局叫上去了,估計是容氏託關係了,這種事最磨磯了,一時半會兒下不來。所以你最重要的事,也只能找我了。”
“好吧,”夏朝蕊就道:“我們去找餘下的那幾個服務生吧,我懷疑那天晚上,有人用蘇非湖的手機,給容鴻文打電話,配合他演戲。”
沈連從想了想:“你這是建立在容鴻文是兇手的基礎上。”
“不然呢?”夏朝蕊道:“你覺得容鴻武有這個本事嗎?”
“也是,”沈連從就叫了兩個人,跟夏朝蕊一起,去找餘下的服務生,半山酒店那天晚上服務生,廚師、保潔加起來也就六七個,還有幾個是女的,他們這次找的是一個叫周偉生的。
夏朝蕊跟沈明雋一起,一邊道:“我覺得,容鴻文很可能是在起初,就完成了殺人分屍的過程,然後在第二次進入時,把屍塊扔到小區裡的。”
沈明雋道:“可是他扔屍塊,到底是爲什麼啊?”
夏朝蕊嚴肅的道:“懲罰啊。他想讓他弟弟,背這個鍋,沒親手殺他,就是他的兄弟情了。”
沈明雋道:“可是那輛車的後備箱有血啊!這個罪他不好脫吧?”
“對哦!”夏朝蕊也是一愣:“我都忘了,後備箱有血,所以肯定是他扔的屍塊啊!”
兩人一邊商量着,一邊找到了周偉生住的小區,夏朝蕊又打了一遍電話,還是沒有人接,兩人就直接上去了,敲了半天門也沒有人開。
夏朝蕊道:“怎麼辦?”
沈明雋正要上前,忽然一愣,他湊過去聞了聞,又繞到旁邊聞了聞,不確定的道:“什麼味兒?”
夏朝蕊被他提醒,也聞了聞,然後愕然的張大眼睛:“屍臭!?”
通常人死後3到6小時,腸管內的腐敗細菌就開始產生以硫化氫和氨爲主的腐敗氣體,並且從口、鼻和肛門排出,具有特殊的腐敗氣味,這就是屍臭,跟其它臭味有明顯的不同。
沈明雋迅速聯繫指揮中心,柏暮成帶着人過來,門一打開,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屍臭,一箇中年男人用腰帶掛着,雙腿屈曲,吊在了陽臺的護欄上,沈明雋急拿出資料照片對了一下,應該就是周偉生。
於露帶着人上前檢查,道:“柏隊,你看這個。”
柏暮成看了一眼,地面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張紙,上面馬克筆寫着:“對不起。”
柏暮成神色一沉。
焦印過去做屍表檢查,低聲道:“屍溫29度,角膜輕度混濁,屍僵全身出現……死亡大概9小時左右,初步判定是自殺的。”
廁所裡找到了一個盆子,裡面有沒燒完的衣服。
忽然聽到一聲哭嚎,有人急衝了上來,只看了一眼,就癱到了地上:“爸!爸!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能這樣啊!”
他趴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景區的皮卡車中,確實找到了有人躺臥過的痕跡,提取到了兩枚足跡,一枚手套印,但跟後門處提取到的,不屬於同一雙鞋子。
車牌號0158的奧迪車中,有屬於三人的微量血跡。但容鴻文拒不承認他分過屍及扔過屍塊。
周偉生家未燃盡的衣服上,發現了三人的血跡……根據他兒子周明的口供,周偉生之前出過車禍,但因爲不是上下班期間,公司不賠償,這大概讓他對容氏心存怨憤,後來在半山酒店繼續當保潔員清理草坪,但上個月,又查出來腎炎,需要做腎臟移植。
沈明雋急匆匆進來,“查到了!周偉生臨死之前發了一個快遞,收貨人是周明,裡頭用鞋盒子裝了50萬,今天剛寄到!”
所以,之前的50萬也有着落了。
沈連從只點了點頭,沈明雋道:“怎麼了?”
有人衝他比了比柏暮成的辦公室。辦公室裡,林局的聲音隱隱傳出來:“誰說不讓你們查了?你們要是有證據,天王老子也可以抓,老子給你們頂着!可是證據呢!沒有證據讓我怎麼跟上頭說!”
沈明雋皺了一下眉頭:“容家託關係了?”
“手眼通天!”楊光小聲道:“抓他小兒子的時候不着急,一抓他大兒子就跟火燒着了似的,不知道託了多少人了,要不是心虛,能急成這樣?”
夏朝蕊道:“這個周偉生,明顯就是事情敗露之後,緊急弄出來頂缸的!好多地方都說不通!謊話都沒編圓!”
沈連從皺着眉頭:“可是容鴻文後來那一進一出的軌跡太瓷實了。”
“關鍵是證據,”柏暮成大步出來:“說其它的都沒用。”
林局也聽到了她說話,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我最多再給你們頂一天!你們抓緊點時間!”一邊就走了。
夏朝蕊道:“師父!”
“別急,”柏暮成道:“老子再捋捋,你們也都想想!”
夏朝蕊看大家都有些喪氣,猶豫了一下,就悄悄的出來,結果迎頭碰到林局陪着一個老頭過來,老頭一看到她,就頓了頓步子:“是小蕊吧?”
夏朝蕊一擡頭,對方神色疲憊,卻勉強露出來一個笑:“你可以叫我容伯伯,我跟你爸爸交情不錯。”
夏朝蕊展開一個禮貌的微笑:“容伯伯。”
“嗯,”老容總道:“家門不幸,我們鴻武惹出來的事,大家都辛苦了,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不會不認罪,你們也不要揪着一點小細節不放了……鴻文這孩子,有時候的確是太重情義,太維護他弟弟,你也體諒體諒……”
林局就怕這位不分場合據理力爭,沒想到她保持着八顆牙齒的禮貌微笑,什麼都沒說。林局居然還有些“孩子終於長大了”的欣慰。
老容總說了半天,林局纔打了個圓場,帶着人走了,夏朝蕊鬆了口氣,悄悄去找了焦印。畢竟物證被污染了說不清楚,但屍體就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結果焦印一聽就詫異了:“看屍體?看屍體幹什麼?”
夏朝蕊道:“我找找靈感!”
焦印莫名其妙:“一個死屍找什麼靈感?交流一下做鬼的感想?還是你想跟我搶飯碗?”
話雖如此,他還是帶着她去了,解剖完的屍體都已經送到了殯儀館,放到了冷凍櫃裡,一進去,就看到一排一排的大抽屜。
夏朝蕊長吸了一口氣,跟在焦印後頭,焦印對照着編號,拉開一個櫃子:“死者一號。”他繼續拉:“死者二號、三號。”
冰冷的屍體躺在櫃子裡,夏朝蕊做了兩個深呼吸,然後慢慢上前,手扶着櫃檯,假裝低頭細看,手指輕輕的觸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