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球場上的赫爾曼並不知道自己早已被現場的攝像團隊所發現,並且他也不會知道自己已經被直播這場比賽的本國解說員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調侃起了自己在十年前就已經結束的那場戀情。
如果換做是伊蕾以外的任何一名足壇球星的前女友,她們都不可能在和自己的男朋友分手十年之後還被人在第一時間就提起,甚至津津樂道樂此不疲。畢竟這可是十年!十年可不算是一段短到能讓媒體們一眼看到你還能想起你的時間。
可重點是……此時就坐在赫爾曼身後第四排的那個女人,她不是別的什麼超模,過氣歌手,女演員,而是身具奇幻色彩並一消失就是三年的“巨星的前任ey小姐!”
老天爺啊,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什麼!
十分認真地看着這場球的赫爾曼只覺得被自己放在了口袋裡的手機今天很不太平,短信提示的震動幾乎是從比賽開始後沒多久就開始不斷的響起。不過赫爾曼沒有在看球賽的時候接電話發短信的習慣,於是他只是把手機放到包裡,並且直到上半場比賽結束,進入到中場休息的時候才又把它拿出來,查看起短信。
【所以,你和ey現在是什麼情況?】
纔打開收件箱,赫爾曼就看到了這樣一條來自於他俱樂部隊友的,讓他完全不明白意思的短信。於是他直接發出了一條回覆:【ey?你怎麼會突然提起她?】
纔回復完了這條短信,再一看自己的其它未讀短信,赫爾曼竟發現他在多特蒙德的俱樂部隊友,還有以前曾一起在門興、拜仁踢球,而現在都已經各自轉會的前俱樂部隊友也都不約而同地在這個時候和他提起了同一個人:ey。
【老兄,你都和你在門興踢球時的那個女朋友一起去看球了爲什麼還要和她隔開三排坐?你不知道光是這點距離,現場導演不可能發現不了的嗎?】
【你就直說了吧赫爾曼,我想把我妹妹介紹給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已經在準備和ey複合了?】
【赫爾曼,你不是說ey和你分手之後沒過很久就換了號碼,聯繫不到她了嗎?】
當赫爾曼看到那麼多人都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給自己發來了這樣的短信,他就意識到情況肯定不是他先前所以爲的那麼簡單,於是他這就給先前自己發了回信的那名俱樂部隊友撥去了電話。當他直截了當地把他這裡的情況告訴對方,並問對方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他在多特蒙德的俱樂部隊友格雷茨顯然也有些不敢置信,並直接問道:
“所以說,你根本就不知道ey現在就坐在你後面?”
“現在?!”
“你……真的不知道?”
直到這個時候,赫爾曼已經顧不得貿然回頭一定會被坐在後排的球迷們認出來,這就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來。高大的身材,那頭漂亮的金髮,還有摘去太陽眼鏡後足以讓任何人在第一眼看到他時就再想去看第二眼的出色外表幾乎是立刻就在中場休息的時候讓觀衆席上稀疏的球迷們注意到了他。
可還未等到人們辨別、確認他的身份,他就已經在人羣中捕捉到了那個剛剛從外面回來打算落座的人。
或許是因爲這份視線太過強烈,也太過熟悉,那讓小心着自己的裙子,從側邊一步一步走近自己座椅位置的伊蕾一下就感受到了什麼,並下意識地擡起臉向着自己的下方,那個視線的發出者那裡看去。
而後,她就這樣怔愣在了當場。
一切都來得那樣突然,讓她感到猝不及防,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在下一刻做些什麼。但她怔愣在了那裡,赫爾曼卻沒有。眼見着下半場比賽就快要開始,這個日耳曼人卻是在別人都陸陸續續回來的時候從自己的那排座位那裡走出來,向上走到伊蕾的位置所在的那一排,而後就站在那裡看着她。又或者說……是在那裡等着她。
於是當即就明白了對方意思的伊蕾這就也在和自己身旁的那位球迷說了抱歉之後提起自己的包向外走去。
直至這一天,伊蕾和赫爾曼雖然還在分手後經常有在電視裡,或者是各種報道上看到過對方,卻是已經有近十年都沒有見面了。這十年間發生在他們彼此身上的變化不可不謂巨大。可他們彼此的身上又還存在着什麼從未改變的東西。
下半場比賽開始後的球場外走廊顯得十分冷清,赫爾曼給伊蕾打了個手勢,讓她站在那裡等自己一會兒,而後去到飲料亭給伊蕾買了一杯熱可可,又給自己買了一杯咖啡,然後才又跑了回來。
當他把熱可可交到伊蕾的手上時,伊蕾愣了愣,然後就擡起頭來看着對方笑着說道:“我已經不喝熱可可了。”
可才只是看了這一眼,她就立刻又把視線挪開了,轉而雙手一起握着那杯熱可可,走到了走廊最外側平臺上的扶手欄杆那裡,把目光方向遠處。沉默着的赫爾曼也走到了這裡,卻只是背靠着扶手欄杆,並不看向對方。他喝了一口咖啡,過了好一會兒纔在球場內爆發出一陣呼喝聲的時候問道:
“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伊蕾當然知道赫爾曼問的,一定是她和博魯科林分手後“人間蒸發”的這幾年。她深吸一口氣,卻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這究竟是出於一種怎樣的心理。當她踏上男子足球隊教練的這條路時,當她率領自己所執教的球隊取得一場又一場勝利的時候,她總是很想很想把自己正在創造的這一切全都告訴那些知道她過去的人。
去告訴那羣人!她並不是一無是處,除了會交男朋友之外什麼都不會!
去告訴那些嘲笑她看輕她的人!她也有自我,現在她也有屬於自己的,一份了不起的事業了!
率領所執教的球隊兩年連升兩級,從業餘走到職業!這樣的成績又有幾個男人能做到?
可是現在,她最初愛上的那個男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她卻又不想把那些告訴這個男人了。
爲什麼要那麼着急地告訴對方自己已經改變了呢?爲什麼要讓對方知道,她現在過的生活,是有多麼的刺激,並讓人感到興奮呢?讓赫爾曼認爲她依舊還是那個讓人感到厭倦、心生厭煩的,無趣的女人,這有什麼不好?
於是伊蕾最終笑着說道:“挺好的,我回國了,也嫁人了。”
聽到伊蕾的這個回答,赫爾曼怔了怔,而後在沉默了許久後問道:“你的丈夫……他對你好嗎?”
【你的丈夫……他對你好嗎?】
僅僅是這樣的一句話,就輕易地讓伊蕾地流下了眼淚。她驚惶極了,她根本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現在的這副軟弱模樣!想要趕緊擦掉那些不受控制的淚水,卻又不敢做出那麼大的動作讓對方發現什麼。
可赫爾曼到底還是在許久都沒得到伊蕾的答案後轉過頭去看向她,而後便在發現了對方此時止不住的淚水時錯愕了。習慣讓他對那個女孩伸出手臂,可對方此時的“已婚身份”卻是讓他生生地止住了那個動作。這種感覺糟糕極了,赫爾曼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一塊疊好的男士手帕交到伊蕾的手裡,而後就在對方背過身去的時候皺着眉頭問道:
“他對你不好?”
“好或者不好都早就和你沒有關係了!”
聽到赫爾曼的那句話,伊蕾氣不打一處來,用帶着哽咽的聲音十分生氣地說出這句話。說完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太過失態了。在緩了很久,等到能夠控制的自己的情緒和聲音後,她才又故作平靜地說道:
“我是說,我現在過得挺好的。我感覺我……回到了普通人的生活軌跡。這纔是我應該過的生活。現在我的身邊沒有球星,沒有足球,沒有無處不在的媒體記者。和足球有關的事一件都沒有,也沒有人一天到晚來戳着我,說我配不上這個,說我配不上那個!說我只是個一無是處的,愛慕虛榮的女人!”
伊蕾本想平靜地把那些話全都說完,卻到底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於是她不得不停下來,又用赫爾曼給她的手帕狠狠地按了按眼睛,堵住那些她越是想止住就越是往外涌出的淚水。又是許久之後,她才能勉強用帶着些許笑意的聲音說道:
“這樣的生活很平靜,也讓我感到很放鬆。花了那麼多年才弄明白什麼纔是最適合我的生活,這挺蠢的。不過好在還不算太晚。我總算還是在三十歲之前把自己嫁出去了。”
話說到了這裡,伊蕾就明白自己已經不可能在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地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平平靜靜地看完這場精彩紛呈的德國杯決賽。於是她打算就這樣離開。
察覺到了伊蕾意圖的赫爾曼在她開始走向球場外的時候又一次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ey!”
聽到這個聲音,背對着赫爾曼向外走去的伊蕾停下了腳步。而後,她聽到赫爾曼對她說:“我的號碼一直都沒有變。能打一個電話給我嗎?就是現在。”
那句話讓伊蕾幾乎是立刻就擡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止住那抽泣的聲音。她的視線已經被眼淚所模糊,連轉身的勇氣都沒有。她覺得自己似乎有很多話想要和對方說,卻最終,只是氣息顫抖着,用故作平靜的語調說道:“不了吧,我要走了。”
拜仁慕尼黑的隊歌在這一刻變得陡然響亮起來。歌聲從觀衆席的方向傳來,那是充滿着陽光氣息的,球迷們用它爲自己所熱愛的球隊加油鼓勁,坐在場內觀衆席上的拜仁球迷用這個歌聲讓足球場上的那十一個人變得無所不能!而他們的歌聲理所當然地會蓋過伊蕾剛剛所說出的那句話。
於是她不得不又很大聲很大聲地重複了一遍:“不了吧,我要走了。”
‘不了吧,我要走了。’——這就是伊蕾在那天對赫爾曼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