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兩人照例鎖好辦公室出去掃道,看到阿文燒符和對墓碑行禮,樑先生無奈地問:“我說阿文,你這個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掉?膽小如鼠,卻偏偏要來墓地工作,不是自討苦吃嗎?”
阿文邊給墓碑行禮,邊收拾墓碑前面擺放凌亂的供品、紙紮、花束等物品,說:“膽小也要賺錢的嘛,不然小妹的大學學費從哪裡出?”
兩人把十幾條長長的墓道逐個檢查和清掃一遍,就需要兩個多小時,然後就是回辦公室。沿水泥階梯往回走的時候,樑先生髮現有個靠近階梯的墓碑前散落着很多供品。他奇怪地說:“這地方剛剛纔清理過,供品怎麼會亂成這樣?”
“是不是風吹的?”阿文問,但這個可能性幾乎沒有,因爲正是盛夏,兩人巴不得起風,但炎熱的夜晚連一絲也沒有。樑先生疑惑地走過去把供品撿回墓碑前擺好,回到辦公室。
在辦公室的時間很難熬,監控畫面沒什麼可看的,好在沒人管。阿文弄來一部舊彩電,連着PS遊戲機玩,而樑先生除了看小說,剩下的時間就只有在辦公室聽電臺廣播,或者實在無聊了,就走出辦公室,坐在墓地山的階梯最高處乘涼喝啤酒。
有時候樑先生一出去就是一兩個小時,回來的時候,阿文問他去哪了,他就說四處轉轉,反正也沒事做,就當巡邏了。這點讓阿文很佩服,他膽子小,掃道和巡查是工作,不做不行,但沒事的時候他從來不出辦公室的門。而樑先生居然有事沒事都出去巡查,實在令阿文另眼相看。
到了次日早晨七點鐘,兩人準備出來等接班的。站在階梯前面,阿文忽然看到斜對面的幾座墓碑前光光溜溜,什麼也沒有。他疑惑地走過去看,這幾座墓碑是同一家族,聲名顯赫,所以阿文的印象很深。昨晚他記得清清楚楚,這幾座墓碑前都擺滿了供品,有酒有肉有水果和香菸,都是昨天白天死者家屬來祭拜時留下的,現在怎麼全沒了?
阿文問樑先生:“這是怎麼回事?”樑先生看了看,說會不會被野狗給叼走了。阿文覺得這種可能性幾乎爲零,狗吃肉吃水果可以,但沒聽說過狗也喝酒和抽菸的,動物嗅覺靈敏,這兩種東西它們肯定不會叼走。
幾天後,又輪到兩人值夜班,次日早晨,阿文特意去查看之前整理過的墓碑,發現供品又沒了,有的還散落在墓道中。開始他懷疑有人來偷,就告訴樑先生怎麼處理。樑先生也覺得奇怪,說下次再值夜班,要多注意監控畫面。
等到樑先生和阿文再值夜的時候,樑先生出去巡視的時候特地告訴阿文,玩遊戲的時候不時注意看着點兒監控畫面,要是有什麼發現,就立刻打電話給他。樑先生走後,阿文每隔十幾分鍾就會看看屏幕,但屏幕中自動切換的九組畫面並沒什麼異常。一兩個小時後樑先生回來,問阿文是否有發現,他表示什麼也沒有。
次日兩人出來,驚訝地看到供品又丟失不少。並且有家屬發現了供品的丟失現象,並找到墓地負責人反應。在上司的責問下,樑先生和阿文只好說出當班時的發現。上司很奇怪,爲什麼幾次丟供品都是在你二人當班的時候?
樑先生分析,有可能是阿文經常在掃道的時候燒符紙,驚動了死者,所以它們才紛紛出來享用供奉。上司雖然是管理墓地的,但對這種說法半信半疑,阿文說:“很有可能!我燒的那種符紙是道家的引魂符,再說供品不就是給死者享用的嗎?”
這種說法竟然得到了很多死者家屬的認可,傳言紛紛,都說柴灣的墓地山死者晚上經常會出來享用供品。上司心裡起疑,但也沒發生別的事,而且家屬既然沒有鬧,他也懶得深究,只是告誡值夜班的人注意安全。
講到了這裡,樑先生說:“其實這種解釋我是不信的,肯定有小偷,畢竟夜班只有兩個人,巡查時間短,小偷趁我們在辦公室裡的時候去偷供品,可奇怪的是,畫面上又監視不到。最近幾個月墓地有好幾名同事集體辭職,人手不夠用,晚上值夜班的人只能有一個。阿文那傢伙膽小,晚上說什麼也不敢,所以他的夜班都由我來頂替。本來我不害怕,可天天聽大家講墓地的死者半夜會出來收供品,我心裡也開始敲鼓,所以纔想請條佛牌。”
我心想恐怕沒這麼簡單,笑着說:“幾種陰氣最重的地方,墓地和墳場要屬前兩位了,膽子再大的人,也不可能嚇住鬼,所以你還是要相信世上有鬼神之說。這塊鬼王頭的佛牌是大寺廟龍婆加持的,效果不錯,只要你沒做虧心事,就能起到辟邪的作用。”樑先生連連點頭。
“你在墓地山,除了丟供品之外,沒遇到過別的什麼事情?和我說實話吧。”我忍不住問。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爲樑先生一再聲自己膽大,丟供品的事他又認爲是小偷所爲,而只憑同事風傳,他就害怕了而來請佛牌,恐怕不能讓人信服。
樑先生很意外:“您怎麼這麼問,我還非要撞到鬼了才能請佛牌?”我說不是這個意思,但你也知道,神神鬼鬼這類東西馬虎不得,也不能說謊,否則最後吃虧倒黴的還是自己,所以我纔多問了這句。
聽到我這麼說,樑先生眼中閃過幾絲猶豫,接着再說真沒有。放在兩年多前,我根本無法察覺,可現在不同了。佛牌賣得多,客戶見得廣,我已經練就了不錯的看眼色能力。於是我告訴他:“快說吧,不然以後我可沒法幫你。”
這番話擊破了樑先生的心理防線,他苦笑着說:“您不愧是與鬼神打交道的商人,好吧。”
那天晚上,樑先生獨自一人在值班室,他不會打遊戲機,那些小說也已經翻爛,午夜電臺的節目也無甚新意。有時他女朋友、也就是小凡的姐姐晚上有空,會來陪他一起值夜班,可她平時工作也忙,能來陪的機會不多。
坐在電腦前,電臺發出的聲音就像催眠曲,讓樑先生昏昏欲睡。靠椅動了一下,樑先生被晃醒,正在他移動位置想繼續打盹的時候,無意中瞥了一眼電腦屏幕,看到那九塊畫面中,左下角的一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樑先生伸手操作鍵盤,將左下角那個畫面放大充滿屏幕,頓時精神了。他直起腰,看到在屏幕中有個人影,正緩緩地從墓道走過,走得很慢,十幾步之後再轉身往回走,然後還彎腰,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墓地山的攝像頭都有夜視功能,在紅外模式下,畫面的細節全都是亮藍色。樑先生調成正常模式,天色太黑,又是陰天沒月亮,畫面什麼也看不到。只好再切換回紅外模式,又能看到那個人影在墓道中找東西。
這讓樑先生頭皮發麻,他一向不信鬼神,覺得肯定是有人搞鬼,聽說有那種就壯着膽子拿起一根木棍去畫面中的那條墓道。不到兩分鐘就到了地方,墓道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樑先生鼓起勇氣從墓道中走過,返回辦公室。
再看電腦屏幕,左下角的畫面變成正常,他長吁了口氣,剛坐下,發現桌上的一盒炸雞翅好像少了幾個。原本是滿的,還沒來得及吃,可現在只剩下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