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九點多鐘開始,就陸續有人開着車進廟,李女士和吳哥負責接待,並不時地告訴我,這個人是誰,那個人又是誰。我發現這些人非富即貴,不是開公司的就是包工程的,還有開小商品製造廠的,另外還有歌手、店鋪老闆等人。
因爲講經還沒結束,這些人就都坐在後院的禪房中互相聊天。李女士在房間外悄悄告訴我,那個開寶馬來的中年女人專門出租挖掘機,很有錢,但老公出軌,兒子又是自閉症,日子過得很無趣,所以就經常來廟裡打坐。
李女士似乎對這些人很熟,她對我講了不少八卦新聞,我才知道這些人都不同程度地有着心理或生理上的缺陷,不是焦慮症就是強迫症,不是家庭不和就是內心空虛,總之,就沒有一個生活充實、工作忙碌的人。
到了十一點講經結束,這些人有的對清修師父虔誠施禮,也有的只是點頭寒喧,好像是首次來到寺廟。到了十二點,在和尚和吳哥的指揮下,這三十來人都來到經堂中,規規矩矩地坐好。經堂中瀰漫着人緣水的香味,有人低聲說着“真香”、“這是什麼香味”的話。
清修師父事先已經在額頭上塗了很多人緣水,他來到經堂,開始講經施法。面前放着一個清花大花盆,清洗得乾乾淨淨,裡面盛滿兌好山泉水的人緣水。先是講經,然後他再用用竹篾製成的法拍,蘸着大花盆中的人緣水,不斷地灑向這三十來位聽經的人。我和李女士、吳哥坐在門口附近,看到有人在低聲說着什麼,應該是疑惑爲什麼撣聖水變成了灑水。清修師父兩旁有和尚敲着法器,但並沒有唸經,主要是怕大乘佛教的經文和阿贊Nangya的巴利語經咒有衝突。
施法的過程很順利,反正我坐在旁邊,根本就聽不到阿贊Nangya唸誦經咒的聲音。大概灑了幾十下,忽然有個人開始急促地呼吸,身體一起一伏,好像很痛苦。也許是傳染,不多時又有人這樣,還有個強壯的中年男人猛地站起來,邊大口喘氣,邊用力捶打胸口,還發出類似練拳的呼喝聲。
之前李女士說老公出軌、家裡租挖掘機的那位中年女士開始低聲哭泣,嘴裡說着含糊不清的話。而她旁邊的一個年輕小夥子更誇張,四肢着地,腦袋往地面上使勁撞。幸虧地面鋪着木地板,否則非撞壞不可。
敲法器的兩位和尚估計是沒見過這陣勢,邊敲邊互相偷眼看。突然有人站起來,抱着旁邊的一個人大叫:“還我,你還給我!”而那人也沒覺得意外,眼淚卻嘩嘩地流個不停。
就這樣,人羣中醜態百出,什麼樣的都有。我心中奇怪,按理說這是魯士灌頂纔有的場面,是祛邪經咒將信衆體內的病痛或者心理疾病釋放出來的反應。而阿贊Nangya的人緣水和經咒,怎麼也能起到這個作用?
李女士和吳哥就更驚訝了,他們都在用手機偷偷地拍照和錄像。我心想,阿贊Nangya這回真是給清修師父做了回嫁衣裳,今後這些人肯定逢人便說清修師父如何厲害,尤其是李女士和吳哥這種忠誠信徒。
整個施法過程持續了半個多小時,三十來個信徒中,有一多半都出現不同程度的反常行爲,但施法結束後又都恢復正常。他們圍着清修師父下跪,流着眼淚給他磕頭,稱他是現世的活菩薩。我心想這就是活菩薩?那東南亞凡是會魯士灌頂的人豈不全是活佛。
中午,這些信徒們都在廟裡吃飯,大家邊吃邊聊,熱烈地討論剛纔的施法多麼神奇,多麼殊勝。李女士和吳哥更是眉飛色舞,聽着大家的討論,似乎他們臉上也有光。看着他倆得意的樣子,我心想你們吃吃喝喝,而阿贊Nangya爲了不讓人看到,此時還躲在經堂的布簾後面捱餓呢,多不公平。
下午兩點鐘,信徒們紛紛離開寺廟,我和李女士這才趁機跑到經堂,把阿贊Nangya帶出來,到齋堂去開小竈。她問我效果如何,李女士眼睛裡全是驚訝:“非常好啊,阿贊Nangya師父,爲什麼那些人會有這樣的反應?”
爲了不打擾阿贊Nangya吃飯,我就替她解釋,說製成人緣水的原料中,都是具有法力的,像什麼經粉、派古曼粉、多種花粉和骨粉,這些要麼是最佳的附法之物,要麼本身就是具有陰靈之力的東西,比如派古曼粉和骨粉。而經粉則是無數次指劃書寫經咒的粉末,念力巨大。把這些粉末混在一起,用清水浸泡的時候還要用獨特的人緣法門去加持數日,最後出來的那些混濁液體就是人緣水了。而那種特殊的香味,則是上百種草藥粉和藥粉的味道。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東南亞的小乘法術這麼厲害,那我以後也要拜阿贊Nangya師父爲師!”李女士高興地說。
旁邊的吳哥不動聲色,說:“清修師父纔是你唯一的師父,別忘了。”李女士連忙說她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從下午兩點到六點又是講經時間,聽李女士說,晚上還有三個小時,每天三次雷打不動。
次日上午,又有一些新的信徒來到寺廟,而且我還看到了好幾名昨天已經來過的人。所以爲他們是來再次接受施法的,可沒想到這些人直接從皮包裡掏出一捆一捆的鈔票,交給吳哥,並由吳哥打了收條。
李女士告訴我們,這些人是來捐錢的,之前他們來過寺廟幾次,只聽經卻不學法,沒想到現在這麼快就主動捐款了。我問:“寺廟都蓋好了,給你師父捐款有什麼用處?”
“當然有用啊!”李女士笑着說,“錢還有用不掉的嗎?寺廟可以擴建,佛像可以裝金,以後要是捐款多了,師父就能在其他山裡蓋新廟啦!”
看着李女士興奮的樣子,我還真說不出什麼來。
施法過程照舊,一連舉行三天,在這三天中,每天都有前一天參加過施法的信徒再次趕到,在第三天頭上,全部信徒已經有近百人。這些信徒有的直接掏錢,有的帶了不少貴重禮物到寺廟。不少信徒在聊天中紛紛表示,希望能邀請到清修師父去他們的城市講經,順便給信徒們多多施法。而清修師父平靜地告訴他們,施法和度化世人一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以後再說。
當晚,清修師父似乎很高興,特意囑咐主廚的和尚另做一桌菜,在寺廟後院單獨開桌用餐。大概有十幾個菜,味道非常好吃,我心想這清修師父也是看心情下菜碟,現在應該把我和阿贊Nangya當成貴客了。
“清修師父,那些信徒們好像都很認真啊,”我說,“你看他們在打座的時候,一連幾個小時都不動。”
清修師父哼了聲:“一塊石頭放在佛面前,能幾萬年不動,你能說它們聽懂了經嗎?”我沒明白意思,吳剛笑着說,師父的意思是,那些人空有想修行的心,只不過是希望自己的心靈能得到淨化,但他們毫無佛性,打座也只是自己強迫自己的行爲,完全沒用。我心想終於聽到這師父說出幾句有禪意的話,這趟生意也算是沒白來。
飯後在後院閒逛,李女士和吳哥是兩種性格,那個吳哥很謹慎,話不多,從表情就能看出,對外人很警覺,經常在心裡打着算盤。而李女士是直性子,她並沒瞞我什麼,經常對我講她師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