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已經收了錢,俗話說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再次發短信提醒瓊姐:“如果給好人下降頭,最終業報會算在你自己身上,三思。”
瓊姐回覆:“收錢辦事,別的你不要多問。”
登康看到我手機屏幕上的字,笑着說:“如果全世界的佛牌商人和客戶都和你一樣想法,那東南亞的黑衣阿贊和降頭師都要改行去開餐館了。”
兩天後,我和登康來到這家廣式餐館。這餐館是按照廣東傳統格局佈置的,大廳中只有散座,每桌座位之間的距離比較大,再用摺疊屏風相隔。廣東人喜歡在這種氛圍中吃飯喝茶談生意,看來金先生也是。
按照瓊姐提供的情報,金先生經常到這家餐館和客戶談事,習慣坐在東南方向靠牆角的那張桌。餐館的主色調是暖金色,看來平時沒少辦喜宴,連屏風也是帶金色花紋的。
我和登康坐到那張桌左側的座位上,中間隔着一道摺疊屏風,但屏風中有幾道細縫,可以用來觀察。登康的域耶放在一個大揹包中,即使坐着,揹包也斜挎在身上。我隨便點了幾種午茶點心,與登康慢慢吃喝。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大堂經理快步走向門口,滿面春風地說:“金老闆,座位在那邊,已經給您留好啦。”我連忙回頭看,只見兩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由樓梯口走出來,其中一個人就是照片中的金先生,另外那人比金先生胖多了,很像王晶的父親王天林,肚子極大,約有五十來歲。
兩人都夾着皮包,金先生走在後面,胖子走在前面,在經理的帶領下坐到牆角那個位置。爲了確認目標,我早已把手機調成靜音,在兩人走向座位的時候,悄悄給他們拍了兩張照片。挑出一張沒模糊的,用彩信發給瓊姐。
兩分鐘後瓊姐回覆:“沒錯。”
收起手機,登康看了看我,我微微點頭,登康拉開皮包的拉鍊,左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握着那瓶降頭油。我示意他先等一會兒。
透過屏風的縫隙,我看到那胖子坐在椅子上,肚子腆得很高,表情倨傲,金先生臉上賠着笑,將菜單雙手遞到胖子面前,讓他點菜。胖子連看都沒看,不耐煩地把手一揮,用普通話說了句隨便,聽起來和老謝口音差不多,應該也是湖北人。
金先生點了不少東西,服務生走後,他問:“吳老闆,這幾天在香港玩得還好吧。”
胖子嗯了聲:“還好吧,就是昨天那個女孩太沒意思了,還沒來得及換幾個花樣,她就開始擺臉色,他媽的。”金先生滿臉堆笑,說肯定是新來的不懂事,以後換好的給您。我心裡暗笑,就衝你這大肚子,還有換花樣的能力嗎?
菜上來後兩人邊吃邊聊,胖子很能吃,金先生根本沒怎麼動筷,基本都是在傾聽對方的一言一行,表情很緊張,似乎生怕得罪人。胖子一直在數落金先生辦事不力,每次來香港都讓他不高興。金先生的笑臉很僵硬,一看就是心裡不爽,但卻不敢說。
“金老闆,我這個人的愛好你應該很清楚,”胖子嘴裡吃着,用筷子指着金先生,“我不好煙不好酒,就是喜歡玩幾個姑娘。香港這麼大,難道就沒有我喜歡的那種類型?”
金先生無奈地笑:“其實肯定有,只是我沒找到而已,要不這樣吧,您今天把合同簽了,我保證接下來的十天內,讓您天天當新郎,夜夜入洞房,都是您喜歡的短髮姑娘!”
胖子撇着嘴:“算了吧,每次都這樣說,可哪個姑娘也沒達到我的要求!昨晚那個雖然是短髮,皮膚也白,但年紀太輕了,才十八歲,比我女兒還小,那還能爽嗎?我要有和老婆上牀的感覺,你懂嗎?”
“這個……我儘量。”金先生笑着。
胖子捻着手上一串亮得能當鏡子照的黃花梨佛珠:“你這個人,就是不會做事。我從哪裡進貨不可以,非要從你金老闆手中,有錢還愁花不出去?你總說生意不景氣,處境困難,可我又看不到你的誠意。”金先生連連點頭,屁也沒敢放半個,只是賠着笑。胖子指着金先生說,看看你,就知道賠笑臉,一點骨氣也沒有,從我和你談第一筆生意開始,你就是這副表情,我都看煩了。你在家裡也這樣吧,是不是老婆說了算?
金先生嘿嘿笑着:“您連這個都知道,佩服佩服!”他的表情和神態讓我想起了老謝,兩人都是爲了談生意賺錢而極盡謙卑,也是不容易。
這時,胖子忽然像想起了什麼,問:“前天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女人,是你老婆?”
金先生說是,胖子哼了聲:“你這傢伙還很有豔福,生意做得不怎麼樣,老婆卻很好嘛!”金先生尷尬地笑笑,沒說話。胖子又說:“怎麼,我說得不對?你老婆要身材有身材,要皮膚有皮膚,要胸有胸,要屁股也有。短髮俏皮又成熟,真不錯。尤其昨天她穿的那件黑色連衣裙,是什麼料子的?看起來很有彈性,還是低領口的,那胸……嘖嘖嘖。”胖子邊說邊回味。
我和登康互相看看,不由得失笑。金先生低頭喝着湯,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也很僵硬。胖子把上半身從椅背上直起,臉上露出笑容:“金老闆,介不介意讓我跟你老婆認識認識?”
金先生停住動作:“吳老闆,您這、這是什麼意思?”
胖子一臉壞笑:“沒什麼,就是想和你老婆交個朋友,以後我再來香港,要是你沒時間,就可以讓她陪我談生意。”
“這怎麼行?”金先生仍然帶着笑容,但那笑已經很扭曲。胖子認真地說怎麼不行,我看你都看煩了,這生意還怎麼談,你老婆無論從哪方面都是我最喜歡的類型,有她坐在我面前,我心情也舒服。
沒等金先生找到詞回覆,胖子把臉湊過去,低聲問:“你老婆,那方面怎麼樣?好不好?”
金先生沒明白:“什麼好不好?”胖子不耐煩地說哎呀就是緊不緊,騷不騷。金先生臉色驟變,長長吐了幾口氣,已經完全沒了那種謙卑的笑容,表情很嚴峻,眼睛盯着桌上的湯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呼呼吐氣。
胖子明顯看出金先生胸中的怒氣,他也收起笑容,尷尬地乾咳幾聲,說:“金老闆,今天就這樣吧,我也吃飽了。”
金先生擡頭看了看他,迅速調整表情:“那這份合同咱們還是——”胖子把手一擺,說以後再說,今天我沒心情,說完擡屁股就走。金先生站起來剛要攔,胖子用力把他推坐在椅子裡,頭也不回地走了。
登康悄悄將揹包的拉鍊打開,右手探進去,看來是準備動手。金先生坐在座位中,一動也不動,眼睛呆呆地盯着桌面,就像被施了定身法。登康剛要站起身,金先生忽然發出一陣笑聲,把登康嚇得又沒敢動。我也以爲他發現了什麼,立刻警覺起來。
再看金先生,他一邊坐着,一邊發出陣陣笑聲,好像有什麼非常可笑的事。笑着笑着居然又哭起來,把頭抵在桌子上,越哭越傷心。我這才明白的,原來他剛纔是痛苦的笑。也難怪,無論換成是誰,被生意夥伴用語言調戲自己的老婆,都會傷心。登康把玻璃瓶中的降頭油抹在手指上,嘴脣一張一合,慢慢站起身,右手仍然伸進揹包中,繞過屏風來到金先生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