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他,佛牌可不像手機,花幾千隨便買個,能用的就行。佛牌畢竟是由佛牌的高僧加持,有法力在裡面,供奉者必須誠心,也不能說謊,否則以後就麻煩。
武先生說:“哦,這麼回事啊……這個得怎麼說呢,唉呀,可他媽鬧心了!”他越說鬧心,我就越開心,因爲這說明又有生意要送上門來。
經他的自述,這位武先生開殯葬一條龍車已經有四五年的經驗,這行業聽上去不太吉利,膽小的可能還會害怕,說這和靈車有啥區別,車後廂經常躺着一具冰冷的屍體,誰受得了。畢竟中國有幾千年封建社會的歷史,大多比較忌諱這種事,所以普通人還真開不了這種車,能開的人無非是兩種,一是膽大,二是神經大條,無所謂,武先生就屬於後者。
他這人平時就比較大大咧咧,但也不能說就是那種天生不怕鬼神的人。他平時從來不會說對鬼神不尊敬的話,畢竟是做特殊行業的,只是在這方面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普通人都強些。這種人其實也不少,畢竟很多相關行業都得有人去幹,要是統計下來,全中國光是殯儀館、醫院停屍間、喪樂隊和紙紮店的從業者就得有幾十萬人。
武先生這個工作在別人眼中看來似乎很不吉利,甚至很可怕。無論什麼樣的人去世,你都得隨叫隨到,還得幫死者更衣擦身擡進棺,換成膽小的,一次都做不了。有時候死者臨去世時極其痛苦,眼睛瞪得老大,嘴也大張着,尤其是那種老人,看起來特別嚇人。但爲了賺錢,你也得去伺候。
瀋陽市的殯儀館有好幾個,使用率最高的就是北邊那個。有時候死者家屬會坐在副駕駛上,跟着司機一道前往殯儀館,但也有不少死者家屬自己有車,直接開車去,然後在殯儀館碰頭。這樣的話,司機就只能獨自開車回殯儀館。
這段路程有長有短,瀋陽沒有北上廣那麼大,但郊區面積不小,只要屬於七大區的都必須去這家殯儀館,有時路上要花費四五十分鐘。武先生要是和死者家屬共同前往殯儀館時,就只安安靜靜地開車,但要是沒人跟着,而路途又比較遠,他就會打開收音機聽評書。趕上深夜凌晨時分,電臺已經休息,武先生就把MP3接在儀表盤上,裡面有不少已經下載好的東北二人轉。
之所以他一定要聽點什麼東西,是因爲有人對武先生說過,剛死的人,在幾個小時之內都其實只是處在陰陽兩界之間的狀態,這個時候死者的魂魄最不穩定,所以總有那種人剛死時會把靈魂附在什麼貓、黑狗,甚至小孩或死者家屬身上的傳聞。
武先生的幾名同事很有經驗,他們說死者剛裝進紙棺,送往殯儀館的時候,有些死的不明不白,或者有心事未了,他們在紙棺中也許會有屍動,舊社會也叫“屍變”或者跳筋。多數情況只是屍體關節在肌肉僵化過程中發生的移位,看上去就像死人又活了似的。躺在紙棺中,跳筋時會發出聲音,有時候還挺大。開殯葬車的人難免被嚇壞,所以最好能聽點兒音樂或評書,以掩蓋可能發出的聲音,只要耳朵聽不見,也就沒那麼害怕了。
那天晚上,武先生接到電話,有住在瀋陽市北部某村鎮的人打96144說有人在家中去世,他趕到後看到死者是個老太太,瘦得皮包骨頭,身長只有一米五左右,估計體重也不會超過70斤。眼睛緊閉,但嘴張得很大。死者家屬問武先生能不能想辦法讓老太太把嘴閉上,武先生就問死了多久,家人說大概不到兩個小時,武先生一聽就直搖頭,說剛死的人肌肉還有彈性,用東西頂着下巴,十幾分鍾後就能讓嘴閉上,可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小時,肌肉發僵,沒用了,家屬一聽只好作罷。
舉行完簡單的儀式後,將張着嘴的老太太裝棺上車,已經是凌晨兩點,死者家屬開着麪包車,因爲東北有規矩,殯葬車的時速不能超過四十公里,以免太快而驚擾死者,所以武先生就讓家屬的車先走,他在後面慢慢開。
在家裡去世的人,得先去醫院開死亡證明,從該鎮子到殯儀館附近的醫院,這條路沒高速,只能順公路開,得一個多小時。武先生又想來老套路,但天是週二,電臺從下午就開始休息,他走得匆忙,又忘了帶MP3出來,只好無聊地開車。
開到四環邊上時,路面平坦,車開得很穩。忽然從長廂車的後面傳來一點聲音。開始武先生以爲聽錯了,但聲音又響了幾下,有些像紙棺蓋和棺體摩擦的那種響動。武先生開殯葬車幾年,每次出車都要幫忙將死者擡進紙棺,對這種聲音再熟悉不過。
他回了下頭,存放紙棺的後廂和駕駛室之間用一塊塑料板隔着,上面有個小窗口,可以橫着拉開,駕駛室的一側有個掛鉤能鎖上。武先生從車內的後視鏡看到,背後的那個小窗口的鐵滑門正在連續晃動,似乎有隻手正從後廂用力去拉那個小窗口,但被掛鉤鎖着,怎麼也拉不開。
武先生頓時把心提到嗓子眼,他連忙回頭,緊張地看着鐵滑門。因爲走神,再次把頭轉回來的時候,沒看到車已經打歪,朝着路邊石就去了,他連忙打回方向盤,但還是晚了一步,右前輪在路邊石上軋過去,車身猛地顛簸了一下。武先生能聽到後廂中紙棺撞擊汽車側板的聲音,他連忙打着雙閃把車停住,下車來走到車尾處。
這種事武先生以前從沒遇到過,他有幾分害怕,心想這是什麼意思,我好歹也開了四五年殯葬車,怎麼今晚出了這檔子事?公路上燈火通明,不時有車來車往,這讓武先生多少壯了些膽,他用鑰匙打開後廂,掀起廂蓋,看到裡面的紙棺已經移位,棺蓋也被剛纔那一下給顛開,斜着搭在紙棺上。
他吐了幾口氣,彎腰鑽進車後廂,伸手剛要把棺蓋重新蓋到紙棺上,藉着路燈映的光,武先生看到裡面躺着的那具老太太遺體的嘴仍然大張着,但眼睛也睜着。
武先生這回是真嚇壞了,當時他記得很清楚,在老太太家裡時,她的眼睛是緊閉的,只有嘴處於張開狀態,可現在這眼睛怎麼也睜着?只聽說過死者眼睛睜開,後來因屍僵消除,還慢慢能合上,但卻從未聽過閉着的眼睛自己能睜開的。
看到這情況,武先生覺得雙腿發軟,他在後廂裡蹲了半天,才把紙棺蓋好,趕緊鑽出後廂鎖好廂板,再進駕駛室開車。現在武先生開車的心情就不同了,握方向盤的手都在發抖,眼睛總盯着後視鏡,總覺得那個小窗口的鐵滑門還回再次響起。
緊張歸緊張,好在沒出什麼異常,武先生把車開到殯儀館附近一家醫院,連忙下車打開後廂蓋,有醫院的人過來擡紙棺,武先生鬆了口氣,心想總算沒我事了。進了診室,剛把老太太從紙棺中擡來,死者家屬找到武先生,問爲什麼老太太眼睛是睜着的。
武先生當然裝不知道,說和我沒關係,我只管開車。死者家屬不幹了,在診室裡互相指責,稱死人眼睛從閉變睜,肯定是有心事未了,或者有怨氣在心裡。你說我不孝順,我說你沒伺候好。旁邊的醫生只好勸解,說這也許是巧合,比如死者死後皮膚和肌肉僵化,導致眼皮被拉開,看上去就像睜開似的,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