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總共不到三十個字,卻也分成幾段,最下面還有編輯的評語,大意是說本詩歌表達了作者對生活洞悉的透徹,闡明瞭人生到處都是無奈,尤其最後一句,簡直就是神來之筆,充分說出了人生的真諦,那就是永遠都有意外,都有你預料不到的東西。
看了這首詩和評語,我心想這要是也算詩歌,那我一天起碼也能寫個五六百首,四處去投稿的話,能得多少稿費。有位著名詩人叫海子,他可好,起個筆名叫呂子。
我笑着給“呂子”發去短信:“這麼幾個字就有五十塊錢稿費,厲害,恭喜呂老師。”
呂老師回覆:“這不算什麼,我相信以後還會有更多的。”
果不其然,在之後的兩三個月,我早就回到泰國,陸續能收到呂老師給我寄來的刊物和報紙,看來他每刊登一次,就會把樣刊寄給我,內容從詩歌到短篇散文,那些詩歌都是沒頭沒腦的不說,散文也讓人看不懂。上一句和下一句永遠不挨着。
按理說,佛牌有效果,尤其邪陰牌,這不是什麼稀奇事,我也早就習慣。可我不明白呂老師從一文不名,到現在經常於刊物上發表文章,這到底是個什麼原理?他寫的那些東西並不出色,爲什麼現在就能拿稿費而以前不能?難道是邪牌的力量竟然可以影響審稿編輯的心理,這也太邪門了吧。
那天,呂老師給我打電話,說:“田老闆,我覺得我已經成名了。”我問爲什麼,是又刊登了什麼詩歌散文,還是成功加入上海市作協?
“都不是,中午有個女讀者來雜貨店找我,說非常喜歡我的詩歌,還把裙子撩起來給我看,說是她最喜歡的內褲。”呂老師聲音有些激動。
我大驚:“有這種事?”
呂老師得意地說:“當然!可惜正巧我老婆單位今天放半天假,就來店裡找我,剛好撞上,不但壞了我的好事,還被老婆用店裡的掃帚打了好幾下。我拼命解釋只是讀者,是傾慕自己的才華,可老婆完全不信,非說是我花錢找的小姐,想在店裡嫖妓。”
說實話,我也不信他有這能耐,又不是大作家和明星,女讀者就算喜歡你那豆腐塊的歪詩,也不至於主動上門來獻身吧,那得多缺男人。
呂老師急了:“那些俗人不相信,你怎麼也不信我呢?這就是佛牌的力量啊,現在他們說我的詩歌中都有鬼氣,還說我是鬼才,你看看,佛牌裡不是也有鬼嘛!”我心想那是諷刺你呢,你還真信了。
這事我也沒放在心上,天天翻垃圾箱,有時候還能撿到錢呢,所以就算呂老師這樣的人,也照樣會有意外驚喜。也許是邪牌的效果,但我肯定不信這傢伙能功成名就。因爲按他現在的變化來看,他的詩歌和散文還那樣,沒什麼太大變化。這和我以前接過的搞藝術的客戶不一樣。比如那個北京的北漂攝影師,之前的作品毫無靈性,可請了邪牌之後,拍出來的藝術照那真是詭異另類,別有風格,卻很受顧客歡迎。但這位呂老師的詩歌還是回車爲王,內容也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這誰都會。平時開個小雜貨店,估計也沒什麼大改變。
轉眼又過去十幾天,這天傍晚,忽然想這個“呂子”的大詩人,想問問最近有什麼改善,但又想,如果還是沒什麼效果,他會不會找我算賬?又想應該不會。這個呂老師我已經看透了,自命不凡,渴望成名,以他現在的心態,就算埋怨我,也會繼續找我請牌,反正我已經打定主意,準備在他身上來個連鎖經營了。
給呂老師打去電話,問:“最近又刊登了多少刊物,怎麼沒給我寄?”
“哦,我很忙,有時間再說。”呂老師的聲音似乎變了個人,而之前他說話的風格雖然有些瘋瘋癲癲,但卻感情豐富,滑稽搞笑,而現在冷冰冰的,沒什麼感情色彩。
我以爲他心情不好,或者家裡出了什麼事,就問具體在忙什麼,小說出版的事有戲沒。呂老師說:“我在忙着洗刷自己和別人那罪惡的靈魂,在找靈感,你不要打擾我。”
一聽這話,覺得他不像是心情不好,就問怎麼洗刷。呂老師問:“你就不用問了,因爲你是商人,靈魂太貪婪,已經沒法洗刷乾淨,所以看了也沒用。”
我連忙問:“看什麼?”
“我現在寫詩就是要洗刷人的靈魂,每天都有雜誌給我打電話,爭着刊登我的詩歌,都忙不過來了。雜誌社還說讀者對我的詩很着迷,曾經有位女讀者打電話給雜誌社,要呂老師的聯繫試,說一定要嫁給我,就算我有老婆孩子也沒事。”呂老師回答。
我哭笑不得:“又像上次那樣,有女讀者找你示愛?”
呂老師說:“這不叫示愛,叫獻身。她們是想把身體獻給我,這樣就能得到心靈的淨化。想得美,我是那麼隨便的人嗎?”我心想你不是隨便的人,恐怕你隨便起來不是人吧。可呂老師的詩歌也就是那麼回事,在外行看來,全靠搞怪和出醜,在內行眼中恐怕也難登大雅之堂。你要是真有海子、顧城和北島那文采,有一兩句讓人引用至今的名句也行。可呂老師的水平普通,如論如何也沒理由受歡迎,怎麼突然火起來的呢?
所以我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就問:“呂老師的詩歌這麼火,能不能讓我拜讀一下?”
“好吧,但寄刊物太費勁了,我拍照片給你發彩信吧。”他回答,我連忙答應。十幾分鍾後,手機收到了呂老師發來的彩信,有三張照片,分別是拍的雜誌某頁,都是署名“呂子”的詩歌。風格和以前沒什麼區別,只是每段的字數多了,但內容卻很奇怪。
其中有首詩大概是這樣寫的:
“覺得走投無路、生活無趣?
那還等什麼!
繩子
農藥
刀片
樓頂都可以,
你很快就會再次投胎,
反正早晚得死。”
我覺得非常不理解,這種詩居然也能刊登在國家的正式雜誌上,這算什麼?告訴別人自殺了就能馬上投胎,重新開始生活?另外三首詩也都差不多,不是與死有關,就是看起來覺得和性打擦邊球。我發短信問呂老師:“這幾首詩很受歡迎?”
呂老師的回覆令我驚訝:“上個月有位讀者因爲看我的詩而得了精神病,又哭又笑的,半個月纔好轉。她的家屬還找到雜誌社,說要他們賠償損失,但雜誌的發行量反而上去了。”
“這個……不太好吧?”我發短信,“是不是有教唆人尋短見的嫌疑?假設有讀者剛好心情低落,正想不開的時候,你這首詩豈不是起到推一把的作用?”
呂老師回覆:“詩歌只是對封建迷信的無情鞭笞,誰知道有人當真了。”
我實在想不通,呂老師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變化。這時他又發短信:“後天我要去北京,有個現代詩會,特邀我去當嘉賓,你要不要來看看?”我連忙說太忙沒時間,以後有機會肯定去。呂老師說好吧,你可以關注幾天之後的報紙和網絡新聞,據說有很多媒體都來採訪。
一週後,我忽然起想呂老師說的那個詩會,就按他提供的名字上網搜索,沒想到出來的結果令人驚訝。很多新聞都以“北京某現代詩歌聚會讀者當場發瘋”、“現代詩還是催命符?北京某詩會讀詩過程有人要自殺”等爲標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