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長,阿福對屍體早已麻木,在他看來,這些屍體就和睡着了沒什麼區別。要是遇到那種已經爛得不成樣子的屍體,就只好戴上口罩,儘量不去看。讓警察或家屬把屍體搭在自己後背上,咬着牙走下樓梯,心裡想着只要走出大門就算結束。人死不會挑時間,很多人大半夜或凌晨給阿福打電話,他隨時都要爬起來準備出發。爲了不讓僱主等不及,他經常不脫外衣睡覺。
就這樣,做了大概兩年,阿福爲家裡賺了不少錢,有一半用在給老爸治肺病上,另一半母親幫他攢着,準備給他娶個鄰村的聾啞女人當老婆。
大概在兩個月前的深夜,他接到某大廈物業保安打來的電話,稱這裡有個吸毒過量而死的女人,要他儘快趕來。阿福立刻出發,這女人剛剛嚥氣不久,口吐白沫,全身赤裸什麼也沒穿,家屬只有一箇中年的母親。母親似乎並不怎麼悲傷,讓阿福快把人背下去,她還要去和醫院來的車談運費。阿福指着女人赤裸的身體,意思是要不要穿上些衣服,母親不耐煩地擺手讓阿福不要廢話,阿福只好揹着女人順樓梯下去,放到外面醫院的車上,收錢後走人。
按理說這個流程對阿福來說已經是再熟悉不過,他很快就把這事忘了。幾天後的深夜,他迷迷糊糊中接到電話,對方聽聲音是年輕女性,稱要他快點來,並說了一個在XX大廈XXX房間的地址。
阿福很高興,沒想到這麼快就又有活幹,立刻出門叫出租車,把地址給司機看,讓他快開車。阿福平時比較糊塗,等到了這棟XX大廈他才認出,這不就是前幾天他來背那個吸毒而死女人的大廈嗎?心想真是巧,同一棟大廈又有人去世。到了XXX房間門口,阿福覺得似乎還是上次那吸毒女人死的房間。
敲了半天門,果然是那中年母親開的,問有什麼事。阿福只好掏出筆在本子上寫說剛纔有人打電話要他來這個地址,而那中年母親也認出阿福就是前幾天揹她女兒遺體下樓的人,告訴他你弄錯了,前幾天不是來背過了嗎。
阿福沮喪地回到家,想了半天也沒明白,怎麼可能會認錯。最後他認爲,肯定是自己精神太緊張,半夜其實根本沒接到什麼電話,只是做夢而已。
幾天後的半夜,阿福又接到電話,仍然是那個女人的聲音,稱要他快到XX大廈XXX房間來。阿福一看還是這個地址,以爲有人惡作劇,就掛斷了。可電話又打進來。這次阿福多了個心眼,打開電話錄音把對方的話錄下來。這女人仍然在電話裡說要他來XX大廈XXX房間,阿福想問又不會講話,那女人也不多說什麼,只讓他快點來。
阿福再次趁夜來到那大廈的房間,中年母親一看又是他,非常生氣。阿福把電話錄音放給她聽,中年母親頓時傻了,稱那就是她吸毒而死女兒的聲音。再一看阿福手機上的來電號碼,也正是她女兒所用的,但已經停機。阿福不相信,當場用手機打過去,果然處在停機狀態。
中年母親稱可能是她女兒死得不甘心,過幾天她會給女兒做一場法事,到時候讓阿福也來,祛祛邪氣。過了三天,中年母親在香港某道觀給女兒做了一場小型的法事,阿福也跟着跪拜。
做完法事,十幾天都沒事,阿福覺得那吸毒女人已經被超度,萬沒想到,那天半夜,他手機又告響起,號碼仍然是那個已經停機的,女人也還是她。在電話裡讓他快去XX大廈XXX房間,阿福嚇得不輕,心想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故意整我。那女人也不多說,就說有人需要幫忙,你快點來。
阿福哪裡敢去,次日白天才去了那個地方,把這事用紙筆告訴那位中年母親。她也怕得不行,乾脆不再理阿福,就把門關上了,怎麼敲也不開。
好不容易唸到這裡,把美瑛累得口乾舌燥,我讓她先去休息喝口茶,再問阿福:“你是說,最近撞了邪,之前被你背下樓的屍體又幾次打電話給你?”
阿福連連點頭,說着含糊不清的“是、是”,再用手指着店內牆壁上寫的“辟邪祛兇”的字樣。我明白他是想問有沒有辟邪之物,但出於職業敏感性,我問阿福,在他從事背屍工職業這一兩年來,除了最近這次吸毒女人給他打電話之外,以前有沒有遇到過別的靈異事。
聽我問完,阿福又用筆在本子上開寫。我讓他不要寫俚語,儘量用標準漢字,阿福連連點頭。看着他費力寫字的樣子,不由得慶幸自己是健全人,不然像阿福這樣口不能言,該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他寫了好幾分鐘才遞給我看,大意是有時背完屍體之後的幾天,晚上會夢到那屍體在夢裡和他說話,都是一些聽不太懂的話,但並不是什麼重要內容,估計是死者有什麼想說沒說的話。
起初阿福會害怕,會失眠,每次背屍後他都要去廟裡燒香拜佛,但一年以後,他的膽子漸漸大了,把死者在夢裡出現當成習以爲常的事,不再理會。可自從背了那個吸毒女人的遺體之後,有時阿福去背別的屍體,在樓道里經常感到心慌,下意識側頭去看,發現所背的屍體竟然又變成那個吸毒的女子。
這事發生過兩次,第一次阿福嚇得直接把屍體扔了,順着樓梯往下滾,後面跟着的家屬特別生氣,不但沒給錢,還打了他好幾拳。
瞭解完阿福的事,我心想這吸毒女人到底有多大怨氣,非纏在阿福身上,就照例問他能接受什麼價位的辟邪物。阿福寫下:“我不懂,幾千塊吧。”
我在店裡走了幾圈,把幾樣東西指給他看,再告訴他這是什麼東西,怎麼製作的,有什麼效用。阿福邊看邊撓腦袋,一臉茫然。我問:“你覺得哪個合適?”
阿福沒直接回答,而是把手背過去,指了指自己的後背。他雙手交叉,撩起長袖衫的下襬,一直拉到脖子處,露出整個後背,再轉身對着我。我看到他裸露的後背肌肉倒是很結實,可什麼也沒有,不明白他讓我看什麼。阿福再用手指着後背的某處,我仔細看那個地方,還是沒什麼發現。我招手讓美瑛過來幫我看,她連連猛擺手,明顯是嫌棄加害怕。也是,一個人的後背總背死人,誰不嫌棄。
阿福用手指着後背的某處,再用筆在本子上寫字遞給我看。大意是晚上經常夢到那個吸毒而死的女人罵他,還要掐他,他跑的時候那女人追上,用牙咬他的後背。特別疼,去醫院又查不出什麼。
看到這些文字,我讓阿福移動到一個背光的地方,以不同角度仔細觀察,還真看到有個淺淺的牙印,但特別地淺,就像電腦圖片中加上的水印。
我說:“似乎有個牙印。”阿福連連點頭,又寫給我說這個牙印時深時淺,每次在背屍之後都會加深,就像被人用力突然咬下去一樣,特別的疼。我問:“那個吸毒死的女人在夢裡怎麼罵你?”
阿福在本子上寫着:“問我爲什麼不去救她,爲什麼害她。”我問你害過她過嗎,阿福連連擺手。看着他後背的這個牙印,我心想那應該是把人背在後面,才能咬到的位置,可死人不會咬人,這個吸毒而死的女人,爲什麼偏偏纏上阿福,就因爲他把自己背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