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下面配了一張照片,是個臉上打着碼的中年女人,但一看髮型和身形,我就知道是那位矮個女人。新聞中稱此女子也是受騙者之一,在問及她爲什麼很容易就相信騙子的話,還要和丈夫離婚時,她稱:“我家比較窮,平時過得很苦,再加上剛得了場重病,把家裡僅有的積蓄也都給花光,覺得生活特別沒有希望。我鄰居說城西有個人是二郎神轉世,能消除人的痛苦,很多人都拜他爲師,還有不少大老闆,所以我就去了。是坐公交車去的,也不知道爲啥,越快到地方,我心裡就越難過,越想哭,總覺得自己活得有罪,對不起丈夫和孩子。進屋之後鄰居說那人就是仙師,覺得那個人特別親切,好像早就認識他似的,下跪和哭都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記者問她爲什麼要和丈夫離婚,矮個女人回答說,仙師說她有慧根,要是想死後升到天界,就得六根清靜,斬斷情絲,和所有人都斷絕關係,和他清修才行。記者又問怎麼清修,矮個女人臉說,就是和仙師把衣服都脫光,讓仙師將體內的仙氣傳導給她。記者問是要和他發生性關係嗎?矮個女人還沒說話,旁邊的丈夫已經將她拉走。
新聞看完,我和方剛坐在佛牌店裡,他喝着啤酒,邊吃着在瀋陽很受歡迎的安徽滷鴨邊看報紙。我問:“很奇怪,那位矮個女人第一次見到假神仙時候,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又哭又跪,還說自己是罪人,爲什麼?難道假二郎神真有什麼法力嗎?”
“有個屁法力,”方剛不屑地說,“他要是也有法力,那我就是玉皇大帝在世!知道什麼叫心理暗示嗎?女人特別想懷孕,就會發現月經不來,噁心想吐,不喜歡吃油膩,可一檢查什麼也沒懷上。凡是騙子都懂得一點心理學,所以那中年婦女特意告訴你,多帶那種生過重病、性格軟弱和生活壓力大的人去見她丈夫。因爲這類人遭受過心理和生理創傷,對生命充滿恐懼,也沒什麼主見,最容易接受心理暗示。比如那位矮個女人,她生活過得苦,心裡很無助,人在困難的時候就會寄託於虛無強大的東西,從古至今都是,所以纔有了宗教。”
我點點頭表示受教。至於爲什麼中國很多有錢人也喜歡上這種低級騙術的當,這個不用方剛解釋,我自己也很明白。中國社會自有他的特色,很多有錢人都不是通過太正當途徑獲取的財富,就算是明星,在得到金錢的同時也得承受巨大壓力,生怕某一天自己沒名氣了,也賺不到錢。他們的心理比老百姓更脆弱,更需要尋求心靈寄託,所以大批明星和富人都喜歡拜西藏活佛爲師,大把大把地將錢供奉給他們,也就不難理解。
過了兩天,方剛對東北的乾燥空氣很不適應,就自己回泰國去了。其實我也不想開這個佛牌店,既然印尼那邊的姜先生已經被人打進醫院,我也就沒什麼可顧慮的,真想像以前那樣,自由自在地當個牌商多好。可方剛勸我繼續經營,他說:“泰國佛牌在內地早晚會大火特火,你的店就是瀋陽第一把交椅。到時候註冊個連鎖店,吸引更多牌商加盟,由你統一從泰國壟斷供貨,想成爲瀋陽首富,也不是夢吧?”
聽完方剛給我畫的大餅,我還真有幾分動心,佛牌店又不是上班,想開就開,想去泰國就把店門鎖上,再方便不過了。至於成爲瀋陽首富,讓我想起瀋陽郊區那個立志要當遼寧首富的王飛王先生,心想這首富不當也罷。
那天中午,我正在佛牌店裡吃飯,對東北爺們來說,一個人吃飯是很無聊的事,甚至很可恥,但同學們都上班,也只好自己吃。我買了燒雞和涼菜,就着啤酒,在店裡邊看電影邊吃喝,這時手機響了,是小楊打來的。她說:“田哥,我躲出去了,在麗江遊古鎮呢,我爸成天催我去學工商管理碩士,真煩人!”
我笑問就這事嗎,她說:“也不全是,有個事想諮詢你。我大學同班有個死黨叫張鳳梅(隱去姓,只留真名),家是昆明的,和我關係可好了,就像親姐妹那麼好,唯一缺點就是長得比我漂亮。兩天前我剛從她家出來,在她家住了幾天,那時候她爸媽臉色特別不好。開始我還以爲是不歡迎我,結果悄悄一問,她說她姐張龍梅自從男朋友死後的半年多,精神變得有些不正常。”
我說:“那肯定是打擊太大唄,慢慢恢復吧。”
小楊說:“纔不是呢,鳳梅的爸媽說,是因爲她家裡鬧不乾淨的東西!”
“哪來那麼多不乾淨的東西,我猜也能猜出原因,就是因爲你同學她姐思念過度,有時候可能會出現幻視啊、幻聽之類的症狀,這種情況很容易被誤認爲精神病,甚至家裡有鬼。”我回答。
小楊急了:“你怎麼就是不信啊,反正我不管,我的朋友同學都知道我認識你,都知道你是泰國法師的高徒,什麼邪門外道都懂。鳳梅就特別想和你聊聊,你的手機號碼我已經給她了,這兩天她就能給你打電話,到時候你必須得仔細瞭解情況,把知道的都告訴她,可不能糊弄。”
我無奈地說:“你是把我當成鬼神諮詢師了,又不請佛牌,諮詢我有什麼用?再說我怎麼成泰國法師的高徒了呢?”
“怎麼沒用,你懂的至少比她多吧,而且你是自己人,我怕她去找什麼寺廟道觀,甚至算命驅邪那幫人,被騙了怎麼辦!”小楊說。我一想也對,就答應了,但不保證能解開她的疑惑。小楊說那無所謂,只要你盡力去幫,別糊弄就行。笑着說那肯定的,你的朋友我怎麼敢糊弄,昨天我還穿了你在曼谷給我買的那套天價西裝呢。
小楊無奈地說:“一萬多塊錢的西裝也算天價,唉。”然後又問我最近怎麼樣,我說已經自己在瀋陽開了間佛牌店,每天在店裡坐着,無聊得很。小楊立刻來了精神,問是不是遇到過很多奇奇怪怪的客戶。我說:“那肯定是有,不過沒有在泰國好玩,都是一些讓人不省心的顧客。”小楊表示過幾天就從麗江飛到瀋陽找我玩,我非常贊同。
到了下午,佛牌店根本沒人進。因爲多喝了兩瓶啤酒,我酒量又普通,酒氣上涌,反正看電影也看困了,就仰頭躺在靠椅上睡覺。正睡得香時,手機響了好幾遍,我實在不想接,以爲兩遍過後就不再打了。可又響了第三遍。
我心想有可能是爸媽或者姐姐打來的,找我有急事呢,於是我睜大眼睛,醒了醒神,從靠椅彈起來接電話,卻是個陌生號碼,顯示是雲南昆明的,心想不用問,很可能就是小楊的那位大學死黨張鳳梅。
接起來一聽,果然是張鳳梅,她說話很客氣:“田七大哥你好,我是楊XX的大學同學,叫張鳳梅,不知道她和你打過招呼沒有,她讓我這兩天給你打電話,可我很着急,就早打了。”
“嗯,小楊和我說過了。”我回答。
張鳳梅說:“小楊說你是泰國法師的高徒,懂很多辟邪驅鬼這類事,所以我想問你點兒事情,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我心想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就說當然有。接下來,張鳳梅就給我講了她姐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