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寂掌……
難道這就是“大黑炎手”真正的名字嗎？
正當齊宣疑惑之際，廣寧真人接着說道：“焚寂掌便是朝廷‘黑榜’第一的‘大黑炎手’，靖懿太子……便是死於此掌之下。”
當提及靖懿太子時，廣寧真人的語氣明顯有些許的停頓，隨後繼續道：“當年靖懿太子可沒有普善這般幸運，焚寂掌直接將他的心臟融化成了灰燼。”
齊宣聞言稍稍皺起眉頭，他並不認同廣寧真人所言。
最起碼，普善能活下來絕不是因爲幸運。
而是因爲他在緊要關頭以無上佛法護住了要害，才得以在這所謂的焚寂掌氣下存活下來，撐到了齊宣爲其救治。
而靖懿太子卻是直接斃命。
齊宣端着杯子推至嘴邊的瞬間，手上突然一滯，旋即輕輕又將其放回了桌上，繼而沉聲道：“當年靖懿太子之死，是熟人所爲？”
此言一出，廣寧真人幾欲拍桌而起。
而自始至終神遊物外盯着茶杯的顧天賜也不禁朝齊宣投來了詫異的目光。
廣寧真人臉色一陣變幻，但瞬間歸於平靜，他面無表情地說道：“你猜的沒有錯，當年靖懿太子的確是死於熟人之手。”
見廣寧真人親口承認，齊宣並無太多驚訝。
天底下厚古薄今者衆多，厚今薄古者也不在少數。
但對於江湖來說，除去寥寥幾個稱雄時代的絕世高手外，從古至今最頂尖的那一批高手實力其實相差不多。
三十多年的靖懿太子能夠單人挑落少林，說明他的武功修爲已經是當世絕頂。
換句話說，絕不會弱於如今的普善。
面對同一種武功，
普善，活。
而靖懿太子，死。
要麼是使用這門武功的人不同。
要麼就是兩人相處的環境不同。
但是對於絕頂高手來說，武功修爲幾乎可以忽視任何自然環境的影響。
也就是說天時和地利，對於絕頂高手而言，影響甚微。
那就只剩下人和了。
普通人對於陌生人尚且有着天然的警惕。
更何況是五感遠勝普通人的絕頂高手。
一定是一個非常熟悉的人，熟悉到靖懿太子在對方身上真氣開始出現異動之際，仍舊不認爲對方是衝着自己來的。
直至那一掌印在胸口……
想到這裡，齊宣突然目光微沉，旋即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氣機從其身上溢出。
幾乎是同時，房間內的廣寧真人和顧天賜臉色一凝，旋即身上出現了真氣波多。
齊宣頓時笑了，對着廣寧真人問道：“敢問真人，當年靖懿太子武功比之您如何？”
廣寧真人沉聲回道：“李憲當年雖剛及弱冠，但一身至陽功力即便是老夫也要退避三舍，說是當世第一人也不爲過。”
齊宣粲然一笑道：“這就對了，我體內真氣剛有異動，真人您便已經察覺，難道修爲不弱於您的靖懿太子會沒有任何反應嗎？”
“不過有一點晚輩非常好奇，爲何您二位會對三十年前靖懿太子之死如此關注？”
面對齊宣所問，廣寧真人看了一眼顧天賜，隨後應聲回道：“其實這也是我與小顧前來找你的原因，當年靖懿太子死後不久，景帝便密召我與小顧進宮，爲的就是靖懿太子被害這件事。”
景帝就是靖懿太子和老皇帝的父親，李賁。
“等等！”齊宣疑惑道，“不是說乃是熟人所做嗎，難道景帝不知道兇手是誰？”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確定。”廣寧真人搖頭嘆道，“或者說……他自己也不願相信兇手會是那人。”
看來當年之事，果真是複雜的很。
齊宣突然有了想送客的衝動。
他不過是救了普善一命。
明明是行善積德，卻還要惹上這等麻煩事。
心中既已有決斷，齊宣便笑着說道：“既是陳年往事，由真人你們做主便是，我一個小輩又有何參與的資格。”
這話已然說的十分坦白。
廣寧真人聞言只是一笑：“果如傳言所說，齊府四公子是個怕麻煩的懶散性子。”
齊宣笑而不語，默默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蜜釀，隨後心滿意足地放下杯子，淺笑着看向廣寧真人，送客之意已然現於臉上。
若廣寧真人是個懂人情世故的，此時就該來一句“那就不打擾了”，隨後趕緊走人。
只可惜廣寧真人的年齡全長在武功上了。
他捋須一笑，隨後朗聲道：“真要論起來伱和李家的關係可比我們兩個老東西近的多，焚寂掌既然已經重現江湖，那就說明當年之人並沒有死，他想要覆滅大雍的野心也不會被輕易磨滅。”
“李家……我母親的確出自於李氏一族，但和太祖皇帝那一支早就分家了。”齊宣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再說，國破不一定家亡。”齊宣十分大逆不道地說道，“大雍要是守不住，自會有大周大齊大秦大明……這天下難道還會少了想當皇帝的人？”
至於是不是會生靈塗炭，那就不是齊宣關心的事。
他的良心僅限於自己看得見的範圍。
就像救普善一樣。
因爲自己身處寧安府，再加上也算認識，所以順手就救一把。
可大雍千里國境，如普善一樣需要救的何其之多，救得過來嗎。
良心的無序擴張，只會給自己帶來無盡的精神內耗。
齊宣所言，若是被其父親這樣的讀書人聽了，恐怕會當場罵他大逆不道無君無父。
但廣寧真人和顧天賜都是江湖中人。
廣寧真人也只是皺了皺眉：“天下能有一百多年的安寧，大雍功不可沒，李家氣數未盡，我們不能坐視有人爲了一己之怨導致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再說，若真是要改朝換代，縱使你武功絕世能護得住一家子，外面吵吵鬧鬧的總歸也是惹人心煩。”
這話纔算是說到了點子上。
若廣寧真人直接拿什麼家國大義壓人，齊宣就直接送客了。
的確，亂糟糟的天下惹人煩。
齊宣想了想，隨後起身來到臥室拿出了兩樣東西，隨後扔給了廣寧真人。
廣寧真人接過一看，當即笑道：“這枚手令我見過！”
齊宣眼睛一掃，看見了廣寧真人手裡拿着的那枚代表着“楚江王”的令牌。
“另外一枚令牌，是從孟玄策身上得到的，代表着十殿閻羅的‘轉輪王’，孟玄策和‘楚江王’令牌的主人一樣，都屬於同一個組織，陰司鬼獄。”
見廣寧真人的表情逐漸凝重，齊宣接着說道：“已經現身的還有原來雲中樓的幕後老闆馮九清，他的代號是‘卞城王’，同時他也是陰月教的陰煞使。”
“另外此前導致鑄劍山莊被炸燬的元兇，就是代號爲‘宋帝王’的人，他所用兵器的是一柄名爲‘黑獄吞火’的短刀，武功同樣深不可測。”
“聽說‘宋帝王’已經死在了你……”廣寧真人問道。
“假的。”齊宣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鑄劍山莊的那人並不是真的宋帝王，只是個冒牌貨。”
此前被十八銅人的金剛伏魔圈圍攻時，齊宣便感覺到遠處有兩股極其強橫的氣息正在觀望，其中較爲熟悉的那一道便屬於馮九清。
而另一道氣息絲毫不弱於馮九清，顯然也是一位閻君級別的人物。
雖然最後只抓住了白無生，但還是從他口中得知了宋帝王的存在。
之後再鑄劍山莊，只是一交手，齊宣便已斷定對方是假冒的“宋帝王”。
不過冒牌貨裡手裡那柄黑獄吞火刀似乎是真的。
……
齊宣將自己所知道所有有關陰司鬼獄的消息都告知了廣寧真人。
在他看來，有人願意管這檔子閒事。
他求之不得。
“算上死去的‘轉輪王’孟玄策，已經因爲坐上皇位而背叛的‘平等王’樑王李瀚。”齊宣悠悠說道，“陰司鬼獄已經摺損了兩位閻君。”
“不過……我覺得這兩個應該不算什麼重要的角色。”
按照十殿閻羅的順序，平等王和轉輪王一個第九，一個第十。
而且孟玄策雖號稱‘北海神劍’，劍法超羣，但和馮九清這類絕頂高手相比仍有不小的差距。
換言之，孟玄策這個閻君有點丟份。
因此齊宣猜測，十殿閻羅前幾位應該纔是重量級的人物。
至於“泰山王”唐天闕，應該是個意外。
若無上清觀寒洞之底的千年玄冰髓，他通過吸收純陽之毒練成的萬毒噬心掌，絕對到不了現在這般境界。
“卞城王”馮九清排第六，唐天闕的“泰山王”第七，這麼看來倒是十分合適。
畢竟老馮的太陰訣是可以憑藉自身修煉至純陰之境的，而唐天闕的純陽之毒只是外物。
“不，絕不會是這樣！”廣寧真人聞言連連搖頭，“至少‘楚江王’絕不可能和他們同流合污！”
齊宣頓時驚疑道：“你知道楚江王是誰？”
廣寧真人點點頭：“因爲‘楚江王’就是景帝李賁本人。”
……
寧安府郊外。
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中。
搖曳的火光突然出現，繼而一張虯髯大臉在火光下時隱時現。
“你還真是膽大包天，長着一張異族人的面孔，還敢在寧安府胡作非爲。”暗黑中幽幽地聲音傳來。
“呵呵呵……”雷黎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隨後從衣服中掏出了一塊帶着肉的羊腿骨，不顧刺鼻的腥臭就這樣啃了起來。
“哼！”
黑暗之中傳來一聲冷哼。
懸掛於洞壁的火把開始劇烈的閃爍，繼而升騰的焰火逐漸收攏，直至化作手指大小的焰苗，黑暗瞬間吞噬了滿臉虯髯的雷黎。
“你們中原人就是喜歡裝神弄鬼。”雷黎背後一涼，旋即擦了擦嘴邊的油漬，起身粗着嗓子喊道，“我師父說了，若是能夠你還活着，就和你說一聲，以前的約定現在還作數！”
“哈哈哈……”黑暗中突然傳出了笑聲。
不過這笑聲之中赫然充斥着刺骨寒意。
隨着笑聲逐漸停止，黑暗中冷冽的聲音再度響起：“巴格爾這個老東西，當年毀約在先，現在還敢和我談條件，當真以爲本座是泥捏的不成？”
雷黎撓了撓有些發癢的後腦勺，隨後說道：“師傅說了，只要是姓李的奪了天下，這大雍還是大雍，你的目的就達不到了。”
“只有和師傅合作，才能徹底毀滅大雍。”
雷黎話音一落，黑暗的山洞中再度陷入了寂靜。
許久之後，冷冽的聲音重新再山洞中迴盪：“回去告訴你師父，想要完整的化血神功，就必須先找到一個人。”
“誰？”
“‘赤眼狐’週一鳴，當年就是他幫助聶元奇打開了隱帝墓。”
“不過……他很有可能已經死了。”
“死了！”黑暗中雷黎瞪大了眼睛。
“他爲了給徒弟報仇去了趟京城武成侯府，卻被人打成了重傷，自此以後就再也不知所蹤了。”
黑暗中的聲音頓了頓，繼續道：“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折在了齊宣手裡。”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雷黎當即回道，“不然我跟師傅交不了差。”
“隨便你。”黑暗中一道人影若隱若現，聲音淡淡地說道，“不過提醒你一句，不要去招惹齊宣。”
似乎是瞧見了重新升騰的火把下雷黎不屑的目光，黑暗中那人補充了一句：“就算你師父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話音一落，只聽到一陣微風漸動，隨着火光輕搖，黑暗中再無任何蹤跡。
“齊宣……”雷黎唸叨着這個名字。
……
而此時的齊宣還不知自己已經被人惦記上了。
送走了廣寧真人和顧天賜後，父親齊晏還是有些心神不定，晚飯時一直抓着齊宣問，兩位傳說中的人物究竟是有何事找他。
本是江湖中事，有牽扯皇室，齊宣自然不可能告知父親，所以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母親李氏。
果然李氏秀眉一橫，齊晏馬上安靜地吃起了飯。
搞定了丈夫，李氏有些擔憂地問道：“玉瑤和小郡主要在千湖山莊住多久啊？”
“先住着吧，反正是您兒媳婦家，住多久也沒事。”齊宣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那可不行！”李氏一臉憤憤地說道，“趙家六小姐也在和魏家說親呢！”
說起這件事，李氏就覺得生氣。
本來她對魏元申還挺滿意的。
雖說年紀大了些，但無論是自身成就還是家世都可以說是無可挑剔。
但是當她聽說魏元申還在趙家六小姐說親時，態度頓時發生了扭轉。
齊家也是堂堂公侯，昔日朝廷第一勳貴。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皇帝不在了。
但新皇帝多多少少還是給了幾分面子。
你魏家這不是存心添堵嗎？
李氏主動提及，齊宣也想起白日時送走廣寧真人時和魏元申見過一面，當即對着齊宗問道：“大哥，你覺得魏元申這個人怎麼樣？”
齊宗被突然一問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不過身爲齊玉瑤的親哥哥，他對於妹妹的婚事還是十分慎重。
齊宗沉思片刻後回道：“我對江湖上的事不瞭解，不過安國公府可不是什麼世外桃源。”
相較於魏元申這個人，齊宗覺得家風如何最重要。
很顯然，魏家算不得什麼良善之家。